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99、第九十九章

　　白到刺眼的氛围，仪器运作的嘈杂，还有让人觉得有些窒息的消毒水气息。
　　“贴片脱落了，第三次。”闫丛云轻描淡写地不知对谁说着，语气藏着些许不耐烦，目光则一直注视着面前电脑的显示屏，而显示屏上显示的正是隔壁房间实验室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一个看起来面相年轻的研究员似乎听到了闫丛云说的话，立刻应声朝他面前试验台上横躺着的人走去。那是一只处在发育期的兽人，她身穿着白色的长衣，身形和16.7岁的人类少女接近，四肢也没有有力的肌肉覆盖，胸口有着微微地隆起，是一名雌性兽人。
　　兽人的身体上下起伏着，看起来呼吸急促，情况十分不安定。一头乱糟糟的深色卷发粘连在渗出汗水的肌肤之上，在她察觉到研究员的接近后更是想要躲开般地扭转起自己的身体，但她逃离不了那里，她的身体被试验台上的皮带所束缚，四肢均被固定得死死的，就连抬头都会被遏制在她脖颈处的绳子所收紧，越挣扎只会越加呼吸困难，发出的低声嘶吼只能无奈地断断续续持续着而已。
　　研究员并没有半点犹豫，这挣扎的兽人完全没对他造成丁点威胁，他将脱落在一旁的贴片重新贴回到兽人的胸口处，随后转头面对监控摄像头所在的位置比划了个手势说道：“闫主任，固定好了。”
　　好似收到了指令般，坐在闫丛云身后仪器前的周一一也开口对闫丛云说道：“老师，这次没问题了，可以开始注射了。”
　　闫丛云将刚才一直插在白大褂中的双手拿出，骨节分明，看起来纤细却有力的双手交叉收拢，慢慢架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鼻尖轻碰在掌边，呼出的温热略扫在白皙的皮肤之上。双眸低垂着，看起来似乎在思考，而睫毛微颤的迷离，又让人觉得他似乎只是觉得有些困倦。
　　周一一静静地看着自己老师的背影，手则稳稳地搭在开关上。她并没有催促闫丛云下达可以开始给实验体注射药剂的指令，只是等着。
　　过了许久闫丛云才低沉了一下脑袋，用和刚才一样的语气说道：“注射吧。”
　　闫丛云的话音刚落，周一一就按下了开关并拿起旁边的对话筒对着里面说：“仪器显示一切正常，看一下A表那里，把数字告诉我。”她说完后很快对面就传来了回应，内容是：一切正常。而监控里的兽人，却慢慢停止了挣扎，变得比刚才安静了很多。
　　上午的工作结束后，所有的研究员都进行了例行的全身消毒，周一一将自己的东西放到储物柜后想要转身离开，但她发现，自己的老师，闫丛云正侧倚在门口，而视线也正落在她的身上。
　　闫丛云的双眼总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笑意，在他微笑的时候也就更明显。这种笑意并不会让人不舒服，而是一种随和带着长时间沉淀过的温和感。
　　“老师。”周一一走到闫丛云跟前，旁边与她一起结束工作的研究员也跟闫丛云打了声招呼，但很快便离开了休息室。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闫丛云看周一一来到自己跟前后将头轻靠在门边，双手摸索着自己的衬衫之下的双臂，环在了身前。
　　“没，都是一些正常工作，主要是财务那边要给静秘书的报表，好像还是没做到让她满意的程度……”周一一说完抿嘴苦笑了几下。
　　报表的事情已经拖了蛮久了，一直不给通过的原因固然是形式不规范，可是她一个学理科满脑子化学试剂的人哪里会干这个，所以周一一一直觉得是小静在故意给她使绊子。毕竟研究室的收支一直都是大比例失调的，如果说是公司上面不愿意批也是完全合理的。
　　“那件事就不用你总是跑来跑去了，我去跟她说就好。”
　　听到闫丛云这么说后，周一一自然是喜上眉梢：“真的吗老师，报表都在我这，我拿给您吧。”
　　“没事的，没有报表也可以。”闫丛云叫住了要转身去柜子里取东西的周一一，嘴角挂着的笑意更浓了一些，但不知怎么地有一丝让人觉得他很疲惫的错觉。对周一一说道：“陪老师去吃顿午饭吧。”
　　周一一本以为所谓的吃午饭只是去公司餐厅随便吃点什么，却没想到闫丛云直接带着她离开了公司，去了离公司不远，也是在金融街的一家汉堡店。
　　汉堡这种属于快餐的餐厅在午餐的时间本来就很受欢迎，更别说在这种人流聚集，而且年轻人聚集的金融街了。餐厅里面光是排在他们两人前面点餐的人就有快十个。
　　周一一看着自己旁边的闫丛云正抬着头看着前面的菜单，表情还饶有趣味，似乎这顿午餐他是真的很想吃汉堡。
　　“老师，人会不会太多了……下午可能来不及赶回去啊。”周一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确认着时间说道，而闫丛云则好像没听清周一一说什么似的仍对着菜单上汉堡的图片看得出神，头也没回地回道：“嗯？你说什么？”
　　周一一看着一旁的闫丛云，没有继续重复刚才的话而是说道：“老师，您去找个位置坐吧，单我来点，您要吃什么？”
　　听到周一一要点单后闫丛云的听力好像在一瞬间就增强了不少，立刻回头对周一一说：“那我要个双层芝士套餐，多要点番茄酱。”
　　“好的，双层芝士，我知道了。”周一一念叨完，对着身后还空着的座位指了指：“老师，那边还有位置，您去那边吧。”
　　“嗯。”闫丛云小声地点头顺应着便转身朝周一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找了一个靠着窗边看得到外面人来人往的位置坐了下来。坐到位置上的闫丛云单手撑着下巴，冬日中午的斜阳洒他的半边面庞，让他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但他没有躲闪则是让这阳光接着洗礼自己，似乎在享受这暖意般倾侧着脑袋，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自从周一一22岁考上国立中央大学研究生的那一年，认识闫丛云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轻松地在享受他度过的每一刻时光。现在他身周的阳光就好似将他包裹了起来似的，顺应着他的享受，变成了一幅画。
　　其实闫丛云已经不年轻了，也是往50岁走，应该为人父的年纪了，可他的骨骼，五官，甚至皮肤纹路都好像被刻在了大理石上般，不光是周一一认识他的这几年他没变过，就连拿出他二十年前的照片，你都不会觉得有差别。
　　此时，坐在闫丛云邻座的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白领已经开始和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了，她的手指时不时指向一旁的闫丛云，不用猜周一一也知道，这肯定是在互相怂恿想要去跟自己老师要联系方式了。
　　在几轮的你戳我怼，激烈的肢体碰撞下，邻座那个最开始坐立不安，蠢蠢欲动的女白领先有了动作，她抬起身子向自己旁边的空座位移了过去，移到了离隔壁桌闫丛云只有一个过道的距离。而闫丛云并没有注意到女孩的靠近，双手的十指交叉，平放在面前的桌面上，脸则一直朝向窗外，看着窗外走动的人群。
　　“美女，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周一一实在太在意自己老师那边即将要被妙龄女青年搭讪的瞬间了，完全忘记了跟着队伍往前走，还好后面的女生一直低着头玩手机也没注意到队伍的情况。
　　“啊，你好。”见点餐的店员向她问话后便马上走到了吧台跟前。“我要一个巨无霸套餐，还有一个双层芝士套餐。”
　　店员边面带服务性微笑，边点头应着将点单一一记下，之后问：“以上就可以吗？”
　　周一一眼睛又瞟向了闫丛云的位置，但听到店员还没问完又马上回了神：“就这些，啊啊，番茄酱，麻烦多给一些番茄酱。”她想起闫丛云之前的叮嘱，立刻追加道。
　　服务员点头附和道：“好的，多给您附一些番茄酱。麻烦您拿好号码右侧等餐。”周一一接过店员递给她的号码牌后直接向右侧跨了一大步，将队伍让了出来去了等餐区，后面玩手机的女生马上就走上了前开始了她的点餐。而周一一则透过女生和后面人的侧身缝隙仍在偷偷注视着闫丛云那边的动静。
　　她真的十分好奇，像闫丛云这种人是怎么对付美女搭讪的。如今这个时代，谁还不用个智能手机了，但闫丛云却一直用着一个外壳都掉色了的诺基亚，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回答：“你不觉得很耐用吗？”
　　可是那个手机看一眼就知道是老古董，黑白的小屏幕，功能也无非最基本的短信和电话，最多再加一个手机厂商自带的推箱子游戏。所以闫丛云回复市研究所那些老头时经常用的是公司的电脑，通过邮件。如今搭讪起来谁不是想跟小哥哥要个微信，如果这位女生管他要了微信，而闫丛云拿出来的是个网都上不了的老爷机，女生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女生出手了。
　　她笑着探着身子朝闫丛云的身旁凑了两下，开口似乎说了什么，但店里有些吵杂，所以在收银台等餐的周一一根本听不清，只能从她们的表情来胡乱猜一二。
　　闫丛云注意到了和自己搭话的女生后转过脸，但相比女生的满面春色，他却是波澜不惊，神色还不及刚才看到汉堡菜单时的十分之一。两人说了两三句后，女生很快将自己的手机拿到了面前，很明显是准备开始要联系方式了。
　　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闫丛云忽然转过了自己的脸，看向了周一一在的收银台方向，而此时店员也已经将周一一的餐备好，放在了她面前的餐盘里说了句：“108号餐好了。”
　　发现闫丛云是在看自己后，周一一马上停止了这种类似于偷看的行为将自己手里的号码牌交到了店员手里，说道：“我的我的。”之后拿起餐，装作无事发生地向闫丛云早就坐好的位置走了去。
　　这时，那个在隔壁位置的女生也跟着闫丛云正在看着走过来的周一一，就好像是闫丛云告诉了她，自己认识那个人般。
　　周一一刻意没有去注意那个女生，目光直直地冲着自己老师，走到了位置旁边便马上坐在了他的对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周一一走过来，那个领座的女生坐回了她之前的位置没有再和闫丛云这桌说过话了。
　　周一一将闫丛云要的双层芝士套餐摆到他面前后便拿起自己的巨无霸，打开包装纸，咬下了一口，边嚼着，周一一的余光还在不停地看向旁边桌的女生。
　　闫丛云看到汉堡后挺了挺之前有些懒散的坐姿双手拿起那份汉堡，刚想咬下去的他好像注意到了周一一的心不在焉，也明白她在看哪里。
　　“你是，对人家女孩子有什么兴趣吗？”
　　本以为自己偷偷投来的视线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闫丛云完全误会了个底儿朝天的周一一猛地咽下嘴中那一口还没怎么嚼烂的汉堡，立刻低声说道：“您这是说什么呢？”
　　看着周一一差点噎到的样子，闫丛云笑了一下：“啊，不是，我以为你看着人家女生，是看上人家了呢，误会。”说完他笑着咬了一口手里的双层芝士，看得出来是他想要的味道，融化的芝士顺着包装纸流到了闫丛云的指尖，他没有犹豫地便低头将它舔净，刚经过出实验室时的全身消毒，此时的店里没有任何人能比周一一还有闫丛云身上干净。
　　闫丛云知道周一一性取向为女的这件事情，他对于同性，异性一类的事情不是很在意，知道也完全是出于巧合。周一一今年28，按道理来说也该到谈一两个男友不奇怪的年龄了，但闫丛云却从来没看她和男生亲密过的样子，连在工作岗位都不怎么和自己以外的异□□好。所以闫丛云便直接问了，得到的回答是尴尬的没有否决。
　　“那女生不是朝您来要联系方式的吗？我都看到了。”周一一有意将问题抛回了闫丛云身上。“怎么现在都不看这边一眼了啊？”
　　“我说我不买保险，我们保险都是公司包的。”闫丛云说着，拿起他追加的番茄酱，将五六包一起挤到了薯条里。
　　合着是推销保险的？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周一一皱了一下眉头。心道：不对啊，那女生明明一脸发春腼腆，肯定是冲着闫丛云来的。
　　不过周一一最后只是撇了撇嘴，没有对此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