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铁血]春风化作你》杰索夫人

51、第五十一章

　　泊尔娜黛明显感觉到了哈什从火星回来后就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他也很认真努力地学习，不管是作业还是课余的计划都非常积极，但现在却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撵着他的紧迫感。

　　从阿布罗回来后给他布置的报告，几乎是在回到梵格尔夫后不到一个多星期就写了出来。不得不说，大概真的是因为有她在中间‘搅合’的关系，哈什虽然大部分课程都是按照加拉尔霍恩士官学校的标准在学，却并没有被影响太多。

　　就像他的报告里说的那样，虽然都还有些浅显和幼稚，但最关键的概念却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火星几百年来的‘被殖//民’统治，实际上就是城邦的掌权者太过势弱。最初加拉尔霍恩建立之时，为了让火星圈能尽快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才联合地球各经济圈和火星城邦签立了EM经济协议。这本就是希望能够从经济，技术等方面向对接城邦进行定点援助，直到他们能独立应对从生产到消耗，甚至研发为止。

　　然而没想到的是，各经济圈利用了这个协议，从最初就在钻空子，打的就是以援助之名实则控制的目的。到最后，各个城邦的工厂和资源在EM经济协议的绑//架下只能对接各经济圈，火星普通的民众不能，也没有能力消费自己生产出来的商品和开采的资源。

　　那些经济圈，还有经济圈养出来的巨大企业，就像是一群庞大的水蛭，趴在火星人身上疯狂地吸血。接近三百年下来，火星城邦的执政家族，还有那些所谓的公立学校，新闻媒体，统统都成为了其喉舌。而底层人习惯了这种被剥削，几代下来甚至都不知道反抗为何物，早就被驯养成功。

　　所以，泊尔娜黛建立蒙塔克商会，首先就是想要以一个比经济圈更高层的势力为跳板，强势地插//进这个死循环里面，打破EM经济协议对火星的控制。等把这一摊子水都搅浑了之后，便要给底层的人们以希望，告诉他们那些一直以来站在他们顶上的不是什么天生权威的神明，也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自然也有着一大堆漏洞。

　　当这种对权威的挑战到达一个临界值的时候，半金属资源的突入，蒙塔克背景的揭露会继续转移掉所有人的视线——毕竟在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单一主义的世界里，谁也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上层阶级自愿走下神坛替‘韭菜’的生死和未来做考虑啊。

　　一旦固有的经济循环被打破并流入到底层人民的手里，新的循环就会逐渐建立，等到他们可以支配的金钱变多，自然也能买得上自己开采制作的东西，然后才能实现自产自销，再也不用诚惶诚恐地任由他人来挑拣。那时，人们就会明白，头顶的‘大山’没那么了不起，他们其实轻易便可以掀翻。

　　从金钱赋予到权利赋予，这本该是EM经济协议订下的初衷，也是火星各城邦执政者应当做的。泊尔娜黛不过是把这些利用蒙塔克的存在又还了回去罢了。

　　“我想了很多，但是我觉得娜娜做的已经很好了。我即使作为一个真正的火星人，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哈什不是没想过绕开泊尔娜黛所做的一切，另辟蹊径。就像是他这段时间有在火星上看到各种各样的独立活动，这之中的参与者非常驳杂，下到最底层的孤儿们，上到库迪莉亚这种执政家族的后代，都有涉及到。

　　他便花了时间去做这方面的调查，然后发现，在泊尔娜黛他们利用蒙塔克对一些工会进行资助之前，实际上这些独立活动已经有了些苗头。大概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泊尔娜黛才会想到给予这些人更多的帮助，让他们壮大起来在火星上搅风搅雨吧？

　　那如果没有泊尔娜黛的介入呢？就比如说，甚至都没有蒙塔克，就让火星这样发展下去……大概独立运动依然也会兴起，依然也会有为了政治资本的家族下场进行支持。当然，这种情况下的支持已经不是来源于‘我认同你的看法所以资助你’，仅仅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会有一个具有代表性却也注定了很难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人，被推选出来替所有支持火星独立运动的人在各方高层会议中发声吧？

　　不知道为什么，哈什想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便浮现出了库迪莉亚的脸来。没错了，像这样又好忽悠，家世身份也足够，还很难形成政//治力量的人物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样本——即使是嘴上说着‘自由’‘民//主’‘开放’的地球圈，各大议会中的女性也少得可怜，还不足男性议员的三分之一。而在被压榨得更严重的火星圈，既然都是自上而下的剥//削，从对底层到对社会弱者（如女性，小孩，残疾人，少数种族等）也只会越来越可怕。

　　推举一个未成年，当然如果是少数种族就更好了的女性为代表，在那些布尔乔亚们看来大概已经是非常有‘诚意’的表现了吧？说不定到最后，这样一位样板式人物都还不会给其活路，作为一个单纯的政//治符号，只需要在恰当之时为他们获得政治资本化作踏脚石便足够。

　　若是依照这样的发展，火星的独//立运动应该也会确确实实地影响到一部分已经生活不下去的底层人，他们或许会团结起来，也或许会单打独斗。稍微聪明点的，运气好点的，说不定还能得到想在火星分一杯羹的其他势力的青眼，也可能会韬光养晦在火星上发育成一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团体。

　　但只是一部分人获得了暂且的喘息，对于那些没能逃出牢笼的更多的人来讲，是给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吗？大概并不会，只会让‘地主’们将漏洞堵得更严实，打压得更严重以求剩下来的人们再也没力气反抗。

　　“或许，大概就是自下而上的抗争太难了吧。”哈什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非常明显的痛苦，他仿佛很想推翻自己的这个说法，觉得自己这样说非常荒谬，明明很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这样讲出来。

　　“一无所有的人们想要和上面什么都有的人去抗争，本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立于所有阶级之上的存在来进行干预，这才是政//府的作用。”看到哈什这个样子，泊尔娜黛觉得再辞藻华丽的安慰都过于苍白了。

　　如同她在对待火星圈的事情上，一直想的都是要给予社会弱者们力量，给他们资源，让他们不至于在对抗上层的时候一无所知。此刻，她也是这样对待哈什的：“你明白吗，国家政//权和政//府，是靠着获取了其民众的一部分自由//权而建立的。它们本身没有任何权力，其职能不过是代替人民行使这部分权力，并利用法律和行政手段等，保护人民能自由地行使剩下的那部分有限的自由//权。”

　　看到哈什已然被她的话所吸引，脸上的表情不再那样凝重后，她才继续开口：

　　“所以在这个国家丧失其固有职能，‘自由’过头的世界上，带来的反而是极致的压//迫和剥//削。单纯的自下而上不可行，单纯的自上而下又有谁能保证不会重蹈覆辙？从来没有什么非黑即白，你想从底层出发让上层为你做出妥协，那上层又为什么会愿意让你‘出发’呢？你想从上层往下给予资源，让底层变成上层了，然后呢？焉知他们不会成为新的剥削者？”

　　不是要让社会弱者变成社会强者，这个世界上有人站在顶端就必定有人在底端。国家的作用便是要控制阶级结构，让任何人，不管是弱者还是强者，不管之后如何弱变强，强变弱，都不会被压迫，不会活不下去，都有尊严、选择和基本的自由。

　　哈什提到的点让泊尔娜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原著的结局，库迪莉亚有了自己的公司，收养了很多孤儿，还和莱斯达尔达成了协议废除了绝卖人的存在，承认火星各城邦的独立自主性。可是，EM经济协议带来的经济控制还在；孤儿以外还有很多挣扎求生的成年人；哪怕绝卖人不被允许了，那在这之前奴//隶制不也被废除了吗？没了绝卖人还会有‘绝买人’或者别的什么人，只是换个名字罢了。

　　况且，这个世界上，只有火星圈这么惨吗？地球圈，木星圈，金星圈的人们就没有被压迫吗？

　　多么傲慢啊。原著里那些少年们牺牲了那么多变成了社会强者又怎么样，不过是成为了新的‘恶龙’，被贵族老爷们无情斩杀。

　　但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现在不再会这样了。她经常会抽时间看农场学校传过来的实践考察作业，几乎都是报告和小论文。或许篇幅不是很长，见解也非常幼稚，但看着这些的时候，泊尔娜黛就像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像哈什一样的孩子。

　　他们在努力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在谨慎地替和自己一样阶级的人想办法，在认真地思考着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这些孩子们明白他们有多幸运，也明白在外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他们将这些幸运也带去。

　　“这就是你为什么突然让我做这个课题的原因吗？不是想要我真的想出什么解决办法，你只是想让我去了解什么样的帮助才是真的在帮他们，然后……”

　　“然后，你或许可以考虑成为那样的人。哈什，你的出生注定了你成长起来后天然更适合为了他们去发声。你自己不也常这样感觉吗？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觉得自己本应该和他们是一样的，获得的这一切特殊只是因为付出了某种代价？”

　　一瞬间，哈什突然想起了那些模模糊糊的，甚至都记不起零星片段的梦——没有泊尔娜黛，带着深刻又巨大的沉默和悲哀，无比荒凉却短暂的梦。

　　他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即使知道了，再来一次他也应该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舍弃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