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13、第十三章 小槿

　　翌日。
　　沁芳楼。
　　胡逸风坐在一间飘满脂粉香味的小厢房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围在身旁的这些姑娘，无一不是天姿国色，水灵灵俏生生。碧水镇果然是碧水镇，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出来的姑娘确实不同，比起云州的万花楼，虽地方小了点，但美人似乎更养眼些。
　　不过——
　　看着这些姑娘围在自己身边，一口一句“胡公子”，叫得脆生生娇滴滴，或斟酒或抚琴或唱曲儿，伺候得好不殷勤周到，他胡逸风却觉得自己还是高兴不起来。脑中飘来飘去的，竟一直是那双空灵透彻的眼睛和偶尔无意间飘上唇角的那抹淡笑。
　　唉！真无聊！真烦！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酒杯放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胡公子缘何这么烦恼无趣？嫌奴婢们伺候得不好么？”一个身披粉色半透明蝉纱的姑娘，将手抚上胡逸风的脖子，红艳艳地樱唇凑向他耳边，轻飘飘地吹了口气，“王嬷嬷可是把我们这儿最漂亮的几个姑娘都送到您这儿来了，既然到了这沁芳楼来，就别这么老苦着脸么，难道公子不是上这儿来找乐子的？”
　　切！胡逸风在心里暗暗嗟了一下，要不是因为太过无聊，谁愿意跑这儿来啊！公子我这几天对女人不感兴趣。
　　说起来也真是，他为什么留下来啊？还不就是想呆在碧水镇跟那珺仪师父多相处些时日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跟那人呆在一起，就会觉得很舒服，脾气也会小半截。可是偏偏他那个不识趣的表哥一大早就把人叫过去帮他查案了。哼哼！搞什么，昨天晚上我也在那儿拜祭过表叔他老人家了，今天是决计不会再跟着去了，方颖之那骄纵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来气，何况还有那个叫啥子龙小武的，也是生着一幅讨人厌的嘴脸，那姓宋的又老不让我近珺仪师父的身，我去了有什么竟义？完全去找憋屈咩？既然这样我不来逛窑子，那我还能去哪哟？
　　“哎，你们这儿，还有没有别的姑娘？”胡逸风把那姑娘的爪子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他喜欢女人乖乖的，却讨厌女人像水蛇一样的缠住他，那样会让他觉得很烦。
　　另一名披鹅黄色纱衣的姑娘咯咯笑了两下，又将他的杯子满上给递了过去，“胡公子要是连我们几个都不满意，那这楼里，可真没有能让公子看得上眼的了。”
　　“其实——倒是有一个，胡公子兴许会满意，只是，那姑娘架子大，性子烈，就怕连您也请不来！”正在抚琴的绿衣姑娘停下手里的动作，扬了扬凤目，嘴边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喔？”胡逸风眼睛一亮，连忙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折扇在桌沿上敲了几下，“架子大，性子烈？有意思，那就叫人快请过来！”
　　粉衣姑娘伸手扯了扯滑落到肩头的衣服，也坐直了身子，“妹妹说的可是昨儿晚上自个儿跑来沁芳楼说要卖身的那位姑娘？那可真是个喜人的苗子。”
　　绿衣姑娘掩嘴笑道，“就是啊！我看那姑娘八成是哪家大户人家出走的千金小姐，让人伺候的好日子过惯了，想跑到这烟花之地来过过瘾，只怕她这瘾一过，明白事儿了，过后就要哭着闹着寻死觅活了。”
　　胡逸风被她们说得心动难耐，不由急切地将几人往外推，“那还不快给本公子请过来？公子我现在正需要点新鲜刺激的东西。”
　　“不是说了这姑娘架子大性子烈吗？那得胡公子您自己去请，人家现在可是这沁芳楼一等一的货色，不轻易接客的。”绿衣姑娘说着，打趣地在他胸前戳了戳，“公子怕是不愿意纡尊降贵吧？”
　　胡逸风还真是犹豫了，要他堂堂一知府公子亲自去请个青楼女子来为自己作陪，传出去面子往哪儿搁啊？她以为她是韩珺仪么？
　　正想着，门外却在这时传来一阵银铃般地娇笑声，“不用胡公子亲自请，奴家这不自已来了？”话音刚落，一个额间贴着紫荆花状花钿，身着大红色绢衣罗裙的姑娘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甜笑。
　　胡逸风眼前一亮，这姑娘好生漂亮！
　　圆圆的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浓密的长睫跟韩珺仪有的一拼，鼻子很小巧，嘴巴也很小巧，是那种太过可爱的甜美，让人一见就想掐一把。
　　“这小妮子也不害臊，姐姐，看来你是看走眼了，哪家的千金小姐会这么不知羞耻？”黄衣姑娘说着，睨了她一眼，就一提裙角率先出了门，“隔壁的马老板还等着我呢！”
　　“真是不好意思，几位姐姐，是王嬷嬷让我来的。”姑娘说着，给那黄衣姑娘让开道，眼光落到胡逸风身上，“我听说对方是位云州来的贵客，不敢怠慢，赶紧的就来了，可不敢摆什么架子。”
　　粉衣姑娘和绿衣姑娘相对一笑，也抱琴退了出去，顺便帮两人掩好门。
　　“她们说你性子烈，架子大，依本公子看来，也不像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胡逸风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空出来的软座，示意她过来坐下。
　　姑娘笑了笑，也不推辞，乖乖地走过来坐下，将刚才绿衣姑娘满好的酒重新递到他唇边，“我叫小槿。”
　　“小槿？好名字！”胡逸风将酒接过来一饮而尽，一扭头却看到了这自称小槿的姑娘挂在脖子上的那只金色的鲤鱼坠子，不禁皱了皱眉，“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小槿将酒重新满上，呵呵一笑，“公子定是以前买过这种东西送过哪位姑娘吧？”
　　胡逸风扭头想了想，兴许是吧。
　　但这个问题他不想深究，他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为什么这姑娘会把自己卖到青楼来，而且她看起来也确实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子。反正他现在闷得慌，找个漂亮又不缠人的姑娘来陪他喝喝酒，闲磕两句再好不过。“她们说你是自己跑来卖身的？”
　　小槿也不忌讳，大方地点头，“对啊！”
　　“为什么？”
　　“你喝了这杯酒我就告诉你！”小槿嘻嘻笑着，又将酒递了过来。
　　“你跟那些普通的青楼女子果然不一样。”胡逸风眯起眼，不知怎的已经开始觉得眼皮不听使唤了，虽如此，他还是接过酒，大方地饮尽了。
　　小槿接回酒杯，笑道，“因为青楼客人的银子好赚。”
　　胡逸风一听，差点没厥过去，“这——就——是你的理由？”
　　小槿大眼睛眨啊眨，一脸天真样，“对啊！”
　　“那——你知道青楼到——到底是干什么的吗？你会唱曲儿吗？会跳——跳舞吗？会抚——抚琴——琴吗？会作诗——吗？”干嘛啊这是？我啥时候变结巴了？这才喝了几杯啊？胡逸风懊恼地甩甩头，眼前的笑脸忽然变成了两个，不对，是四个——
　　小槿将脸凑到他面前，轻飘飘地笑，“公子，你醉了吗？你看你都不会说话了，公子想听小槿唱曲儿吗？喝了这杯酒吧，喝了它小槿就抚琴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胡逸风接过酒，“好——好——好——”
　　“砰——”的一声，好字音未落，他已经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呼呼呼地睡着了。
　　“公子，你睡着了？醒醒，醒醒，公子？” 小槿拍拍他的脸颊，试探着轻轻叫了几句，可叫了半天，胡逸风却只是侧个身子，嘴里呢喃了两句不知道什么话，接着又沉沉地睡过去了。呼——她长舒一口气，拍拍胡逸风的脸，伸出舌头调皮地笑了起来。

　　胡逸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可他醒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只有他一人，那个叫小槿的姑娘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奇怪！呢喃了一句，就将手伸进了怀里，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准备回去了，不知道那边现在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咦？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着，“糟了，我的钱袋呢？”胡逸风这下慌了神，没了银子，他拿什么付钱？青楼里的嬷嬷都是不好得罪的，面子丢了不说，要不下次就不好进了。一边想着，手也没闲着的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可是仍然没找到。
　　是不是丢哪了？难道要拿那块玉佩先抵着么？他这样想着，手就开始往腰上摸，可这摸，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的玉佩也不见了。
　　那块可以证明他身份的玉佩。
　　看来这不是巧合，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拍桌子，怒火冲天地站了起来，“王嬷嬷——！！！”
　　而胡逸风睡了一觉，也终于想起来那个鲤鱼坠子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那不跟方颖之那女人脖子上戴的那只坠子一模一样嘛。难道那女人是方颖之的金兰姐妹啥的？逼婚不成就想直接从本人身上取信物么？
　　胡逸风越想惊悚，女人真可怕！

　　半个时辰之后。
　　胡逸风是从沁芳楼的大门里横着出来的。
　　因为王嬷嬷说她压根没让小槿去陪过他，而且，小槿也不是她昨天刚买回来的那个姑娘，而是那个姑娘随身带的一个丫头。找来那真正卖身的姑娘一问，也说根本不认识啥子小槿，只是看她跟着自己进了沁芳楼的门，以为她也是跟自己一样，走投无路才到这里来的。王嬷嬷以为她是那姑娘的丫头，心想以后这里多了个打杂的，也就没计较。
　　谁知——
　　但是王嬷嬷可不管那么多，没钱给？那怎么行，打呗！
　　你说你是云州知府胡大人的公子？那——你的证明呢？没有？那就揍一顿了抬出去喂狗呗！
　　胡逸风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凄惨过，下次再见到那个叫小槿的姑娘，他非扒了她的皮不可！不行，人家是姑娘家，那就——逮着了送给珺仪师父做丫头使唤！
　　哼哼！想到这里，胡逸风终于有些消气了，他对自己这个主意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