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61、决定未定

　　林新娜走过长长的马路，走过两个十字路口，那座破旧的家属院已经看不清楚。
　　周围有高大的建筑物遮挡，路边有蓝色的铁皮围挡，严严实实。钢筋水泥架子矗立在天地间，远远的看着就让人感觉心里有了破洞，别别扭扭，无法修补。

　　全国上下都在加快城镇化步伐，曾经家属院旁边那些高高低低的白色的房屋，都已经不复存在。
　　林新娜记得以前房屋前面曾经有一大片小树林，每到夏天树林里会有很多人在乘凉，许多老人搬着自家家里的小板凳和折叠的小桌子，聚集在一起下下棋，还有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打牌。下棋打牌的一般是爷爷伯伯，全神贯注在手里的棋牌上，凑在一起三五一群的是奶奶和大妈们，坐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每天放学林新娜都会经过那片小树林，林新娜磨磨蹭蹭的经过下棋的老人身边，站在打牌的老人身边看他们打一会牌，记忆中当时老人们打的牌是水浒传里的人物，那种塑料的牌面上粗糙的人物形象不甚好看，但是却给林新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看到嗑瓜子的奶奶和大妈们，林新娜总是不自觉加快脚步。
　　后来她遇到杜晓雯两个人聊起来，竟然也有这样的感触，她俩逃避着一切闲言碎语，聊起起劲时还会拿出扑克牌玩会纸牌，然后用扑克牌算命，明明是可无聊的游戏，两个人总是能找到乐趣。
　　有时候林新娜和杜晓雯两个人骨子里分明是一个人，林新娜的内敛是杜晓雯想要的，杜晓雯的豪放林新娜正好欠缺。

　　有时候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在路上，看到街边的乞讨者都会不约而同的掏出钱包来，虽然社会上依靠人们同情心的行乞的人越来越多，分明衍生成一个产业，但是被众多的可怜相面前他们做不到熟视无睹。

　　此时此刻的林新娜身处的位置是一个休闲广场，巨大的用人工种植的草坪围起来的花园中央，五只冲天麋鹿做奔跑状向前，麋鹿身上全是用花草拼接在一起费了不少心思。

　　一个拉二胡的老汉，摆好了摊刚刚开始第一首曲子，就被城管带走了。林新娜望着三个城管逮着的二胡老汉，分明觉得那是老鹰带走了小鸡，小时候只有一个老鹰抓一群小鸡，而现在却是三个老鹰抓一只小鸡。

　　林新娜抬起头，看看天空灰蒙蒙的，曾经的那片蓝天也被厚厚的尘土遮盖，仿佛一个天然的屏障，先天的云朵的厚重加上不断被扬起的拆迁的尘土混在一起，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钢筋味道，生硬的很。

　　父亲带着自己相好的出现在家的那年，林新娜刚刚上大学，父亲与相好的结婚却是林新娜毕业了之后。
　　对孩子，一个父亲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对于妻子，这个丈夫有点不近人情。林新娜想起杜晓雯的话来。

　　林新娜的父亲是忠于自己感情的真实存在者，一直以来林新娜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后来通过母亲的倾诉，才知道父亲的爱也是那么自私，这种自私出于情感的成分虽然有情可原，但是这对于母亲来说父亲对自己感情的维护对母亲不公。

　　换种说法，父亲诸如此类的自私让母亲有点冤屈。在感情方面，他为了捍卫自己的情感，表面上服从了父母，但是从实质上做了抗争，这抗争中总有一个人要成为无辜的牺牲品，这个牺牲品就是林新娜的母亲，父亲何其荒唐，母亲又何其不值！
　　父亲牺牲了母亲，韩少阳牺牲了自己。

　　林新娜走在长长的马路上，脚步沉重。忽然又想起了阳阳，生命的轨迹如何成了这样？
　　爱情到底是怎么一条路，千辛万苦，千难万险。

　　自己一路走来承载了许多，在爱情的路上，有更多的人在不断承载着重量。
　　有些已经成为了往事，总是不由自主提起，无关痛痒。
　　那些与之原本毫无关联，偏偏甘心情愿要招惹，坚定心意。
　　所有的男人都已经过去了，彻底成为记忆深处的记忆。

　　走到家门口，门却打开了。开门的是铁鑫。
　　林新娜惊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铁鑫接过林新娜手里的水果。悄悄的说：“我早都知道你家在哪？你别忘记了，我们当初就是从老乡这个话题聊起的。”

　　林新娜忽然想起来，铁鑫今年新开的一家连锁店，就在自己家门口，经营的是童装。铁鑫悄悄凑近林新娜说：“我跟你继母聊的可好了，她还教我做菜呢？”

　　林新娜笑得很有点不自然，“是，是吗？”
　　林新娜换了鞋子，然后在洗手间洗脸。
　　听见父亲进来问：娜娜回来了没有。
　　铁鑫说：“回来了，早回来了。”

　　林新娜突然明白了，铁鑫原来早都在自己家里安营扎寨了，并且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取得了父母的认可。
　　这些从来都没听铁鑫跟自己说过，而自己也从来不会跟父亲聊起结婚成家的话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新娜已经成了独自一人面对一切问题。林新娜从来没在父母跟前说过任何婚姻的话题，这个话题他们也找到任何共识。

　　在林新娜看来，父亲和母亲本身的婚姻就是糟糕透顶的，一个失败者怎么能对另一个失败者指手画脚。
　　铁鑫利索的在餐厅里摆好碗筷，又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酒瓶和小酒盅，摆放整齐。
　　对铁鑫的这一切，父亲好像已经司空见惯，林新娜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次去面见婆婆的小媳妇。

　　饭菜上桌后，父亲很高兴，先和铁鑫喝了几口。
　　父亲一个劲的对着铁鑫夸：“好酒，这酒有味。好久没喝了，地道。”
　　继母不断地给林新娜夹菜，说：“菜都是铁鑫做的，手艺真不错。”

　　铁鑫笑笑说：“我妈妈的辣子鸡做得可好了，我听杜晓雯说你们偏重麻辣味，喜欢川菜，火锅什么的，我后来跟着我妈和一个当厨师的伙计，还跟着学了几道菜，你尝尝。”
　　林新娜望着铁鑫憨厚的笑容，说：“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只听见父亲说：“娜娜，小铁说你们交往又一阵子了，这大半年以来，小铁也经常到家里来，陪我下棋喝酒，我们都算是忘年交了。”
　　铁鑫望了望林新娜，低下头在一旁偷笑。父亲接着往下说：“对小铁，我没有意见，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

　　林新娜终于说了句：“爸，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看见父亲点点头，然后说了句。“要是结婚的话，要给你母亲说一声。”
　　吃晚饭，林新娜拉着铁鑫往外走。
　　走出家属院很远。起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林新娜在心里盘算怎么样才能让铁鑫不那么难受，虽说自己动摇过，可一想起之前的种种情感纠葛
　　林新娜对铁鑫说：“铁鑫，你真的不要胡闹了。什么时候我说要跟你结婚了。”铁鑫说：“去完了我家，我不是应该上你家，在听听父母的意思。你父亲的意思很清楚已经同意我们的事情了。而我父母那里，你不是也去过了，你说完之后抱着阳阳就走了，都没听听我父母的意思。”
　　林新娜睁大眼睛：“谁的父母也不是傻子让你娶个比你大，还带着孩子的女人。”
　　铁鑫说：“正好被你说着了，我的父母就是傻子，同意我的一切决定。”

　　这两个傻子还给我提了几点要求：
　　一要幸福；二要好好的对待你；三要把阳阳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
　　林新娜在一旁冷笑：“你以为演电视呢，谁会相信啊？”
　　铁鑫憨厚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他眼里有一丝疲惫，额头上却有岁月刻画的三条皱纹，那么明显的刻在了林新娜的心里。

　　或许是过早走向社会的缘故，铁鑫表现出来的都是超越年龄的认知和处理问题的能力。他总是不慌不忙，也从来不发脾气，就按照既定的想法行事，不会刻意在意别人的看法。

　　“铁鑫，你太理想化了，生活可能更多的是鸡毛蒜皮，我不想连累你，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你有大好的女孩等着你去追，而不是跟一个未婚带着孩子的妇女，耗费心力。不值得，我替你不值。”

　　“我妈妈说，当你看一个人，怎么看都觉得好可爱，不管他做什么事，都觉得很好，有时候只要很自然地在她旁边，你就觉得很幸福。我见你就是这样的感觉，我管不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脑袋，每次想起你，我就觉得特别心安。我这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

　　“为着自己的成就感和所谓爱心去可怜我，希冀我给你拯救我的理由吗？”林新娜厉声道，许多决定已经下定，就不能留余地。

　　“我考虑的也是自己，是自己喜欢跟你呆在一起。”铁鑫依旧坚持着，“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呢？我是认真的。”

　　“喜欢了在一起，不喜欢就丢掉，抛开吗？”林新娜倔强着反驳。

　　铁鑫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他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开明的父母，他们恩爱了一辈子，虽然也会把斗嘴当成小幸福，但是他俩的爱情是我憧憬的，也一直想拥有的。反正以后你都会知道的，我跟他们不一样！”

　　夜色里，风瘦了，语气缓和了，两个人望着路灯，一点点转身。离别还是相遇，相遇还是离别，前面的路，谁知道是什么样子。

　　林新娜已经不愿憧憬，也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