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43、幸之不幸

　　郝强回到家已经是中午，妈妈带他去弟妹房间里看孩子，郝强觉得不太妥，就把杜晓雯给小孩的手镯和富贵锁交给母亲。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说，这是给你准备给小孩的见面礼。
　　郝强说：“我这有。”
　　母亲说：“拿着吧。一会见到你弟弟给他。你难得回来一次，一家人别太见外才好。”
　　郝强见母亲态度很坚定，于是把钱收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下午吃饭的时候给了弟弟。亲人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是怕长时间不回家的大伯给孩子的见面礼太轻。这其中的一片苦心让郝强心里一阵酸楚。

　　吃过晚饭，郝强去超市买了许多东西，还去杂货店买了杜晓雯爱吃的红薯粉和人造肉。以前每次回家带给杜晓雯的都是母亲在这里买的，郝强心里的酸楚又增加了一份。

　　买完了红薯粉和人造肉，郝强又买了一壶芝麻油，在回去的路上，郝强去了老年人服装店，给母亲买了一身衣服。

　　刚从服装店出来就看见韩少阳，他正在街上巡逻。郝强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把林新娜和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听说林新娜生了个男孩。”韩少阳问了句。
　　“恩，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孩子很可爱。”
　　“你见到小孩了？”
　　“见了，”看见韩少阳的眼神，欣喜和哀伤并存。
　　“我有阳阳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阳阳？”

　　“林新娜给取的，说希望小孩能够像灿烂的阳光一样。”
　　韩少阳忽然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在脸上堆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出来，郝强将小孩的照片给他看，他装作漫不经心，脸上却浮起一层阴郁来，只看一眼，就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了。

　　郝强坐了七点的班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站在楼下看见屋里的灯还亮着，暖暖的灯光从小屋里透出来，一下子让他感觉到了周身的暖意。

　　晚上杜晓雯和小阳阳在大床上睡，郝强睡在沙发床上将自己碰见韩少阳的事情说给杜晓雯听。杜晓雯听完了，没说话。望着阳阳愣神。

　　郝强第一次看见杜晓雯如此的安静，竟然有点不太适应，有点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在揣测韩少阳的情绪啊？韩少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难过，高兴，还是不知所措。韩少阳突然之间成为了一个孩子的父亲，从此这个世界上有了属于自己的血脉。当韩少阳那个时候看到自己儿子的照片的时候，到底心头会升腾怎样的情愫。”

　　郝强在一旁揣测着杜晓雯的心理活动。杜晓雯终于说话了：“是的，这正是我想到的，可惜你不是孩子的父亲，你压根不会体会到韩少阳的心情和心理活动。而且我总结一句，你的揣测能力特别差，睡觉吧。”

　　郝强看着杜晓雯翻了身有点恼火，这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动物，前一分钟嬉皮笑脸后一分钟氤氲迷雾，真是神经质到了极点。

　　想着想着，郝强就睡着了。清晨三点，杜晓雯叫唤着让郝强给阳阳拿尿不湿。郝强迷迷糊糊起来，拿着的卫生巾给了杜晓雯然后倒头继续睡了，压根对杜晓雯的叫嚣不管不顾。

　　第二天一大早，林新娜就从家里赶回来了。
　　早上没有班车，是父亲帮忙找的车，把林新娜送到了杜晓雯住处。

　　杜晓雯知道林新娜今天可能就要动身回广州，就打电话跟单位的领导请病假。

　　电话里，那个婆婆妈妈的主任啰嗦了整整半个小时，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次，临了终于答应了，但是必须要有医院开具的证明。

　　杜晓雯挂完电话对林新娜说：“新社会的劳动者应该享受的劳动保障一点都得不到，一年四季请三五个病假本身就要扣工资扣奖金，这都不说了，请个假还要无休止的盘问和啰嗦，真是受够了。”

　　林新娜笑着安慰她：“好了别生气了，世界这么大，总会遇到难缠的事情和难缠的人，你要是干的不开心，就单干，自己先开个工作室，我现在已经接到了一个大单子，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干。你一定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帮手的。”

　　杜晓雯看看林新娜怅怅的说：“我习惯了在小城市里过懒散的日子，你所在的大都市，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尽管是朝九晚五，可是早晨五点就去挤地铁，晚上八点才能到家。那个家不是房间，是方格子，就那样的方格子一个月的房租抵得上我在这一年的房租。”

　　说完对着林新娜撇撇嘴巴。笑嘻嘻的说：“我的老天，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啊，我在那呆的时间不短了，尽管中途离开过几次，但是不管在哪里我都很怀念那里的人和事，再说你也去过那，你对那个城市不着边际的形容很不客观。”

　　杜晓雯在一旁笑，文学上夸张的说法，你不会不知道吧，我这个人，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地方好呢，就夸的天花乱坠，让人情不自已，心驰神往；说一个地方或者一个人不好呢就弃如敝褸，让人退避三舍，望而却步。

　　林新娜看着杜晓雯天真的样子，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真好。真羡慕你能保留着这样的纯真无邪。”说着话的工夫，杜晓雯的电话响了，杜晓雯看见赫然醒目的“大大”两个字，知道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自从自己和郝强结婚，父亲就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次电话，因为郝强不是他传统观念中认同的男人，更不会成为他认可的女婿。他雷厉风行，双眉怒张，即使已六十多岁，依然是当兵时的做派，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叠的被子依旧是棱角分明、方方正正。

　　杜晓雯的父亲，第一眼见到郝强就心生厌恶，看郝强单眼皮，大嘴巴，冲天的大鼻孔，就觉得自己的女儿眼睛瞎了似的，找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实在很欠妥当。谁知道，郝强说话还带着浓重的乡音，有点大舌头，这更让杜晓雯的父亲忍受不了。不争气的女儿指望不了她光宗耀祖，还给他丢人现眼，坚定执着的嫁给了这个长相丑陋不堪的男人。杜晓雯父亲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坚决不同意郝强和杜晓雯结婚。

　　杜晓雯从小就讨厌繁文缛节的东西，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可以忽略的小角色，在结婚这件事情上，也算是每个人一生当主角的最好时光，可杜晓雯也没有把她当回事。倔强的杜晓雯央求妈妈拿了户口本去登记结了婚。对已既定的事实，杜晓雯的父亲单纯的生闷气显然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求男方最好遵照家乡的习俗，把婚礼简单的办了一下，走个过场和形式。

　　杜晓雯也根本没把老头子的话当回事，拿着红色的结婚本，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撒谎说，结婚日子定在了年底。杜晓雯知道父亲不会来，也会坚定坚持坚决反对母亲去参加女儿的婚礼。母亲偷偷给杜晓雯打了电话，把自己攒下的两万块钱让弟弟偷偷寄给了杜晓雯。

　　往事一幕幕，放大真实也提示着过去。杜晓雯听见电话里刺啦刺啦的声响，然后听见父亲说：“给，你说吧。”

　　知道是父亲把电话给了母亲。父亲已经当这个女儿消失了。这个女儿也好像从来没有当父亲存在过。

　　杜晓雯从小就痛恨父亲，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看不起自己的母亲，更深层次的是，因为这个倔强爱面子的男人，嗜酒如命经常打骂自己的母亲不说，还背叛了自己的母亲。

　　在政府工作的男人，成天不着家门，每次回家总是酒气冲天。刚开始，是由于工作需要，慢慢地他就上了瘾，回家越来越晚，由回家倒头就睡，发展到和老婆争执不休。

　　女儿八岁上小学一年级。一天放学回家，大门里面锁着，半天没人应声。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门缝里闪出脑袋来，给她一个如花的笑靥，她那个如花的笑靥第一次像一个苍蝇掉进了饭碗里，闯进了她梦魇。

　　幼小的她胸腔里生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随之，家里终于爆发了一场战争。

　　她第一次看见母亲，一向乐观开怀，不声不响的母亲，撕破脸皮和父亲撕扯在一起，破口大骂。在此后的成长的岁月里，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好几次，每次之后父母都会吵个天翻地覆。

　　这一切给杜晓雯幼小的心灵带来的痛苦根深蒂固，难以言说的悲伤一直纠缠在年少充满伤感情绪里。带着对大人的厌恶叛逆，带着先天的倔强不服输。

　　林新娜知道杜晓雯从小就不喜欢男人，打心里厌恶他们。

　　曾经一度，杜晓雯是打定了主意要单身过一辈子的。

　　有时候，杜晓雯甚至不想和男人多说一句话。

　　那时候杜晓雯甚至不愿意长大，不愿意面对以后嫁人。

　　郝强是个特例，杜晓雯经常想，郝强是没才华没长相，但一定是老实可靠的，这样的男人才是杜晓雯愿意选择的，如果这样的男人也朝三暮四寻花问柳，杜晓雯情愿孤老终生，从此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