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42、生活齿轮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钱振豪就悄悄的起床了。大街上清洁工在打扫路面，公园里有许多锻炼的老太太，他站在街角发呆，一个老太太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头从自己面前缓缓的走过，老太太一脸微笑的看着老头好像在和老头交谈什么，然后老头将左手轻轻的搭在老太太扶着轮椅的手上。

　　他那时忽然心疼的想，自己老了，是否身边有这样的老太太。甚至想如果那个老太太是林新娜多好。

　　钱振豪知道自己娶的老婆，只是为父母娶的儿媳妇，结婚的事情是双方的父母一手操办的，所以结婚后，钱振豪和妻子也是相敬如宾，尽职尽责，没有甜蜜也没有争吵，平淡无奇也好，一潭死水也罢，过日子就这样，如果这次没有见到杜晓雯，如果没有再见林新娜，生活就那么一直过下去了。可是这一切发生后，钱振豪才仿佛一梦初醒，知道了自己的生活中一直有漏洞存在着，那个洞口一直豁亮，张开一个大口，而他竟然一直视而不见，甚至故意去忽略它的存在。

　　人是需要点什么支撑才能活下去的，军人该有军人的信仰，可军人毕竟也有人的感情，保家卫国，保大家，爱小家，自己那个所谓的小家，好像有家的温馨，但更多的是有关于责任和义务的要求下的一种必须。妻子应该也是这样。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六点。钱振豪拨通了杜晓雯的电话，说：杜晓雯，你说的没错，人的一生都会寻找属于自己的齿轮，每个人都希望遇到的齿轮就是与自己契合一致性极好的。但是这个寻找的过程充满了艰辛，我对于自己的爱情齿轮明显是草率了，我见到林新娜才发现，我找的不是关于爱情的齿轮，而是生活无情的铁饼。

　　杜晓雯，迷迷糊糊的听着钱振豪这一通话，忽然想起来这是哪里看来的一通话，竟然被他背诵的如此流利，于是匆匆找纸笔，将其记录在案。

　　早上起来，郝强看见床边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我们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齿轮，那些齿轮有的是爱情有的是友情，我们都希望遇到尺寸刻度适宜的对方，能够与之发生完美的契合，保持高度的一致性，可生活难免总有差错，遇到不合适的齿轮就要不断磨合，有些齿轮的缝隙可以填补，有些齿轮的缝隙可以磨平，而有些齿轮天生尺寸不对，磨的越久越痛苦，直至两人都成为铁饼。郝强看着这些字句，看看时间，不到七点杜晓雯是不会醒的，于是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半夜肯定做梦又在写小说了，还记录了下来了，你不错啊。

　　那些阴暗的人，黑暗的事，总是不经意的打破精心雕刻的精致生活。
　　所有的期盼与仅存的希望，总是会在生活的颠簸中被磕破了颈骨。
　　生活，从来不曾如人所愿。缄口的沉默，歇斯底里发作，破口大骂。
　　很久远的心情。难以释怀，可最后依然只是记着一些伤疤和痒痒的痛。
　　生活照应着谁的轨迹前行。

　　生活如流水一样，总是要往前奔流，不管尽头在那，不管你是否愿意，都要被推着向前，有时候溪流涓涓，有时候破浪起伏，境由心生，由不得你，但有时却与情怀与周遭息息相关。

　　今年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不到12月已经下了两场大雪。杜晓雯在电话中嘱咐林新娜，回家的时候记得穿暖和一点，尤其小心不能让孩子着凉。让郝强去火车站把林新娜接到家里，杜晓雯已经做好饭，等了半个小时。

　　时间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一个起点，一年前的这段日子，自己还纠缠在与韩少阳的情感里，为一个孩子撕扯着，那个时候感情已经耗尽了，唯一牵绊的就是已经在肚子里慢慢成长的小胚芽。

　　在这个胚胎成长的过程里，过早经历了太多扼杀，犹豫，伤害和指责。曾经有报道说一个患忧郁症的女子，在接受催眠师治疗时竟然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听到了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而烙印出了回忆起最早的伤害，从而郁郁难安。

　　杜晓雯看见林新娜怀抱着阳阳，痴痴傻傻的看着。而今阳阳已经真真切切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往的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生活将重新开始。只希望宝宝好好的，健康平安。

　　把熟睡的小阳阳放在床上，林新娜匆匆吃了点饭要出去。说是晚上九点约好了客户。杜晓雯有点疑惑的看着她，“这次回家重点是为业务，我还以为你是回家为你继母儿子结婚的事呢？”

　　林新娜淡然一笑：“我继母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不短了，只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才正式来了我家，从此以后我跟父亲的关系就被隔离了，这是我自己造成的隔离。以前我是没有母亲的孩子，接着父亲也不属于我，还好我现在有了阳阳，阳阳就是我唯一的至亲，我要努力为他挣钱。其实在怀着阳阳八个月的时候，我挺着大肚子已经跑了两个多月的业务，因为阳阳的存在，我变得很勇敢，也因为他的存在，让别人看到了我的努力和不易，小家伙为我带来了不少好运气。我要靠着他带来的好运气好好奋斗才是”。

　　林新娜一边说着话，一边利索的化妆。杜晓雯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拿出自己的羽绒服让她穿上，送她出了自己租住的小屋，目送他走出很远。

　　抬头看看天空的一抹亮色被街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挤压的面目全非，她有点抑郁和难过。

　　上楼进屋，郝强已经把碗筷洗完了，在收拾桌子，杜晓雯蹑手蹑脚的走近阳阳，用手轻轻的拿起阳阳的小手，然后用嘴唇亲吻着，眼泪不由的簌簌的往下掉。她看见阳阳的喜洋洋的小被子上有一个个小水花荡漾着。

　　这个脆弱的生命给了林新娜无穷的战斗力，让一个柔软的女性顽强自信的绽放开另类的花朵，那花朵在风吹雨打中飘忽着东摇西摆之后依旧顽强的笑傲苍生。

　　杜晓雯从抽屉里翻开四年前的记事本，里面有这样一篇文字。
　　落落已经满一百天了。我踩着满地黄叶，回到乡下。
　　母亲站在萧瑟的秋风里，枯黄的头发被无情地吹散。
　　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母亲只看了我一眼，将孩子揽入自己的怀中。
　　我悄悄的哽咽了一下，眼眶里开始灼热起来。
　　这几天，落落一直在哭，哭的声音很大，持续的时间很长。我总是束手无策地立在一旁。

　　看着母亲费尽周折地哄落落。一言不发。
　　这是我和母亲的习惯。每次，我做了错事，母亲和我就处于这样的备战状态。
　　小时候，我玩过了头回到家，就是默无声息跟着一言不发的母亲。
　　她走到那，我跟到那，而是很识趣地帮母亲跑前跑后，但当母亲望我一眼，偷偷笑时，我就获得了原谅。

　　但是这次，母亲说什么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我。
　　未婚先孕，并且生下了孩子来，这是多么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在家里呆了一个月，我决定离开。家里的温暖远远无法跟我内心的荒凉相抵销。
　　决定独自一个人，因为这样才是我给自己和别人的一个最好的交代。不想看见父母为我担忧或者悲伤的眼睛，还有他们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心酸、难过。
　　临行前一夜，我和母亲睡在一个被窝里。我们相互对视着，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左眼流进右眼，落在枕巾上。母亲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像小时侯抚摸一样，但她的手已明显笨拙了许多。
　　走的那天，天空是阴郁的，铅灰色的沉闷中飘荡着浓重的烟雾。

　　落叶已铺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软软的，绵绵的。
　　我从母亲怀中接过落落。父亲抽着烟脸色铁青。
　　一个劲的点着头。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久违了。
　　我迈开大步的走了，生命的许多路终究是靠一个人去走的。
　　突然我感觉到一种苍凉渗透出剧烈的悲壮，一个人孤孤单单就这样被扔在无人的旷野中，哭喊已没有力气，也没有人回应，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背影早已经消失了，但我知道父亲和母亲此刻仍站在孤单的街头，视线一定还追随着我越来越远的身影。
　　我一路流着泪，吧嗒吧嗒的泪水一个劲地往下滴，有好多滴在落落的脸上，但她却乖乖的，一声也不哭。
　　我仿佛在一瞬间完成了枯萎和憔悴。

　　看完文字，在看看躺在床上的小阳阳，杜晓雯心里说：没想到林新娜诞生阳阳的历程给自己多年以前的意想给了一个完美的佐证。

　　郝强进屋来，看见杜晓雯黯然的神情。调侃道：“羡慕吧，想当妈妈，咱们也赶快生一个，你看小孩多可爱。”

　　杜晓雯白了一眼，“可爱是可爱，可是现在养孩子多不容易啊，现在物价这么高，我们还没有房子，到时候孩子上学都是问题。再说，你看林新娜现在多辛苦，一个人带个孩子。”

　　郝强说：“穷了穷养，富了富养，各有各的活法，人生在世说是一辈子，重要的是做人要开心知足，生了以后放给我爸妈，让他们带着，就在县城读书，我看也挺好的。”

　　郝强还要说什么，杜晓雯说：“好了，别说了，像我像你，在城市里生活了好些年了，依旧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说着家乡风味的普通话，在私人企业打工，没有社保养老金，没有户口，没有房子，这就是好吗？”郝强不说话了，房子，票子，这是让男人心穷气短的话题，每每落到此处，郝强都会不自觉的缄口。

　　晚上郝强接到父亲的电话，说，老二的媳妇生了，是个男孩，让他们抽空回家一趟。郝强说，找个时间就回去，问家里还要带什么东西。挂完电话，郝强说父亲让回家。杜晓雯说：“周末你回去吧，我在家帮着林新娜带孩子。”

　　第二天下班，杜晓雯和林新娜去逛街，特意给父母和婆婆和公公买了一身衣服。周日不上班，林新娜一早回了家，杜晓雯就打了快递的电话，把之前买的鞋子和刚买的衣服寄了。

　　阳阳很乖，吃饱了就睡，偶尔哭泣两声的时候，就是他尿了。林新娜的信息很可靠，看着小孩呼哧呼哧睡着的模样，杜晓雯竟然异常喜欢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