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七榛

83、番外篇二：说尽平生意（中）

　　皇后娘娘看着姜德音笑了笑，亲手将绣着金线鸳鸯的红盖头给姜德音盖上。青黛和碧螺扶着姜德音走出房门。

　　门外，姜修竹和江醒两人站在门口，看着从房中走出来的姜德音，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他们走了过去，站在姜德音的面前。

　　姜修竹抿了抿唇，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低声道:“今日嘉礼将成，良缘遂缔。愿你们今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江醒看着姜修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姜修竹的肩，回身笑着对姜德音道:“阿媛，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过想来陆安衍那小子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委屈你的。”

　　姜德音心中又甜又酸，一低头，便落了泪，盖头下，她的声音闷闷的，“阿媛谨遵教诲，拜别两位兄长！”说罢，她端端正正地两手交叠在前，行了一个大礼。

　　吉时到，礼官唱和的声音从大门处传出:“开门迎亲！”

　　大门缓缓打开，姜德音身着喜服，青黛和碧螺扶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姜修竹看着门外迎亲的队伍，陆安衍骑着马来到门口，一身的大红喜袍，映衬着他那张苍白的脸精神了不少。

　　下马的时候，姜修竹敏锐地看到陆安衍脚下不稳地晃了晃，作为傧相的荣铭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姜修竹微微舒了一口气，才慢慢走了出去。

　　一阵鞭炮响起，陆安衍微微有些失神，嗅着空气里的硫磺味儿，不知怎的，好像想起了少年时期的自己。荣铭轻扯了他的袖子一下，陆安衍回过神来，将飘浮的思绪拉了回来，带着浅浅的笑看着眼前涌出来的人。

　　按照婚礼习俗，陆安衍只能在门口迎亲，姜大人作为娘家人可以在门口刁难，且今日也不会去陆府。在各种吵杂的唢呐笙笛中，姜修竹和江醒两个人拦在陆安衍面前。

　　“陆将军来了。”江醒满脸笑容地迎上前。

　　大概一路吹过来冷风，陆安衍觉得身上有些冷，他抿了抿没什么色泽的唇，强打起精神笑道:“江二哥。”

　　江醒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对面接亲的喜婆便涌了过来。今日随着陆府众人来接亲的都是上京城里有名的接亲老手，看着姜府开了门，便一窝蜂地上前说着吉祥话，那一串一串的话，把江醒和姜修竹听的一愣一愣的。

　　然后，大开大门的姜府里也蜂拥而出一群喜婆，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听的周边的人晕头转向的。

　　好一会儿，两方的喜婆似乎过了前奏，纷纷都摩拳擦掌，即将要进入正题，誓要吵出第一喜婆的风采。

　　而被挤到一旁的姜修竹看着陆安衍的脸色比刚刚来的时候更差了，白的近乎透明。他伸手搭了一把陆安衍，赫然发现这人身上凉嗖嗖的冒着冷气，不放心地挤过去，小声地喊道:“安衍？”

　　陆安衍恍恍惚惚地站着，听到有人唤自己，迟钝地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却让冷风一激，捂着唇低低地咳了起来。因为人潮涌动，荣铭被挤到人群的后方，没留意到陆安衍的情况不大好。

　　跟在姜修竹身边的江醒急忙跨前一步，搭了下陆安衍的脉，脸上一沉，默不作声地靠近陆安衍，伸手贴在陆安衍的后心处，一股轻柔的内劲慢慢地输了进去。陆安衍难看得厉害的脸色才稍稍缓了一些。

　　“阿修，别整那些虚的，人身子顶不住。”江醒收了劲，给陆安衍顺了顺气，用极低的声音传了话给姜修竹。

　　人来人往中，倒是没人注意到十三处的人都隐在暗处。

　　肖圆圆看着对峙着的喜婆，他一直关注着陆安衍，自然也注意到了陆安衍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的刀，跨步向前。

　　站在他旁边的何小花一把拉住人，问道:“你杀气腾腾地打算干什么？”

　　“她们太吵。”肖圆圆又瞥了一眼远处的陆安衍，有点不耐烦地回答道。他的视力极好，远远地便能看到陆安衍的神色不大对，再看着前方还在吵的热火朝天的喜婆，心中烦躁地只想着一刀过去。

　　何小花额角青筋跳了跳，咬牙道：“今天是陆安衍的大喜之日，不适宜见血。”

　　肖圆圆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不能见血？”

　　“对。”何小花严肃地点了点头，要不然皇帝怎么会好心地放他们一天假，不就是因为要避讳一下。他看着肖圆圆明显抑郁的眉眼，再看了一下还在吵个不停的喜婆，确实有点吵啊，那…要不然…“要不，我撒点毒粉…”

　　“不好不好，万一飘到陆将军那里去…”十二处的处长林霖不知何时探过身来，他皱着眉头，忽然打了一个响指，“我让十二处的小崽子们把前面那些人都定住吧。”

　　肖圆圆和何小花看向林霖，重重点了点头。就在他们想要行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姜修竹冷着脸，提了提声音，对着喜婆们道：“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你们意思意思就撤吧。”

　　一阵尴尬的安静之后，喜婆们心中想着这还有大半个时辰呢，哪里来的时辰差不多了…但看着姜家主事人那一脸的冷硬，只得强作欢颜喊道：“接亲了，接亲了……”

　　一阵礼乐过后，姜德音被搀扶着送了出来。

　　陆安衍眼前一亮，姜徳音一身大红，广袖对襟，金线勾边，华丽而秀雅，一方红盖头遮住了秀美的容颜。

　　荣铭好不容易挤了上来，看着陆安衍明显精神了些的样子，心中想着这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隔在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倒是闹哄哄起来，有几个小青年还喊着要掀盖头，只不过还没多喊一声，就有人靠近他们，顿时响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哎哟声。肖圆圆和何小花，对着林霖赞许地比了一个手势。

　　林霖嘿嘿一笑，揉了揉鼻子，得意地看着暗藏在人群里的娃娃们。

　　陆安衍低声和身边的江醒道了谢，而后就一步一步迎了过去。江醒扯了一把荣铭，低声地警告道：“你跟着紧点，人给我们看好了。”

　　“明白了，明白了。”想到刚刚被人群挤开，荣铭有些心虚地应道。

　　姜德音盖着红盖头，眼前红彤彤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耳边是喜乐和鞭炮之声，好一会儿，一截红绸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媛，我来接你了。”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姜德音心中一暖，嘴角扬起，她紧紧握着红绸，轻声道:“嗯…我跟着你呢。”

　　陆安衍苍白的脸微微泛红，他的心骤然安定下来。手中握着红绸，紧张而忐忑的情绪在这一刻消散。

　　他的阿媛，终于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成为他的妻。

　　在场的人都知道陆安衍的身体不好，倒是也没有再起哄刁难。毕竟连作为大舅哥的姜大人都没有为难新郎官，甚至有一种恨不得把新郎新娘一起打包塞进轿子里送过去的感觉。

　　陆安衍一路小心翼翼地将阿媛牵到花轿前，看着阿媛进了花轿，才松了一口气。

　　骏马先行，花轿起步，迎亲的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回到陆府的时候，宾客满堂，礼乐齐鸣，热闹得不得了。

　　新人们被迎进正堂，堂上坐着陆尚书和陆太太。看着一身喜服的新人，想着这一年来的艰难，陆尚书心中说不出的心酸，难得失态地眼圈泛红，观礼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一年来陆将军几经生死，能够理解陆尚书这个父亲的心理，对于陆尚书的失态，未曾表现出惊诧，倒是有几分唏嘘。对于今日喜结良缘的新人，都是衷心地祝福着。

　　陆太太坐在正位上，看着站在自己的陆安衍，她颤抖着手接过新人递过来的茶水，不知味道地喝了一口，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礼仪即成，新人还未送入新房，府外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陆府大婚，两姓联姻，佳偶天成，德贵妃贺。”

　　陆安衍微微一怔，和姜徳音一同行了礼，德贵妃的贺礼是天山雪莲。德贵妃是王太傅的女儿，平时在宫中很低调，想不到今日竟会高调恭贺。

　　“陆府大婚，两姓联姻，天作之合，贤妃贺。”贤妃是秦家的人，送来的贺礼是一尊玉枕，据说是传闻中的游梦仙枕，睡着既有延年益寿的效用。陆安衍苦笑了下，和姜徳音继续行礼，接过玉枕，心中不由得想着，看看这送来的贺礼，看来他这破身子倒是在宫中都挂上号了。

　　后续断断续续地自有宫中其他嫔妃送了心意过来，大多是疗养身子的奇珍异宝。

　　“陆府大婚，两姓联姻，良缘永结，皇后娘娘赏。”陆安衍看着送过来的赏赐，呼出一口气，可算不是什么疗养身子的了。皇后娘娘赏赐的是一柄玉如意，晶莹剔透，看着就尊贵无比。

　　“陆府大婚，两姓联姻，珠联璧合，太后娘娘赏。”陆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赏赐自然非同一般，厚厚的一层礼单看着在场的观礼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流水线一般的赏赐源源不断地送进院中，甚至有进贡的贡品。

　　最后，高举圣旨的洪公公满脸笑容地推门而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陆卿安衍忠义英勇，不辞辛苦，功在社稷，今赐丹书铁卷，加封一等公，世袭罔替。逢两姓联姻，一堂缔约，姜氏贤良淑德，特封二品诰命。钦此。”

　　观礼的宾客不由地哗然，世袭罔替的一等国公，这可是皇帝即位以来的第一位。众人心中想着，陆将军，哦，不对，应该是陆国公果然简在帝心。

　　陆安衍和姜徳音郑重地拜了一礼，将圣旨接过。这一波过完，在再次奏起的礼乐声中，婚礼终于告一段落，新人被送入新房，陆尚书看着去往新房的小两口，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