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好命不过二两六》凌墨夜

74、073.探清水河二十三（已替换）

　　清水河畔，寒风萧萧，原本明亮的满月被一丝阴云遮盖，映照着地面忽明忽暗，宛如众人的心思，阴晴不定。

　　孟玄武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是鹣鲽情深的美好爱情在顷刻间变成了抛情弃爱，大莲怨恨的神情与悲鸣让人不寒而栗，连带着张云雷与杨九郎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宋老爷。

　　或者称他为佟小六。

　　被逝去的爱人如此质问，佟小六老泪纵横，嘴唇微动试图解释，可他如今已快油尽灯枯，能出来再见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体力与精力，支吾半晌，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爷爷急成这个样子，作为孙女的宋晓莲于心不忍，拼命想要辩解，看着孟玄武等人一个劲的摆手摇头，坚持不肯相信大莲的质问，磕磕巴巴的反驳道，“不可能的，爷爷他不会骗我的……还有，佟管家也不会骗我的，是不是，佟爷爷……”

　　她急切的想要佟管家帮忙解释，而佟管家自然配合的点头赞同，刚要出声，却不想被大莲再度打断，含着怨恨的阴冷声音在四周飘散，让人不寒而栗。

　　[佟小六，你好狠的心……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了这个女人吗？！]

　　不等他们做出解释，大莲的幽魂已经陷入被抛弃的愤恨之中，眼见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当场，自然而然便将怨气发泄在她的身上，孟玄武顿觉不妙，将宋晓莲拉在身后，执起手中的桃木剑给予警告，“区区冤魂，不得乱来！”

　　大莲被他伤了两次，对他手中的桃木剑似有忌惮，含恨看着宋晓莲的身影，迟迟不敢轻举妄动，但若要就此作罢却不甘心，一时间两方竟僵持不下，难以言和。

　　事态发展让佟小六身心俱疲，他多么想亲口解释给大莲听，可他风烛残年，已经口不能言腿不能行，伤心欲绝，只恨不能当场离世，灵魂出窍，或许还能化解她的执念。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佟管家突然越过宋晓莲，挤到孟玄武的身侧，抬手压住他的手腕，将对着大莲的桃木剑压了下去，仰望半空，朗声说道，“大莲姑娘，可还记得旧人？”

　　孟玄武皱眉，这种时候与一怨灵说道理等于拿自己的命冒险一般，刚想要阻止，却被佟管家按住了肩膀，抬眼见他神态平静，似乎已将生死抛之脑后，不由得愣了愣，犹豫片刻，终究任他去了。

　　对着亡灵讲道理虽然荒谬，可大莲还不到非要祛除的地步，若能由故人化解心中执念，重入轮回也是好的，度化总比消灭更好，也算是积了一份功德。

　　他思及此，不再执拗，只是仍旧警惕的盯着大莲，顺势瞧了瞧身后的张云雷，见他们都无碍稍作放心，松了口气。

　　佟管家的出现让大莲顿了顿，似乎在辨认他到底是谁，大约是逝去太久，很多生前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见她良久没有回应，佟管家不由得苦笑一下，叹了口气，“故人逝去已久，早就忘了我罢，我是小六的师兄，弹三弦的小五哥啊……”

　　[小五哥……小五哥……]

　　大莲喃喃念叨，幽魂中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一闪而过一个修长的身影，将她突然点醒。

　　小五哥，那个会帮着小六偷偷翻墙瞧她，趁着爹娘做买卖领着她出去玩儿，小五哥，那个弹的一手好三弦，却只想做绿叶的小五哥，像兄长一样照顾她的小五哥哥，是他啊。

　　大莲怔怔的看着佟小五，眼中似乎有泪要涌出，可如今的她只是一抹幽魂，眼中再无泪水，哀哀戚戚的看着佟小五，用哭声来表达自己的不甘不愿。

　　“大莲儿，是我啊，我跟小六，一直都在找你，”佟管家的声音里带了一抹哭腔，旧人相见，永隔阴阳，他们再也不能像儿时那样一起手拉着手，在清水镇的街道上欢声笑语了。

　　那些年戏班四处游走，哪里有人听戏，他们便去哪里，清水镇在火器营，还保留着旧时的喜好，听戏看戏的人多，佟家班便到了这里，佟小六唱曲儿好，长得好，人机灵活泼，算是上的了台面的小角儿，佟小五是师兄，人稳重，心实诚，几次三番，便跟着小六认识了来听曲儿的莲妹妹。
　　戏班子也有女孩儿，可莲妹妹不一样，她家境好，读过书，两条长长的黑辫子垂在胸前，一身女学生的制服，文静又好看，戏班子的人羡慕，喜欢，也嫉妒，那么多少年郎喜欢，她却只跟小五小六一起玩儿，十六七岁的同龄人，很快就打成一片。

　　白天大莲去读书，小五小六练功起得早，偷着出门送她上私塾，大莲下课，他们的戏也开了锣，姑娘匆忙收拾，到茶馆就为听佟小六的一曲压轴小曲儿，久而久之，少年情窦初开，少女芳心暗许，佳偶天成。

　　佟小六被姑娘迷了眼睛，一心唱好曲儿，多赚钱，等攒够了钱，便上宋家提亲，以后唱曲儿养活大莲，佟小五年长一些，人情世故懂得多，心知肚明宋家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四处漂泊的戏子，又不忍心师弟难过，能帮一次帮一次，每每他偷偷翻墙见大莲，便在下头给他当垫脚石，坐在墙下头数星星，感叹命运的不公。

　　可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宋家知道女儿跟外男私会，找上了戏班子，要把佟小六沉糖淹死，亏得班主儿心疼他们，寻了个理由让佟小五带着小六跑了，宋家找不到佟小六，逼着戏班子离开清水镇，再也不许来这儿唱戏。

　　同戏班汇合的佟小六揪心不已，自己犯了大错，不能让大莲一个人担着，当即要回镇上，佟班主和师兄弟拼命拦着，最后敲晕了人才把他拦住，等他醒过来，偷偷回到镇上打听才知道，当夜宋家逼着女儿跳了河，大莲已经淹死在清水河里，匆匆入殓下葬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劈的佟小六当即昏厥过去，佟小五急的要死，把他安置在大夫那里回去找班主想辙，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最后，他们在河边发现了佟小六的一双布鞋……

　　“小六他没有抛弃你，知道你被逼着跳了河，他从没想过独活，他醒了之后便疯疯癫癫去了清水河边，就在这儿……跟着你跳了下去……”佟管家想起当日的情形，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穿
　　着你最喜欢的那身湛蓝褂子，只留下一双布鞋，我们顺着河水找，直到三日后，才在下游一家农户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六子……”

　　[不可能……不可能……]大莲看着捂脸痛哭的佟小六，怔怔的回应道，始终不敢相信。

　　“小六他那么爱你，那么喜欢你，怎么会抛下你独活？我们找到他才知道他大难不死，被河水冲到了岸边，醒来之后的小六大病一场，再也不肯唱曲儿，为了你把娃娃腿儿的功夫都抛下了，只想为你报仇，找到你的尸身……”这些年，佟管家一直陪在佟小六的身边，见证着他的生生死死，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富甲一方，为的就是给大莲一个体面，能名正言顺的去地下跟她团聚啊。

　　一个从小学戏的人，一辈子只会唱曲儿活命，佟小六把这一切都舍弃了，连名字都不要，跟着大莲姓了宋，找到一家鞋铺开始做鞋匠，没日没夜的学手艺，想要攒够了钱，去宋家提亲，就算是娶一块牌位，也要把大莲娶回佟家供奉起来。

　　学艺之路漫长枯燥，佟班主舍不得这个角儿，几次三番的闹事，佟小六一家不行就换一家，直到班主彻底放弃，从一个小学徒成了制鞋匠，从小厮做到了店主，攒够了大洋，可当他再回到清水镇的时候才知道，大莲的父母没过几年就双双殒命，宋家没了后人，大莲的墓地在哪儿早就没人知晓，即便有人知道，也因为这件丑事不愿意告诉他。

　　“他无计可施，最后请了高人，给你铸了牌位，做了衣冠冢，跟你订了冥婚，不管你是生是死，都是他的人，他终身不娶，只为下辈子干干净净跟你做夫妻，大莲，你不能这么误会他，这么埋怨他啊！”佟管家一拍大腿，想起这么多年佟小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痛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事情曲折，有所隐瞒，孟玄武等人却也听得动容，一个男人到底要爱到何种地步才会舍弃身份，只为能与她般配，佟小六当真是至情至性，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了。

　　听到这里的大莲已然泣不成声，她原本青白恐怖的面容逐渐退去，面色虽仍旧惨白，却与真人无异，残破的红色嫁衣恢复了本色，不再破烂不堪，那双青紫的手脚也变的如生前一样，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小六哥哥……大莲错了……大莲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啊……]

　　她缓缓从空中落下，一步一徐走向轮椅上的老人，泣不成声的跪倒在他腿边，可是却碰不到佟小六的身体，有泪水从她眼中流出，却无法成型，尚未滴落已然消散。

　　他们本就天各一方，再难相见。

　　佟小六看着眼前人痛哭不已，几次想要抚摸她的脸庞，却只摸到冰冷的空气，紧紧攥着腿上的毯子，伤心欲绝。

　　“大莲姑娘，宋老爷……我是说佟小六先生愿与你结下后世姻缘，如今你执念已解，而他也阳寿将尽，好在你生前死后并未作恶，而佟老爷一生做善事积阴德，只为与你再续前缘，事到如今，你也该重入轮回，不要再留恋尘世了，”她能解开心结，主动离去自然最好，不到万不得已，孟玄武也不想让她魂飞魄散，度化众生才是善举，悉心劝说，“佟老爷一生只想与你并骨同穴，如今无人知晓你的坟墓所在，若你愿意，我自当施法成全二人，再续姻缘。”

　　[真的吗，我可以与小六哥哥在一起吗？]听到这话，大莲迫不及待的看向孟玄武问道。

　　“那是自然，今生二人缘分未尽，来生自然能姻缘再续，”孟玄武笃定的点头。

　　大莲感激不已，跪地朝他磕了一下，[我被父母逼着跳河自尽，尸身未入祖坟，被草草葬在对岸山上，我愿与小六哥哥同室而眠，永生永世绝不后悔。]

　　“既如此，那我便相助二位，”孟玄武一口答应，将之前扎好的纸人拿出，在两个纸人的腕上系了一条红绳，念咒超度，然后入火焚化，不多时，只见一只穿着红嫁衣的纸人兀然出现在大莲怀中，“大莲姑娘，劳烦将这纸人抛向你被埋葬的方向。”

　　大莲幽幽点头，将纸人抛向河岸，那红色的纸人一闪而逝，良久之后，却见一道红绳陡然出现在佟小六的小指上，另一头则延伸至河岸，隐没在夜色之中。

　　“大莲姑娘，既已见面，便就此暂别，我想二位，很快便能相会……”孟玄武虽有不忍，但也实话实说，佟小六阳寿怕是就在这几日，也算是了却一份心愿。

　　[小六哥哥，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的……]大莲伸手抚摸佟小六的脸颊，虽然碰不到他，却还是执拗的一遍遍重复，良久之后，才看向张云雷，[那日听到先生唱曲儿，就好像小六哥哥那般动听，真想再听一次啊……]

　　“我唱，我唱，你想听什么我唱什么，这就唱！！”张云雷虽也感动，但听到她这话，感动也成了不敢动，自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只求她别觉得到时候婚礼缺个唱曲儿的，再把自己拉去埋了，得不偿失。

　　“就唱那首探清水河吧，”孟玄武知道这是大莲与佟小六的执念，让他来也是想了结这份心思，省的回头再被他们两口子惦记上，示意他别怕。

　　张云雷立马清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他唱了两句，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三弦声跟着扬了起来，孟玄武转身看去，竟是杨九郎拿起了佟管家的那把三弦，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为他伴奏。

　　悠扬的探清水河飘飘然然，倾诉了大莲与小六的一生情缘，也道尽了前尘的无奈与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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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探病人+颈椎病+姨妈=酸爽！
哭泣我要一个小辫儿安慰我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