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境》自目白

45、第七章 皇家园林（五）

　　墨琰的视线慢慢的移向那三尺戏台上，嘴里跟着台上的名伶们哼唱着那一曲著名的《霸王别姬》的选段。
　　虞姬：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项羽：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虞姬：大王!
　　项羽：这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虞姬：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项羽：枪挑了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虞姬：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项羽：有劳妃子!
　　自古道兵家胜负乃是常情。
　　(项羽叹气)
　　虞姬：大王身体乏了，帐内歇息片刻如何
　　项羽：-妃子，你要惊醒了。
　　虞姬：妾妃遵命。

　　…………

　　虞姬：月色虽好，只是四野皆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以致兵戈四起，群雄逐鹿，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地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俘寒。
　　戏台上的角儿们按着戏文话本中的唱唱和和，演绎这千百年前的成王败寇，悲欢离合。项羽的穷途末路万般不甘，虞姬乌江自刎在后人眼里我们感叹霸王义薄云天的豪气，同时也惋惜他最后的结局。对于英雄我们都是赞美且惋惜的。
　　墨琰闭着眼睛不再看戏台上的表演，但嘴上依然有节奏的哼着下一幕。

　　虞姬：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项羽惊起：何人
　　虞姬：妾妃在此。
　　项羽：妃子，何事惊慌
　　虞姬：妾妃正在营外闲步，忽听敌人帐内尽是楚国歌声，不知是何缘故啊
　　项羽：-哦哦有这等事
　　虞姬：正是。
　　项羽：待孤听来。
　　虞姬：请。

　　项羽：-吒，吒，吒，吒，哇呀呀……妃子，四面尽是楚国歌声，莫非刘邦已得楚地不成
　　虞姬：不必惊慌，差人四面打探明白，再作计较。
　　项羽：言之有理。
　　虞姬项羽：近侍哪里!
　　近侍：参见大王有何吩咐
　　项羽：四面尽是楚国歌声，吩咐下去速探回报!
　　近侍：-遵旨!
　　项羽：啊，孤想此事，定有跷蹊。
　　虞姬：且待近侍回报。
　　近侍.：启奏大王，敌营确是楚国歌声，特来报知。
　　项羽：详细打探再来回报!
　　虞姬：快去!
　　戏台上细密的鼓点声，各个角儿们慢慢转变的唱腔，逐渐营造出了令看客都觉察到的紧张的氛围。
　　白玺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么正宗的一出《霸王别姬》的京剧了，老北京的戏园子早已大不如前了，爱好这么一口纯粹的京腔的热也是越来越少了。自己也谈不上多么热衷这一口，但国粹毕竟是国粹，总有那一丝韵味是任何东西都颠覆不了的。
　　这墨琰不知道在这曲院风荷里来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但既然来了有这等好戏正开锣呢，不妨就先静下心来好好听着。白玺这人说来也奇怪。事情没发生的时候吧，总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但一旦这事情发生了，这人便莫名的极其冷静，甚至于还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风景看着白玺聚精会神的听着，脑袋双手时不时地还跟着节奏轻微的摆动着，脸上不由得淡淡的笑了笑。心里想着：这时候倒是知道心大了。
　　戏台上的环境愈发的紧张起来了，鼓声锣声密密麻麻嘈嘈切切的都在告诉着人们故事的高潮就要来了，人物的整个结局也即将奔赴属于自己的命运。

　　…………

　　项羽：妃子，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虞姬：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兵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稍捱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项羽：妃子啊，你哪里知道，前者各路英雄各自为政，孤家可以扑灭一池再战一池，今各路人马一起来攻，这垓下兵少粮尽，是万不能守。八千子弟兵纵然勇猛刚强，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孤此番出兵，与那厮交战，胜败难定。啊呀，妃子!
　　虞姬：大王!
　　项羽：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项羽：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项羽：忽听战马声嘶……马僮，将马牵上帐来!
　　项羽：乌骓啊……乌骓!想你跟随孤家东征西讨，百战百胜，今被围垓下，就是你，也无用武之地了!
　　虞姬：这垓下之地，高冈绝岩，不易攻入，候得机会，再图破围求救，也还不迟……备得有酒，再与大王对饮几杯。
　　项羽：如此，酒--来--
　　虞姬：大王，请--
　　虞姬：大王请!
　　项羽：妃子请!
　　项羽：想俺项羽乎!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项羽：如此有劳妃子!
　　虞姬：如此妾妃出丑了!

　　虞姬：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项羽：有劳妃子。

　　虞姬一曲舞毕。

　　近侍甲：启奏大王，敌军四面来攻，特来报知。
　　项羽：吩咐众将四面迎敌!
　　近侍甲：遵旨。

　　项羽：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虞姬：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项羽：怎么!
　　虞姬：免你牵挂。
　　项羽：妃子，你，你，你，不可寻此短见啊!
　　虞姬：大王啊!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项羽：哇呀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项羽：不可寻此短见!
　　虞姬：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项羽：待孤看来……

　　待他方一回头，虞姬即抽出他腰间宝剑……未几，项羽意识到受骗，忽一低头，惊见腰间抽空的剑鞘。

　　项羽：啊!这
　　话未出口，已见虞姬自刎于前，项羽顿足不已
　　项羽：哎呀!
　　看着西楚霸王与虞姬那三次夺剑，最终仍旧是一个疏忽让虞姬寻了短见，人物的悔恨挣扎愤怒，再到最后的无奈和万念俱灰。在这样大悲的剧情里体会到一位英雄穷途末路时的无可奈何。即将兵临城下的凄凉萧索，万般豪情与抱负都如那滔滔不绝的江水一般向东流去。
　　大幕合上，故事终究还是那个故事，除了那一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在这空荡荡的园子里回响不断，久久不散。
　　墨琰好像是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回来一般，喃喃自语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你说是不是到头来这类人物终究逃不过小人算计。”
　　白玺皱了皱眉颇不赞同道：“项羽由此结局跟他的性情有绝大部分的关系，他的结局在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怨不得别人太多。”
　　风景也是打心眼里的佩服这位西楚霸王的，相比较沛公那是的他也是更倾向于项羽来做这个天下的，但木鱼说过，项羽此人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却不是一个适合成为这天下之主的人。总是那沛公有千般万般的不如项羽，但风景不得不承认木鱼当初的判断是对的。
　　墨琰听了白玺的话淡淡的冷笑道：“你们这些自诩是名门正道之人的心思就如那玲珑一般，总是看似晶莹剔透，实则深不可测。”
　　白玺听了后也不脑，只是说道：“墨先生不知道是在说你？还是在说我？或者是我们？”白玺重新将问题丢回给墨琰。
　　风景端起手边的茶杯，淡淡的喝了一口道：“是啊，你这一句话说的可是把自己都给圈进去了。你看看这几千年的你可真是玩的妙呀，我们都被你糊弄了多少回了。”
　　墨琰也赶忙笑着说：“看看你们二位说的哪里的话，我这也只不过是请二位过来帮我个忙罢了。”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白玺双眸平静，淡淡的说着。
　　“不不不，这对于你们来说很简单的。”墨琰看着白玺杯中的茶水没了，赶紧起身给倒了些。
　　“再说了，风景要不是我怎么还可以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墨琰继续说着。
　　不说这哥个还好，说到这风景就是一肚子的火。
　　“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要不是你我们会出事？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找你算账都是好的！”风景也是气极了。
　　墨琰看到这人情绪一时这么激烈，脸上还是一派波澜不惊的说着：“这怎么能怪我呢？要不是白玺先生我也没机会嘛不是。”
　　此话一出，四下顿时静了。
　　墨琰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一脸的纯良无害。
　　风景听到这话眸中的寒意更冷了几分，他用手紧紧的握住白玺轻轻发颤的手，企图用自己的温度让白玺冷静下来。
　　墨琰的脸上还是挂着他那淡淡的微笑，语气平静有狡黠的说道：“哎呀，你瞧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明明是来求你们办事的，怎么还又提到白玺先生的伤心事了。”
　　风景几乎是一瞬间就抬起了头，眸光森冷的看着那人道：“你把 嘴给 我闭上。”
　　墨琰很是无奈的耸了耸肩，用手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白玺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足够好了，可还是不够。墨琰的话他听出来了要是自己这一次不帮助他达到他的目的的话，那么千年前的事情一定会再来一次。他是在威胁自己，用风景为赌注来威胁自己。在心里一个劲的跟自己说着要冷静，要冷静。不要被别人的一句话就牵着鼻子走了。
　　“好了，风景，没事了，我好多了。”白玺轻轻捏了捏风景紧握住自己的手轻声道。
　　风景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白玺，示意这里还有他暂时不会出问题的。
　　白玺只是轻轻的牵动了下嘴角，用眼神告诉风景自己是真的可以了，并没有勉强。
　　墨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里的一切，手里来回的又泡了一壶新茶，端给白玺道：“平心静气的，尝尝看。也算是为刚才的无理赔不是。”
　　白玺冷淡的接过茶，嘴里说道：“你最好是像你嘴上说的那样。”
　　墨琰一脸真诚的望着白玺道：“那当然了。”
　　风景依旧在一旁坐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悬在弓上的弩，随时随刻都有可能取了别人的性命。再开口时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刚才要更冷硬一些。
　　只听他道：“我不管你究竟跟我们有什么样的渊源，你心中所想的事是不可能达成的。”
　　墨琰听到这，神色还是淡淡的，好似这人的面皮上还覆盖着一层假面似的很难看见有异样的面目情绪。声音不疾不徐的说着：“你们不努力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你这是在赌！”
　　“可是这世间谁又不是在赌呢？”墨琰反问。
　　“再说了，我又不是用我自己去赌。”墨琰又毫不在意的补充道。
　　风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卑鄙！”

　　“够了！”白玺将手里的茶杯猛地往地上摔去。
　　墨琰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状似有些心疼的蹲下身一片一片的将那摔碎的杯碟捡了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惋惜道：“可惜了呀，可惜了呀。这可是上好的珐琅彩烧制而成的，这世上也是少有的呀。”
　　“别在那假惺惺的演了！你还在乎这些。”白玺语气冷硬的低眼看着蹲在桌子边的墨琰道。
　　墨琰完全没有一丝被戳破的窘迫，一脸坦然的站起身道：“也是。”说着又将手里刚刚捡起的碎片再一次扔向了地面。
　　“你也在这跟我演了一个晚上了，说吧！什么目的。”白玺干脆利落道。
　　墨琰还是不急不缓的用汤勺在自己的茶杯里来回的搅拌着，眼眸低垂隐匿在睫毛下，看不清神色。
　　“我的目的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
　　“那不可能！”白玺瞬间否认道。
　　“可能的。”墨琰淡淡的说着。
　　白玺依然皱着眉道：“我说了不可能！”
　　对面的墨琰好像被激怒了一般，倏地一下站起了身到，眼神中有些癫狂的哑声说：“我也说了！可能的！”
　　风景看那人猛地站起了身，赶忙也一下子站到了白玺的前面虎视眈眈的看着墨琰。
　　那一声吼完墨琰好像是有些卸了气一般，神色略带嘲讽的看着风景道：“现在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风景丝毫没有被影响，语气更狠的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白玺拽了拽风景的衣服，将人用力的拽到了自己的身侧。自己直视着墨琰的眼睛。
　　难得的白玺在墨琰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的乞求，那一瞬间白玺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接下来他听到了墨琰语气也放的有些柔软了带着恳求的意味说道：“你去试试好不好，要是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那说话时眼神中有着星星点点的光，好像白玺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一般。
　　“你不是也最想要这里恢复如初了么”说着还指了指圆明园。“你要是可以改变我想要改变的，那这里不就不会经历那些浩劫了吗？我们不就都可以得偿所愿了吗？”墨琰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不对劲了，越说状态越癫狂，越说整个人越漂浮。
　　白玺扭头看了风景一眼，示意：就是现在。
　　风景瞬间明白。
　　两人慢慢地将手握紧，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将自己的思绪从这里抽离。趁着墨琰自己精神力的薄弱，赶紧从不属于这里的废墟之境里出去。
　　今晚是这几千年以来墨琰觉得自己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因此他整个人都有些雀跃和轻松。在他看来，他和白玺、风景的谈话是极为成功的，他选人真的是选的太正确了。这一份轻松与雀跃带给他的就是短暂的情绪失控，同时也就导致本就不稳定的废墟之境立马便出现了破绽。看着白玺和风景慢慢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他没有着急，因为他知道他们会帮他的，一定会的！
　　“下次见呀！我的朋友们！”
　　这是白玺和风景离开那里的时候听见那名字喊得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