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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狼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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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
“江崎医生你好,我是仲间小樱,上周二已经预约过今天的采访了。”
结果到这周末才排上,唉。
“我知道,开始吧。”
江崎羽生,国内最著名的心理医生,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了举世闻名的荣誉,十二岁读完大学,十六岁获得神经学和犯罪心理学双博士学位,他的履历令世人惊叹,媒体将邀请到他视为最高荣誉。
短短二十分钟的采访,面对集英社言辞犀利的采访,江崎羽生回答的滴水不漏,深入浅出,无论抛出什么话题,都能引到学术上面,虽然有时候仅短短几句话,却也让仲简小樱收获良多。
“江崎先生对心理学的造诣真是令人拜服!最后一个问题,最近社会上关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讨论很多,有关此类的文章小说创作更是层出不穷,请问您对此的研究理解是?”
“……仲间小姐是实习生吧?”
“这个……您怎么知道?”
仲简小樱有点儿不好意思。
她其实是走后门进来的,这次的采访机会也托了关系。虽然自己能力不差,但想进入全国第一受众最广的集英杂志社还有差距,为了磨砺新人,最后一个问题都是由记者自己准备,她已经熬了三天夜看之前江崎医生发表的论文和书籍,结合社会热点,才堪堪想出了这么个问题来。
难道她的问题太幼稚了?
“我该下班了,”男人站起身,“我们不妨边走边谈,关于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
夕阳无限好。
公主端坐榻上,四周鸢尾花灿烂如霞。
暮色中,公主姣好的面容隐隐有些看不真切,但羽生仍可以感受到她柔情似水的目光,轻纱若梦,笼罩着他,叫他不自觉沉迷其中,永远臣服。
“羽生,任务完成了吗?”轻柔的声音在偌大的庭院中响起。
“……是。”
羽生俯身于地,头低到不能再低。
公主不赞成的蹙眉,樱唇微启:“可是,据我所知,藤崎家族还有余孽尚存,”她缓缓摇动雪白的蝙蝠扇,“羽生,你撒谎了。”
少年低伏的身躯猛地一颤,低哑的声音染上几分惊惧:“是属下的错,藤崎一族一百六十三口人已俱死,惟其小儿藤崎泉下落不明。”
他以额碰地:“请公主殿下息怒,属下原想私下解决此事,以免殿下烦心,绝非故意隐瞒。”
正处在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亮,有些沙哑,但透着坚定,却也别具魅力。
“嗯,”公主似乎很愉悦,笑意漫上眼角,两把羽扇似的睫毛又浓又密,“我相信呐,羽生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羽生,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你,听话,好用,正是杀人的利器。
晚风徐起,羽生卑微的抬眸,深邃的蓝眸后是炽热汹涌的爱意。
璃子殿下,他的公主殿下,是多么的美丽高贵呵……
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他小心藏好自己对女主人的心思,也从未向公主表露过一丝的情意。
他不配。
这不仅是对殿下的玷污,也会让他从公主府暗卫中除名。
羽生所思所想,不过做她的利刃,铲除一切有可能对公主不利的威胁,只求留在殿下的身边。
尽管,他是一头狼。——自小被抱在全日本最尊贵的皇长女身边,像狗般驯熟。
十几年的时间,因他天赋异禀,再加上最杰出的阴阳师安倍圭吾的悉心培养,他迅速化为人形,成为公主府顶尖的忍者之一,为她铲除敌手,扫清障碍。
他执行的任务危险系数越来越高,难度也越来越大。
这次藤崎府上一战,老奸巨猾的藤崎健太郎竟然请了山鬼家族的六大忍者暗中埋伏。
苦战已然支持不住,又遭偷袭,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羽生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如悔似恨的暗芒。他沉默地叩首,拖着重伤的身体离开了。
一滩血迹留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粘稠无比。
*
落日渐渐下沉,如缓慢燃烧的巨轮,远处山间的渔火一明一灭。
璃子轻啜一口茶,姿态绰约。
蓦地,空气中隐隐传来几股波动。
须臾间,数名黑影凭空出现,十几个黑衣忍者跪伏在她面前。
为首的男子双手捧着一条白色狐裘披肩,略作迟疑,小心翼翼的上前披在公主肩上,随后便再跪于地。
仔细看去,素来冷漠寡情,双手沾满鲜血的暗卫首领的手指竟然微微颤抖。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高踞于榻上的不是娇嫩的花朵,而是吐着芯子的毒蛇。
璃子公主,这位天皇甚爱宠的皇长女,从小到大便展现出非凡的谋略,一双素手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排除异己,阴狠决绝。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她三岁的时候,就表示出对皇位莫大的兴趣,幕府众臣纷纷阻拦,隔天就暴毙身亡,凶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但无人敢言。天皇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真的答应了。
天皇哈哈大笑,自己的女儿拥有最正统的皇室血统,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野心,是无可否认的下一任天皇。
此后,璃子公主进出朝堂如入无人之境,众人噤若寒蝉。
然而她生的极美,仪态高雅,气质万千,从未有过发火的怒容。初见她的人纷纷为之倾倒,哪会想到这笑语盈盈的华贵美人座下满是累累白骨。
所有不识她真面目的人,都如飞蛾扑火,爱慕的义无反顾,像那头无知的愚狼。
而所有深知她美人皮下恶人骨的人,只想祈祷一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宁死不愿与她为敌。
因为她没有心,没有情,也就没有弱点。
这不是敌人给璃子造谣乱扣的帽子,是璃子成年礼时阴阳大师安倍圭吾卜算得来的。当时,大师的脸白的像僵硬的雪。
斟酌了一会儿,头领不带一丝起伏的开口:“启禀公主,藤崎遗孤已被抓捕,请您决断。”
公主正在沏第二杯茶,这便是璃子平时让人迷惑的地方,很多小事她都亲力亲为,不用侍女服侍,活脱一个温婉和善的慈主模样。
淡淡的雾气里,她的笑容难以捉摸:“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新玩具来了呀……”
她的语调幽幽一转:“那么,旧的也该清理掉了。”
清雾袅袅,她的话音随着茶香消散在空气中。
日薄夕山,气息奄奄。
*
晌午暑气逼人,光线刺目,阳光照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像是液体的金子在流淌。
岸边碧草如茵,一排绿柳笼下大片浓荫,水汽阵阵,倒也添了几分凉爽。
树荫下,羽生屈膝静坐,手持竹制鱼竿,凝神静气,几乎要融在绿意中。
璃子的宫内月湖中,投放了许多锦鲤。
此鱼名唤清童,藏匿于隐山溪流中,很是难寻。和一般观赏性鲤鱼不同,这锦鲤十分有灵气,凡人吃了可以养颜调身。
清童有市无价,公卿大臣们费尽心思得了一条便视若珍宝,足以设宴夸耀。而璃子却不甚在意,当初因好奇让羽生去隐山捉来一些,后来觉得无趣了便悉数丢进了月湖,任它们在没有天敌的湖中疯长,不予理会。
但羽生觉得常食清童对公主的玉体有好处——她理所应当得到最好的——所以无事时就在河边垂钓,只不过清童向来灵敏谨慎,他常常一动不动就是一天,才能钓得一条。
他在鱼饵上注入了一丝灵气,绿幽幽的水面上以鱼饵为中心生荡出淡淡的涟漪,复而隐去。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羽生的思绪悄然飘远……
当初被阴阳师捕获,他只觉得屈辱,透过铁笼恶狠狠地看着那身着雪白狩衣的男子,恨不得咬破他的喉咙。
然而他拼尽全力也打不过安倍圭吾,被调教了几年后,侍人抬着笼子把他进璃子的宫院。
那时候羽生知道自己要被送给高官贵族做宠物,下定决心,不管是谁,只要他有机会出笼子,就一口咬死那所谓的贵人。
死也要拉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