《珺仪天下》舒匀

19、第十九章 真相(一)[已修改]

　　“你有把握吗？”见韩珺仪如此笃定，龙小武却仍有几分不放心，“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什么证剧都没有。”
　　方子昭也叹道，“韩师父，我虽然相信燕儿不太可能杀了我爹，可是，颖之杀爹和动机和证剧也都不太足，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从刚才你们走了之后，颖之就一直在为爹明天的葬礼不停操心和忙碌，情绪也一直很低落，连话也不肯跟我说半句。”
　　韩珺仪笑了笑，“方公子，你真觉得你在府中看到的那位是方小姐吗？”
　　听到这话，龙小武和方子昭都不由一惊，“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真正的方小姐，现在应该在县衙里。”
　　“啊——我明白了！”龙小武用力一拍脑门，“我刚才在那阁楼顶上看到的是蜮精，而蜮精既然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方府和方小姐所住的院子，那就说明——”
　　“就算你明白了也不用这么激动吧？”方子昭无奈地指指他的手，“血都把帕子染红了，你想废了这只手吗？”
　　龙小武抬手一看，果然，包着手的绢帕外层已经有血渗出来了，估计是疼的已经没了知觉，所以也就毫不知晓。见方子昭关心自己，想到自己刚才的得意忘形，他不免有些过意不去，“方子昭——”
　　“行了！”方子昭打断他，一边唤人去拿金创药一边对他笑了笑，“我是个男人。”尽管那笑里带了几分难言的苦涩，“无论怎样，这个家以后始终是要靠我撑起来的，现在，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
　　一番话，说得几人都有些伤感无语了，好端端的一个家，一夜之间突逢变故，如果方老爷不死，也许，他现在仍可以像以前一样，做个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只喝玩乐就好的“纨绔子弟”就行了。
　　小六儿转个身，又对向方子昭跪下来，连磕几个响头道，“大少爷，您好人有好报，只要您能帮燕儿洗去冤情，我小六儿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方子昭将他扶起来，“冤有头，债有主，你放心吧！”
　　小六儿站起身，伸手抹了把眼睛，韩珺仪和龙小武虽没说话，但在心里，也都不由对这人生出了几份钦佩之情。
　　不一会儿，方子昭派去拿金创药的仆人回来了，手上却空空如也，见到方子昭，疑惑地禀告道，“大少爷，医药房里的那种特效金创药全都没了。”
　　“没了？”方子昭惊道，“怎么可能？都是谁拿走了？”
　　仆人摇了摇头，“不知道，要不大少爷，我现在就去买。”
　　“我看不必了！”韩珺仪插话进来打断，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幽潭一样深不见底，眉宇间尽是在给人算卦时才会出现的那种通晓一切的自信和风采，“龙小武，如果你觉得不太紧要的话，再忍一会就好，出了方宅不远的街口那里就有间药铺，方公子，你现在就去找邵先生，我们分成两路，去县衙！”

　　碧水镇的县衙大牢里，阴气沉沉，寒意深深。
　　燕儿抱着身子蜷缩在一间铺着稻草的单人牢房里，表情呆滞，脸颊上还挂着着未干的泪痕。透过头顶上那有些破败的横梁和油毡缝隙，她隐隐感觉到现在天已经黑了。虽已快到初夏，但是晚上的碧水镇，仍是有些冷的，夜风透过屋隙灌进来，一室的凉意。
　　牢房入口那里，两个刚刚喝碎了的狱卒正坐在桌边打盹，灯罩下的烛火忽明忽暗，灯影像鬼魅一样在墙上跳跃和摇摆。
　　燕儿觉得很饿，也很疲惫，但是现在，她没有半分力气去想这些来自于身体上的不适，她只是想让自己努力地从这个梦里清醒过来。
　　当然，如果这只是梦的话。
　　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家里高高兴兴地试喜服，和爹娘说话，一夜之间，还没缓过神来，自己就糊里糊涂地被关进这深牢大狱里来了。这不是跟做梦一样么？
　　“是不是觉得像在做梦一样？”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略显阴沉的的女声，那声音尖锐，冰冷，不带丝毫感情，而分明又是那样熟悉，燕儿猛一抬头，看到了正朝她所在的牢房走过来的那个女人。
　　步履轻盈，环佩轻摇，藕色纱帛披于肩，一身华贵的绫罗曳地长裙, 乌髻垂云鬓，明眸秋水盈，如此端庄秀丽之人，一看就是从深闰里走出来的大户千金，贵家小姐，雍容、美丽，可是眼角眉梢，却偏地生出几分森然地邪气来。燕儿不自觉地打个寒颤，嘴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小姐。”
　　方颖之笑了笑，走近前来，“难得这个时候，你还能称我一声小姐。”
　　燕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扑到铁栅上，将手伸出栅门抓住方颖之的衣服，声嘶力竭，泪流满面，“为什么？小姐，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你知道，你知道的！”
　　方颖之将她的手轻轻拉下来，握进掌心，语气变得温软，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好妹妹，你就认了吧，你要是认了，还能从这儿活着出去，将来，华服美食，任你享用，你要是不认，过不了几晚，你可就要人头落地了。”说着，摇了摇头，叹气，“瞧你，才十六岁，多好的青春，多好的光景，死了多可惜，是不是？”
　　燕儿愣了愣，眼泪也忘了流，“小姐，奴婢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姚大人今儿上咱方宅来走了一趟，那么多丫头婢女，他可就单单看上了你一个，怎么样？燕儿，小姐我这样做，也算对得起你吧？”方颖之说着，拍拍她的手，扬起唇角别有深意地笑了一笑，“那个韩珺仪也果然是有点本事的，说你红鸾星动，呵呵，没错，燕儿，只要你认了这桩案子的罪，姚大人就会有办法弄你出去，到时候，他再给你换个身份将你迎娶进门，你可就成姚夫人了。”
　　燕儿终于明白过来，将手抽出来，惊得连连倒退几步，方颖之的话叫她难以置信，“小姐，老爷真是你杀的对不对？你是一早就预谋好了要我帮你顶罪，所以才遣我回家的是吧？小姐你好狠的心，杀了自己的亲爹，还要让别人来为你顶罪，为什么你连这样狠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你给我闭嘴！”方颖之恼差成怒，适才还挂在脸上的微笑转瞬即逝，杏眼圆睁，面目突地变得狰狞起来，“方家豪他该死！我没杀他，是他该死，是他该死！”
　　燕儿被她这歇斯底里地样子给吓住了，身体靠在墙上，看着方颖之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牢狱的大门突然被撞开，方子昭铁青着脸闷头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想拦他却没拦住的龙小武，还有韩珺仪，邵文荆，胡逸风，小六儿，都来了，当然，还有在一堆人后面缩着肩像只老鼠般连吱都没吱一声的姚县令。
　　方颖之心里一凉，双腿一软，幸亏手快一把抓住了旁边牢房的铁栅栏，才没跪下去。方子昭大步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对着方颖之就抽了一巴掌，但这一巴掌，打在方颖之脸上，却疼在他自己心里，他盯着方颖之脸上那迅速红起来的五个手指印，颤抖着声音道，“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杀了爹的，但是，人都死了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那就不可原谅！”
　　方颖之咬了咬唇，双手捂住脸颊，宽大的水袖顺着手腕滑下来，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她冷冷地盯住方子昭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我没有杀他！”
　　“如果爹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又要燕儿顶罪？”方子昭大声质问道，眼里明显不信。
　　方颖之别过脸去，“我只是想让这件事快点过去，不想家里再如街市一般，天天有陌生人来往。”
　　“你说谎！”小六儿冲上前来，指着方颖之怒目而视，“燕儿跟你无怨无仇，试问这两年，她在方宅对小姐你伺候得也算尽心尽力，从未犯过什么过错，你这样对她，于心何忍？”
　　“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训！”方颖之轻蔑地睨他一眼，接着又对众人抛出一个鄙夷地笑容，“人还来得这么齐，都等着来揭发我的罪行是吧？好啊？只要你们能找出证剧来，能说出我为什么要杀了爹，那这桩罪，我就认了！”
　　邵文荆走上前来，指着她左手手腕上那道看起来还是新的疤痕，问道，“证剧？那——方小姐，你能解释下这个吗？”
　　方颖之连忙捂住伤痕，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是我昨天上午去上坟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给地上的石头刮伤的。”
　　“石头能刮出这么深的伤口？”邵文荆冷笑一声，“在下可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又如何？我说是石头刮伤的那就是！”方颖之抬起头来，对邵文荆的逼问毫不示弱。
　　“那小姐敢不敢让在下验一下伤口呢？”邵文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用帕子包好的水果刀，“这把刀小姐不会陌生吧？这是从令尊大人尸体上拔下来的，刀的刃口与小姐腕上的这个伤，看起来好像挺一致的。”
　　方颖之看着那把刀先是一怔，接着很快镇定下来，扬起下巴笑道，“没错，这是刀伤，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我屋里也有这样一把水果刀，这是我自己削水果时不小心割到的，不信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我家到我房里去找找看。”
　　“既如此，那小姐刚才又为何不肯说实话？”
　　“难道我要让你们取笑本小姐连削个苹果都不会么？”方颖之一声冷笑，嘲讽道，“也是，随意揭短，不就是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所谓神探们爱干的事？”
　　“很好很好！”一边听到这话的龙小武突然拍着巴掌笑起来，走到方颖之面前，像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说一样，眼对眼地看着她，“方小姐，你真的很聪明，身为女子觉得很遗憾吧？可是，在面对命运的安排时，孤注一掷可不是正确的做法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