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32、想想孩子

　　杜晓雯将信纸打开，一手干净整齐的钢笔字出现在眼前：
　　我是一个缺少爱的女人，所以爱我的男人一定要容许我自私一点，任性一些。

　　我是被父亲带大的。记得父亲在母亲离开之后，开始频繁的吸烟。在印象中父亲对我很好，他把一个男人所有的爱灌注在我一个人身上，对我疼爱而不溺爱、严格不但严厉，一心一意创造貌似很幸福的生活。我也很单纯的快乐着，配合着父亲为我营造的一切幸福。

　　母亲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出现了，但是那时候父亲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人。我已经准备好去异乡上大学的所有行李。

　　父亲领了一个女人回家，没有对我说任何话，但是我很开心的拥抱着那个女人笑着叫了一声妈妈。那时候自己亲生母亲正好在旁边，我有一种报复的私心。

　　这个女人跟我的父亲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但是为了我父亲选择了在高考结束的时候才正式将她领回了家。我心里想我爱父亲，这个女人给了父亲爱，父亲将爱给了我。

　　我爱父亲就应该恨伤害了我父亲的女人，我爱父亲也应该爱给了我父亲爱的女人。不管是否公平，我认为对就足够了。
　　杜晓雯看着信上的日期，判断应该是他俩在一起没多久。

　　她睁大眼睛看着韩少阳，说：“这能说明什么，我不明白，林新娜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是信任你，你倒是分析出来了什么，你说说啊。”

　　郝强将信看完后淡淡的说：“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严重缺乏安全感。父母离婚对孩子最大的打击就是失去安全感。如果让孩子知道，虽然父母离婚了，但他永远不会失去父母对他的爱，这一点至关重要。但是在目前为止，没有那个父母愿意让孩子和自己一起乐观的接受只和父亲或者母亲一方生活的现实。一个大人突然面对一种新生活产生不安定的情绪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如果孩子将大人的恩怨不由自主的转嫁到自己身上，将一个人的创痛无限的放大，自己无法化解，也不会相信别人。这对孩子的心灵影响有多大啊。”

　　顿了一下，郝强笑笑说，看起来林新娜打算好好信任你的，但是你还是辜负了她，这样的伤害让林新娜以后会彻底对男人有芥蒂，一心抚养自己的小孩，而如果林新娜一直独身，她自身的喜怒情仇会不自觉的传递给孩子。如果把个人恩怨仇恨强加给孩子，不仅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还会使孩子长大后散失对事物正确的判断和认知能力。不管怎么说，一个人需要以理性和宽容来对待曾经伤害你的人。爱与恨的界限有时真的很模糊。”

　　韩少阳看到郝强望着杜晓雯，心里不由的佩服，郝强当时被杜晓雯甩了，杜晓雯也说了许多刻薄的话语，但是郝强并没有生气，伤心，反而义无反顾的去家乡找杜晓雯。看看自己与郝强相比真的是很惭愧。甚至丝毫没有可比性。

　　心痛慌乱的往事。
　　记忆在时光交错中，有时很通透，有时不甚分明。
　　林新娜的记忆在自从上次接到自己母亲的电话起，就经常处于一种悬空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期待真相，好像又害怕真相。林新娜悬浮着，再次接到了母亲再次打来的电话。
　　林新娜接通，听声音，好像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不该是温暖的吗？
　　“是我，林新娜。我是妈妈”。

　　林新娜没打算挂断电话，或许以后再打过来，她都要静静地不说话，只听着，电话靠在耳边，她在听筒中听见母亲好像在小声啜泣。

　　母亲说：“林新娜，我不配做你的母亲，当初我原本就不应该怀孕，生下你。那个时候，妈妈不懂爱，是你外公安排我嫁给你父亲的。后来我和你父亲结婚了，你父亲的初恋来找他，那时，我正好怀孕了，你父亲要和我离婚，肚里的你成了我唯一的筹码。我以为只要我怀着孕，你父亲就不能提出离婚。不能离婚我们就会把日子好好的过下去。那个时候，有你奶奶施加压力，他也不敢和我离婚。我太天真了，真的以为，生了孩子，过几年就没事了，但是你父亲和他的初恋一直保持着联系，非但没有因为你的出生有所收敛，还变本加厉，来往的更加频繁。”

　　林新娜突然心开始疼，从腹中的胎儿中，她甚至感受到这种痛来的真实而且具有尖锐的穿透力。第一次她开始用心感受这种痛的力量，并且对这种痛有了清醒的判断力。

　　母亲继续说道：“那个女人在我跟你父亲离婚后，自己一时半会也离不了婚，所以一直拖延着，他和你的父亲耽误了自己也给双方两个家庭带来了痛苦。死死纠缠着当初的一点点情感，以为是忠贞不渝，其实耽误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

　　听到这里，林新娜收回了先前生硬的态度，冷冷的说“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

　　她听到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久，继续说：“我上了初中，考了师范，而你爸爸是大学生。我们压根就没有话说，主要是你父亲看不起我，认为我没有大学文凭，配不上他。尽管后来我一直没有放弃学习，但在他眼里，总是不及他初恋的万分之一。在外人看来，他是正人君子，作风正派，但是每次出差，他都带着有关女人的蛛丝马迹回来。在我们吵吵闹闹的生活里，我每天都以泪洗面，我能怎么样，起初他还答应好好和我过日子的，可过不了几天还是一如既往的。”

　　林新娜听见电话那头有哭腔，还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那个时候我成夜的失眠，后来神经衰弱的厉害，甚至想杀了你爸爸，然后去死。我努力了六年，没有换来你父亲对我的一丁点的关心的时候，我就抛下了你，走了。现在想想，当初我压根不应该生下你。我高估了自己，以为只要怀着一腔热忱就会感化你父亲，但是一个男人的强硬起来的那种冷漠实在令人难受，尤其是他在外人面前对我的呵护和在家里对我的冷漠让我想起来就像用刀子剜肉一样难过。”

　　林新娜听着电话那头那个抛夫弃女的女人的辛酸控诉，脑子里乱了。之前那个对自己呵护有加的父亲，千金分量突然减轻了百斤。一直以来，林新娜觉得父亲是一个受害者，是被母亲伤害了，但是最后才发觉，真正的受害人其实是自己的母亲。

　　挂断母亲的电话，林新娜愣住了。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父母，包括他们的感情。而现在的自己，真的要生下这个孩子，是为自己，还是为其他？她只是单纯的想做母亲想要生下这个孩子，但另一方面在心底里她何尝没有一丝报复的心理。只要生下这个孩子，韩少阳这一生必将与她有了扯不断的关系，即使韩少阳和别的女人结了婚，他们未来的孩子都在世上已经有了一个姐姐或者哥哥。

　　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做什么事情前首先考虑的都是自己，不是吗？
　　母亲生下孩子是为自己的爱情，离开父亲是成全别人，但是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
　　太阳是很温暖，晒的多了，总会有刺痛感，林新娜悲痛的闭上眼，眼泪像珠子洒落在衣襟上，她使劲睁开眼睛，继续往前边走，迈动了两步终于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大哭起来。

　　想起小时候的画面，在看看现在的自己，林新娜心里充满了绝望的悲苦。
　　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了都得咬牙前行。自己母亲的宿命，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年轻时烂漫的花儿都遇到了人间的暴风雨，来的那么无情，而且令人猝不及防。生活怪得了谁呢？在突然降临的现实面前，自己不是没有做努力，听天由命，也一直在抗争自己，不是吗？

　　林新娜泪水涟涟。
　　街上那么多恩爱的情侣，电视里那么多的团圆和睦，有情人终成眷属何其不易。

　　在别人谈笑着迎接户外的新鲜时，她却只能将自己藏起来，躲藏在自己的小窝里。按时上下班，照常出去跑业务，害怕喧嚣和嘈杂，担心别人看出自己凸显的肚子，终于被朋友拖出去一次，看着流动的人群，行走的车辆，窒闷的心在窒息般的氛围里煎熬。

　　时光是暗淡的，生活还是要继续。每天麻木不仁解决不了问题。面对周遭无情的切割，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强大，保护自己，保护好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在人群的背影交错中清晰的面对坚不可摧的外表下，收起那颗动辄悲凉的心。她总是默默告诫自己：坚持，坚持用无声的呼吸，绽开属于自己的美丽，让宝宝陪自己一起坚持。但愿自己还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