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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 ...

  •   周一一的出身并不是很好,在南方的乡下,也一直没有这个城市户口,至今需要出点什么证明都要坐一天的飞机回老家去办。周一一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出身,家里一共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在他们那儿重男轻女,为了要个男孩,周妈妈40多岁还要挺着个大肚子,做一名高危的高龄产妇。不过好在如她们所愿生下了一个带把儿的,可以满足他们那所谓传宗接代的天赋之命。但家里的日子却并没有转好。
      周一一的大姐和二姐都只有小学文凭,三姐在念完高中也没有继续学业,就跟着大姐和二姐一起出村去城里打工了。而在周一一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几次都想让她辍学,和姐姐们一样去赶紧赚钱补贴家用,毕竟环境这么恶劣的小山村,怎么可能出得了大学生,连个像样的补习班都没有。那时候,周一一的父亲染上了酗酒赌博的恶习,整天拿周妈妈和周一一出气,说什么生下周一一后家里就没好过,不让她上学还不听话之类的话,并且拳脚相加。那时候起,周一一就经常爬上家里后山的山顶,对着夜晚在远处的点点灯火发誓自己一定要在毕业后离开这个村子,去更广的天下。
      周一一的高考成绩十分不错,开始在她心里的第一志愿是隔壁市的一所一本大学,但她高兴的将这个捷报告诉自己的妈妈,并说了自己的志愿后妈妈的反应却没她这么开心,反倒是说供她读到高中毕业就已经很由着她了,接下来家里的钱还是要留一大半给最小的弟弟以后娶媳妇用的。
      周一一听过后自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这其中的原因不单单是因她自己的学业得不到支持,毕竟家里经济状况不好这一点她也很清楚。是因为母亲明明和她一样都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过着终日逆来顺受,看不到结尾的日子,却丝毫不觉得这种为了别人活的日子不应该在自己儿女身上重演。而且还默认了,以后家里的钱都要留给弟弟,让自己家族的女性都继续像她一样为了家族里的男人而活。这种莫名其妙几乎是被妈妈奉为圭臬的东西,才是周一一至今都搞不懂,也无法接受的原因。于是她放弃了和自己父母争辩这其中的对错,选择了直接离家出走,并且直接报考离家更远,北方的大学。
      她临走前的那一晚什么也没有给父母留下,反而拿走了当时家里抽屉里放着的,大姐寄回来的300块钱。拎着一个装着本身就没有多少随身物品的旅行背包,连夜走出了大山。她知道家里没人生病,也没人需要吃药,所以也没人急着用钱。而城里打工的姐姐们每次寄回来的钱也都会被自己的爸爸用各种理由买酒,或者赌博挥霍掉罢了,也根本没有在替弟弟攒下来。既然横竖都是要被浪费掉的钱,不如让她拿去,还能成就学子的梦想。
      周一一那晚上走了整整一夜,也看了一晚上的天上的星星。乡下虽然千不好万不好,交通农业不方便,信息更是闭塞。但只有这顶头的星河仿佛触手可及般简直就是自然瑰宝,在来到城里后她更是没见过了。在老家山顶林子里看的星空又与这路上的颇有不同,在走动的时候你会发现星空,是在慢慢扩大的,虽然你说不清道不明,却总觉得再走一步,再走一步是不是会有更多,更亮的星星在前面等着你。于是周一一越走越有劲儿,越有劲儿,脸上属于18岁少女的笑容就越灿烂。那一刻她觉得,她确实和那些伟大的科学家,达尔文,拉马克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大概是天刚蒙蒙亮,太阳升起的时候,周一一终于走出了大山。虽然她身上几乎没有钱,却没有误了学校报到的日子,学校的老师知道了她的情况后也对她做过不少宽容,但毕竟是只身一人,本身也是偷拿家里的钱跑出来的,更不可能奢求爸妈再给她生活费,所以周一一从大一刚入学就不停地做兼职,小小年纪便懂了社会里的很多道理和规则,可以说比同龄人都要更加成熟一些。
      周一一的大学本科专攻的是动物生理学,但其实这并不是她的第一志愿,她的理想一直是专攻兽人学,可惜依她当年的高考成绩根本上不了当时全国为数不多有兽人学专业的国立中央。所以大学毕业的周一一当机立断决定卷土冲来,便考上了一直理想的大学的研究生。但也是这个结果将她推向了一个个早就为她挖好的坑里。
      兽人学的专业就业很成问题,如今不开放兽人的研究资质如果不想随便当个普通研究员,就只能去国家机构任职,可那又谈何容易?她这样一个连本地户口都没有,小山村出来的女孩想要拿到近乎于铁饭碗的工作,就要比别人付出10倍,甚至20倍的努力。于是22岁的周一一每天几乎都是凌晨在睡觉,室友要早睡她就自己打着小夜灯偷偷学,发各种论文到各种地方,给学校的教授看希望能得到青睐。但往往结果都不好,甚至还要背负是否抄袭,是否违规操作等质疑。
      一直到研二,周一一都没有得到自己努力的回报,不过她并不慌,因为她早在走出大山,走在那条出山的小路上时就决定了,一定不辜负那时头顶,现在加持在她身上的星辰大海。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周一一遇到了闫丛云。
      这句话这么说是否准确没人知道。
      当时的周一一只是在实验室做着自己接下来想要给教授看的实验而已,即使不能让教授为她写一封推荐信,她也可以拿这个当做自己的毕业研究,大不了就找别的出路嘛。而闫丛云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旁的。
      “你是……在做,西南植物DNA模拟吗?”
      正弯着腰对显微镜里载物片上的植物细胞看得津津有味的周一一立刻就被吓了大跳,因为大中午还泡在研究生专用的实验室里的人往往只有她一个,所以她总是很享受这短暂的独享时间,更是因为这个突然接近她,与她搭话的男人她根本不认识,也从来没见过。
      男人根本没有在意周一一跳开半步,正皱着眉头对他散发着不满,而是专心致志地微微俯下身子,对着周一一放在桌子上的试验资料、笔记看得仔细。
      “做了不少研究嘛。”他的目光扫过纸上的每一个字,还伸出手去翻动了两页但很快就被周一一所制止,并且一把夺了过来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那个,同学,实验笔记不好随便翻看吧?你说要是咱俩毕设弄成一样了的话,算你的还是算我的?”说完后周一一便转身想要去继续做标本观察,这个实验耗费了她几乎小半辈子的主意和心思,要是能成功绝对可以让自己老师还有教授眼前一亮,最起码她有这个信心。
      而一边的闫丛云却被她这一举动惹得笑了出来。
      “同学。”他重复道周一一的话,但周一一却并不觉得这句话哪里好笑了,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一句存在笑点。于是她更加不去隐瞒自己对面前这个人的不满,干脆蹙眉斜眼对着他打量了起来。此人看起来25上下,留着干净的短发,皮肤白皙,身材标准偏瘦,个子也只不过比自己高了一点而已,怎么看都不会是老师,毕竟周一一是这里的学生,实验室会来什么老师她可是门儿清。
      “你笑什么?我说笑话给你听了吗?”周一一自然没客气。“我要是说笑话给你听了,你笑了是要给钱的哦。”
      “哈哈哈哈哈。”面对说话冲劲儿十足,说完还伸出一只手摆在自己面前真的打算伸手要钱的周一一,闫丛云却没有生气,依然保持着笑容,并回答道:“好啊,你要多少?”
      周一一承认闫丛云笑起来是很好看,但一个不认识的人突然打断你做实验的好心情还来跟你发神经,你肯定是不想搭理他的,更何况周一一出身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早就对男性断了念想,相信世界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也就不会吃男色那套。
      “您有病吧,同学。你去做你的实验别来打扰我好不好。”周一一抬手哄了哄闫丛云后便低下头没有想再搭理他,结果对方却并没有就此离开的意思,反而将两只手撑在了桌子边缘,更仔细的在旁边看了起来。
      就在周一一忍无可忍这个人的行为,准备对他进行一番也许对方父母早年遗忘的素质性教育时,闫丛云说话了。
      他指向旁边培养皿里的植物说道:“你这里应该用娟草,蓝草里面天然色素过多,如果实验结果有偏差你就会跑题,因为现在西南植物的研究才刚开始不确定因素过多,既然要做跟着边植物的对比,就要找一个更加接近的。而不是几乎没有关系的。”
      闫丛云说完后对她笑了一下便直起了身子,而周一一虽然半信半疑,但也还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些道理,立刻翻起了自己笔记本里一开始的实验规划,果然从中间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与闫丛云说的同出一辙。
      “你……”周一一放下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闫丛云则双手插在自己裤子的口袋里,红润的嘴角带着一抹自然上扬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周一一。
      “你,也是我们专业的吗?”周一一问,因为如果不是兽人专攻的人,不是研究西南植物的人,是不会这么了解西南植物系统的。
      “没,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幸运,赶上了个好的年代,可以在大学的实验室里学习西南的生物学。”闫丛云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实验室里的环境,最后他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面前的周一一身上。
      “同学,你是研究生二年级对吗?”
      周一一点点头,因为从刚才男人的话里,周一一已经听出来了这个看似无礼打断自己试验其实为了指出明路的男人,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更不是学生。
      “我听说你想进市研究所?还希望你的导师为你写封推荐信?”
      “你怎么知道的?”周一一惊慌地发问。这件事虽说她折腾了确实很久,很多同学都知道,但也不至于传到见都没见过的人耳朵里啊。
      闫丛云轻耸了一下肩,带着笑意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我看过你研究生以来的所有报告,还有实验记录,这次来也是专门想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闫丛云的语气有些轻佻,并不能让周一一很信任,于是周一一谨慎地反问道;“和你?你是什么人啊?和你走了一个月能开多少工资啊?给不给交五险一金啊?以后能不能保我荣华富贵后半生无忧啊?”这一套词儿里多少有些调侃,也有些不礼貌,周一一说话一贯这样,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她,才不会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别人给点甜头就转了向。
      “我……”闫丛云很明显也被她怼到了,有话说不出的地步,干脆再一次笑了出来。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那枚名片上没有手机号码,只有一个邮箱作为联系方式。“我虽说不是很了解,但五险一金我们应该是交的,毕竟也是合法公司。而且我们的研究也一直在与市研究所合作,当然和你就读的这所大学也有很频繁的私下往来。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很合得来。”
      “此话怎讲?”周一一拿着那枚递给她的名片扫视了两下,都没有看到上面有写公司的名字。
      “你大学毕业研究的报告里写了一句话,我有幸读过,而且记忆很深。”闫丛云说道。“你说,如果布丰,林奈活着的那个时代,没有阶级,没有宗教压迫,甚至如果达尔文自小就是无神论者的话,现在的生物学基础又会怎样?如果掌握着未来可能的人更加清醒,未来会不会更早一些来到。”
      这句话确实是周一一写在自己大学毕业论文里的,这虽然确实是那时她的真实感想,却也只是个滥竽充数的句子罢了,也不是什么重点更不是想证明什么。因为科学本来就是个积累的过程,光靠一个人也是完成不了的,她本以为闫丛云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刚想解释些什么,闫丛云就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就改变,是因为他们都出现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看着闫丛云的周一一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在吸引着她去敲开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的力量。“你……是喜欢哲学吗?”周一一问道。
      “不哈哈哈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闫丛云笑得更显开心了一些,笑得耳朵都有些发红了。“我只是想说,他们那个年代,其实也是很好的年代,就和我们现在一样,不怕你选择错,只怕你没选择过。”
      周一一没听懂他这句话具体的意思,眼珠子转了几下也没得出答案,于是她也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没事没事。”闫丛云立刻将双手从口袋里拿出在身前摆了两下,示意周一一不必在意自己的话。“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人上了岁数难免会变得唠叨一点。这都没有关系。”
      周一一点点头,手里扔拿着那张闫丛云给的印有邮箱的名片。
      “那,实验加油,周同学。我就先不打扰你了。”闫丛云对周一一道别后便转身走出了实验室,出门后一右拐边不见了身影。而周一一则站在原地,站在试验台的显微镜前,久久都不能回过神,似乎还在思考着闫丛云与自己说的那一席话,也回想起了自己走出大山时那种天下人同在的感觉。想起了自己在山里的妈妈,还有小时候就一直崇拜的那些科学家。还有写毕业论文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写下那样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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