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愿》七榛

84、番外篇二：说尽平生意（下）

　　宾客就位，喜宴正式开启。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陆尚书有点迷迷糊糊的，他去了主桌，角落里坐着一个魁梧的汉子，他捏着酒杯，走了过去，脚步踉跄地坐到那人的身边，给人倒了一杯酒，自己继续喝着，嘴里含糊地道：“师兄，今天我儿子娶媳妇了。”

　　郭淮看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师弟，闷声道：“哦，知道你儿子娶媳妇了。你不用特地跑过来和我说。”

　　陆尚书拉着郭淮的手，继续道：“师兄，今天我儿子娶媳妇了。”

　　“哦，知道了。”

　　“师兄，我儿子娶媳妇了。”

　　“哦。”

　　“师兄，我……”

　　“你儿子娶媳妇了。”郭淮不耐烦地接道，“知道，知道，知道啦。”

　　陆尚书忽然安静下来，看着郭淮好一会儿，又得意地笑起来：“师兄，你没媳妇，也没儿子，你才不知道呢。”

　　郭淮黑着脸，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动手，他真的很想暴打一顿这个在他面前嘚瑟的师弟。

　　而另一边，从南疆匆匆赶回来的谢煜，看着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像也该娶媳妇了……他扭扭捏捏地靠近谢老将军，压低声音道：“爹，我有一个想法……”

　　谢老将军正和其他武将对喝着酒，忽然看到他这个扭捏地和个大姑娘一样的儿子，再想想就算身子孱弱也依旧俊朗大方的外孙，觉得眼睛有点不大舒服，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你回去再想吧。”

　　“不是，爹…这个想法有点重要…”

　　“那…你还是回去再想吧。”

　　“爹，你听我说一下。”谢煜缠着谢老将军小声说道。

　　“我不听。”谢老将军面无表情地拒绝。

　　“不是，爹，你听一下。”谢煜有点急了，看着谢老将军转过身，和隔壁的武将继续对酌，急得站直了身子，大声道：“爹，我想娶媳妇了。”

　　这句话在这个喜宴中突兀地响起，原本还觥筹交错的喜宴，瞬间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一阵哄笑。

　　“谢老将军呀，恭喜恭喜，看来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谢老将军，要是有意，我们可以商讨一下…”

　　“对对对，今日我夫人也来了，刚好谢老夫人也在女宾那边，我们可以商量看看……”

　　一瞬间，有些武将就笑着对着谢老将军开口建议，谢煜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脸，在听到这些武将的建议，不由地又急急地对着谢老将军补充道：“不是，爹，我有媳妇人选了，你别乱选……”

　　谢老将军终于忍不住了，虎着脸狠狠拍了谢煜的背一掌，咬牙切齿地道：“我刚刚不是说了，你给我滚回去说！”

　　旁边的武将文臣看着谢老将军气急败坏地教训儿子，都悄悄地躲到一边去偷笑。

　　与前厅的热闹不同，西苑单独开的两桌特别安静。十三处今日来了不少人，除了尚未赶回来的二处和三处，其他几处的处长倒是都到了场。只不过他们习惯了沉默，因此只是沉默地对着桌上的酒菜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一阵沉沉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屋子里的人不过一瞬，就隐藏在屋中角落。

　　“叩叩——”敲门声传来，门被推开。

　　陆安衍知道十三处的规矩，因此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他愣了一下，很快，十三处的人就逐一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一处处长谢奎率先迎了上前，他捏着桌上的酒杯，对着陆安衍笑着拱了拱手，道：“恭喜恭喜。”

　　陆安衍笑着回了一礼，从桌上拿了一个干净的酒杯，酒壶还未提起，一边的肖圆圆就直接提起水壶倒了白开水进去，然后将装着温开水的酒杯递给陆安衍。

　　陆安衍本想着至少敬一杯，但看着在坐的十三处都是一脸严肃地将手边的酒壶收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水杯，笑着道：“那…我以水代酒，谢过诸位。”

　　十三处的人大多不善言语，只是沉默地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林霖笑着说：“新郎官还是早点回新房吧，不必招待我们，我们自己会安排好自己。”

　　“好，那你们随意。”陆安衍回以一笑，而后放下水杯，指着屋子地面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木箱子，道：“这些是给您们的回礼。谢过诸位了。”

　　十三处的人看着他走出屋子，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木箱子，但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动。六处的处长薛烨看着陆安衍走远的背影，有些遗憾地道：“可惜，陆将军的武道修为全毁了。要不然，我倒是想要和他切磋一番。”

　　肖圆圆转过头，盯着薛烨，忽然道：“你可以和我切磋。”

　　薛烨撇了一眼肖圆圆，冷冷一笑，让他和暗杀组的搏命，他脑子有坑了吧。

　　何小花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看着手掌心里的那颗叮叮糖，愣了好久，这是刚刚肖圆圆给他的，说是陆安衍发的。这个叮叮糖…他看了良久，他很小的时候吃过一颗，是记忆中最甜的回忆，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人会发叮叮糖给他……

　　“小花，你不想吃啊，那给我吃吧。”林霖看着何小花盯着掌心里的糖愣了这么久，想着大概何小花并不喜欢吃吧，因此，手指灵巧地捏过糖，丢进自己的嘴里…甜甜的，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很好吃呀…”

　　何小花看着掌心里那颗小小的糖，猝不及防地被人吃了…他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林霖对着他还咧嘴笑了笑，何小花呵呵一笑，忽然伸手卡住林霖的脖子…

　　“我的糖，你给我吐出来…”

　　“不、不是，你不是…不吃吗…”

　　“谁说的，我就看看…我的糖…你居然敢吃了！”

　　“你看…那么久…我怎么…知道…”

　　“你还我的糖……”

　　十三处的其他人自顾自地吃吃喝喝，对于何小花和林霖的闹剧视若无睹……

　　肖圆圆看着林霖快要翻白眼了，小花那一脸的狰狞，伸手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两个小福袋，都是叮叮糖…他眯着眼，想着要不要再给小花一颗呢…

　　陆安衍出了房，自然不知道后边发生的事，他路过书房，却意外地发现书房里的大门是开着的，他有些奇怪，酒宴到了尾声，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书房里。他走了过去，却见书房里，背对着他的，坐着的正是醉意十足的陆尚书。

　　陆尚书看着一幅画，画中的人秀美大气，正是他的娘亲谢燕婉。陆尚书低声道：“婉婉，今天儿子成亲了。儿子长得可好看了，比我还好看呢……”

　　“媳妇也很好，儿子很喜欢，你应该也会喜欢。”他絮絮叨叨地道，“婉婉，儿子很厉害，长得好，脑子好，身手好，这点像你，你要是看到，肯定很开心。婉婉…对不起呀，我都没照顾好儿子，你别怪我好不好…婉婉…”

　　陆安衍看着醉醺醺的陆尚书，心中有点堵，他一直以为父亲对他很不满意，很失望，却不想……

　　身后有一阵脚步声，陆安衍回过身来，看到陆太太端着醒酒汤站在后方，他侧了侧身，没有进去，让步给了陆太太。

　　擦身而过时，陆安衍喊了一声：“云姨，谢谢你。”

　　陆太太的手抖了一下，她低着头，闷着声道：“客气什么呢，新婚夜，大冷的天，你快回屋去……”

　　陆安衍对着她，深深一拜，为他们带上门，透过门缝，还能看到陆太太在细心地给陆尚书喂醒酒汤，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温馨……

　　新房内，姜徳音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陆安衍走进房来。房中的丫鬟和婆子们齐齐福身行礼，便一一退了出去。

　　“阿媛，我回来了。”陆安衍走到床边，轻声和姜徳音说道。姜徳音盖在红布下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却害羞地没有回话。

　　陆安衍温柔地掀开红盖头，露出姜徳音娇羞而精致的面容，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陆安衍看着红烛下的姜徳音，只觉得自己的面颊有些烧，眼前有些晕眩。他笑着拿过两个酒杯，里边装着合欢酒。

　　姜徳音抬头皱了皱眉，道：“安衍哥哥，这酒…你别喝…”陆安衍的身子不能喝酒，姜徳音将两个杯子都拿过来。

　　陆安衍避了一下，将一个酒杯扣在手中，他笑着说：“不喝交杯酒，不合礼仪。何况只是小小一杯，不会出问题的。”

　　姜徳音看着陆安衍欢欢喜喜的样子，只得点了点头，两人坐在床上，终于将交杯酒喝上，陆安衍微热的气息吐在姜徳音的耳侧，姜徳音敏感地脸上迅速红了一片。

　　陆安衍的手擦过姜徳音的脸颊，他有些头晕，靠着姜徳音，道：“阿媛，你今天真好看。”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好看得我有点头晕。”

　　姜徳音抬手摸着陆安衍的额头，脸色微变，冷着脸道：“你发烧了！烧得头晕了！”

　　陆安衍愣了一下，他没察觉到自己发烧了，只是确实从刚才开始就浑身绵软无力，他勉强搭着姜徳音坐直身子，道：“阿媛，你让人悄悄地去请荣铭来，别让其他人知道。”

　　姜徳音知道他的顾虑，急忙扶着人躺下来，吩咐屋外守着的青黛去前厅找荣铭。

　　前厅的荣铭，正偎在赵曼曼身边，嘀嘀咕咕着说着自己这一年来多么辛苦，多么想念她……哄得赵曼曼对他心疼不已，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只不过有时心疼的手劲大了一点，把荣铭锤得差点要内伤了。

　　青黛从后院里急匆匆地到了前厅，好不容易找到荣铭，急忙上前低声道：“荣小侯爷，快去看看将军，他发烧了，现下人都是晕乎乎着。”

　　“什么？”赵曼曼吓得手一抖，直接将荣铭掀翻在地上。

　　“哎哟——”荣铭痛呼一声，不过还来不及多消化刚刚的消息，就被他家娘子拎起来，一阵风一样的被拎着跑去后院。

　　“阿媛一定很着急，我们得快点。”赵曼曼一手拎着荣铭的腰带，一边脚步极快地跑去新房。

　　荣铭看着不断后退的建筑，皮笑肉不笑地想着，他就知道，陆安衍瞎折腾，到头来苦的都是他……

　　于是，这后半夜的洞房花烛夜就演变成了姜徳音悉心伺候再次出炉的病秧子夫君，赵曼曼在屋子里一边落泪一边安慰姜徳音，而荣铭凄凄惨惨地在寒风中蹲在廊下熬着药……

　　深宫里

　　李明恪看着桌上的奏折，不开心地嘟了嘟嘴，有些幼稚地在奏折上画着王八，小声道：“呐，赏了好多东西给你了，不准怪我啦，今天我都没去参加你的婚礼……臭小子，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娶到媳妇了，是不是很开心啊…所以，以后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不准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