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01、第一百零一章

　　周一一的毕业论文，好似在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依旧没有得到什么反响，而自己的导师也依旧没肯为她写入职市研究所的推荐信，手里没户口没资金，为了在离开学校后仍付得起这座城市的高昂房租，周一一通过那枚小小的只留下邮箱的名片，联系到了现阶段唯一肯给她吃饭钱的，闫丛云。
　　大致参观了一下位于江氏集团13层的实验区，了解了一下所谓的未来规划后，周一一几乎是没有犹豫，抢着就把劳动合同给签了。这其中的理由都不用多想，光是公司在的这个位置，金融街。就能想象得出来以后工作的待遇，更何况她的要求还极低，能混口饭吃就行。起初关于兽人，西南实验的各项还都没有展开的具体计划。周一一在入职后一直跟在闫丛云身边，经常会跟市研究所的领导一起开会商讨事宜，其中最多的就是现隶属国家，长期驻扎在西南森林周边，有关桃源山林科考团的事情。
　　桃源山林科考团这个组织，只要是学习兽人学，或者关注西南近况的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而周一一之所以对这个科考团在之前就有所了解，完全是受比自己大一届的学姐，秦璐璐的耳濡目染。秦璐璐是个个性开朗积极向上的女生，自从周一一认识她开始，秦璐璐就一直说自己的理想是参加这个科考团，去西南，为科研事业奉献青春。一开始的周一一觉得秦璐璐就是那种傻的天真、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乖乖女，所谓的加入科考团，去吃苦的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如果真的入职到了隶属国家的市研究所里，谁不想天天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呢？
　　但秦璐璐就是那种不断会给周一一带来惊喜，和意外的存在。她总是面带笑容的走在周一一的身边，时常给她所谓来自前辈的鼓励，做对于周一一来说可有可无的人生导师。
　　“要是以后我真的进了桃源山林科考团，然后一一你也来，我肯定罩着你，咱们两个一起，奔跑在西南月下的森林里。你看没看上个月校刊的那张照片，是去科考团的摄影师拍的，那里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每当说到这时，秦璐璐就会拿出她的笔记本，展示出那张她从校刊上减下来贴到笔记本上的彩色照片。照片上以深色的书影作为前景，真的把后景的那轮明月衬得巨大无比，活像一个假的圆灯。
　　周一一并非心中无梦的人，她也有自己热爱的东西，也会做梦。但她做梦的代价要比别人大得多，随着时间，久而久之她就不再做梦了。她的实验变得功利，变得全为有利可图，而想要跟着秦璐璐一起约在科考团见面的想法，也几乎是昙花一现，在从了闫丛云的邀请之后，她也就更不敢去想了。
　　他们在做什么，周一一很清楚。
　　虽然不是有谁直接与她解释过，不过一次次的会议，研究数据，试验品运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后，她也就完成了自我消化，并且心里有了些暗自窃喜的意思，开始随着周围的人一起享受起这种工作的日子。
　　“我能叫您老师吗？”周一一拿着他们新得出的实验数据，笑得正开心。来到江氏实验室的这一年，她见过太多以前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了，更别说还亲自上手。没有学校里老师嘴里所谓的违规操作等谴责，一切旧的东西都好像变新了。
　　一旁的闫丛云扫看旁边对着手中表格看得正高兴的周一一，出声笑了一下，并且回道：“这个倒是随便，不过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
　　周一一虽然听到了闫丛云的话但并没有在意，因为通过一年的工作，周一一自己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闫丛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明白这样厉害的一个人想做的事情，所以她从内心里明白闫丛云配得上“老师”这个称号。“我觉得您有。”
　　周一一一直坚信闫丛云和自己，还有市研究所那些老头们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直到真正的兽人项目启动，萨林出现在她面前之前。
　　多年的试验计划终于要实施，这对于每位参与实验的研究员来说都是令人兴奋的，但也不免会带去一些想象之外的现实冲击。对于周一一来说，其中最艰难的一点就是兽人，实在太像人了。
　　其实兽人像人这件事她不是第一次知道，毕竟周一一读研期间就是专攻兽人相关专业，她也知道名叫栾冉的兽人的存在，也知道他现在与人过着几乎无异的生活，自己甚至还会偶尔为他做体检。但体检毕竟只是一般的身体检查，跟你把一只兽人绑在实验台上，看他对各种药物的排异反应，完全是不同的画面。所需要的研究员接受的程度，也迥然不同。
　　所以当她面对林羽的质问时，往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所有冠冕堂皇的话，好像在一瞬间就变成了无力苍白的借口。她嘴上虽然在劝着对方放下，但其实站在风眼最中心的明明是她自己。在看到实验室里浑身都是伤，失血过多的萨林，还有一旁毫发无损陷入昏迷的林羽时，她的内心，几乎是分裂的。兽人到底是什么？人类又是什么？
　　对着那时，躺在病床上仍未醒来的林羽，她能做的只有默默地说一句也许谁都听不到的“对不起。”
　　毕竟闫丛云与市研究所的研究初衷就是为了人类能过得更好，这本身并没有错。
　　当周一一收到秦璐璐的短信，说她随着桃源山林科考团回到中央大学做讲座，还要在这边呆上几个月的时候，周一一感受到了好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的兴奋，那种兴奋就好像是研究生毕业前与她畅谈梦想的秦璐璐和自己都回来了，她扔下手中的工作冒着雨跑去了举行讲座的中央大学礼堂，坐在后排的位置听完了整场，毫无尿点的讲座。讲台上的学姐闪闪发光，她把自己以前嘴里的那些幻想都一一变成了现实，变成了台下所有学弟学妹们的憧憬。而此时周一一心中的那轮明月，也回来了。
　　讲座结束后很多学生都跑到前面去跟台上的科考团先辈们交流，这周一一也都一直看在眼里，她抿着嘴心里甚至有些紧张，如果自己到前面，自己的秦学姐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自己，会摆出什么表情，会对她说什么。即使自己没有按照当年的约定去得了西南，他们之间也不会尴尬吗？
　　关于这件事情周一一只想到一半，便没再想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了走向前台的一个熟悉身影，这个人就是林羽。
　　他似乎和秦璐璐还有台上别的队员都很熟，他们一一靠上前与林羽交谈，各个面带笑容。
　　这时的周一一彻底退缩了，退缩的原因并不单单是因为怕林羽见到她，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和台上的那些人，似乎已经身处不同的世界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闫丛云手下的她已经不太会去和别人主动说起自己的工作，更也开始避讳起了研究的内容。保密的协议他们自然是签过，大家也都不想在得出结果前就惹出乱子导致实验无法进行下去，所以也都做到了口风严密。
　　就好像是不知不觉，也是自然而然，周一一就选择了站在了整件事情的对立面。于是那时的她，能做得到的只有转身离去。她不想让闫丛云看出她心思上的变化，所以一直以来有关林羽的事情她都没有和闫丛云说过，也包括昨天，在中央大学实验楼的地下仓库，遇到了林羽与江麟的事情。
　　按常理来说她应该把一切都告诉闫丛云，这不光是为了实验，更是为了参与了这个实验的所有人，因为一旦失去了庇护，他们这些人一个也逃脱不了责任。而周一一也看得出来，林羽所期望的可能也正是如此。但她还是没有，具体的理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不想承认他们这些人是错的彻彻底底的一方。
　　“最近还有跟家里人联系吗？”闫丛云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汉堡，他拿起旁边餐盘里的餐巾纸擦了两下手，和嘴角后抬头看向对面的周一一。
　　“啊。”周一一从手中咬了一半的巨无霸中回过神。“没，中秋的时候我给家里打了一笔钱，然后给我妈打了一通电话，之后就没联系过了。”
　　周一一自从一个人跑出来上大学，这十年间都没有回去过一次，只是偶尔打一些钱给自己的大姐让大姐转交到家里来补贴家用，让妈妈觉得还没白生她这个女儿，而对于周一一的以往还有与家里的关系，闫丛云也很早就知情了，每到逢年过节都会提醒周一一记得要跟家里多联系，还会给她一点钱让她打到家里。
　　周一一跟家里关系一直不好，所以从来都跟闫丛云说这些事情没必要，但闫丛云还是告诫她照做。不光在工作方面，闫丛云从一开始就帮了她不少忙，在这座陌生城市里的生活，闫丛云也不少有从金钱方面支持周一一的时候，似乎十分认可这个管他叫老师的孩子。
　　“春天实验开始了的话，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忙得不可开交。”闫丛云说道，见周一一点了两下头。便将身子挺起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脸微侧向窗外走动的人群后，闭目养神地小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