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妓非实录》钟表匠

4、第4章，二十二年五月四日

　　良妹本以为北平的大人物会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却原来是个眼看二三十岁的青年人。此人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穿着长衫带着圆眼镜，一身教书先生的打扮，却分明不是读书人的气质。
　　叶先生向吕行长和周老爷道了声不是：“不好意思，让您二位久等了。”那二位忙说不碍事。侍从替他拉开主宾位的座椅，叶先生道谢入席。
　　“叶先生来晚了错过了良妹的□□花呀。”吕行长说。叶先生笑笑看着良妹：“我在门外也听到了两句，江南小曲儿真是名不虚传。”吕行长见他对良妹还算满意，就安排良妹和香云坐到叶先生两侧。“二位舟车劳顿，咱们今天就先不提政务，好好松快松快！”吕行长举起酒杯，众人皆跟了一杯酒。之后果然没说正事，只是吕行长给两位客人聊聊南京的天气、典故一类闲话。随着精致的菜式一道道地上桌，壶里的酒也越下越少，见叶和周都没有什么架子，大家放开了说话，气氛也就热闹了起来。
　　“你别说吕老哥，你们这南方的菜是淡了点，但我挺受用的！”周老爷拍拍肚子。吕行长同他说笑：“您胃口好呀，舌不挑嘴不刁的，叶先生还行啊？”叶先生：“很好了，就是您点了这么多浪费，咱几个人也吃不下。”吕行长笑笑：“这不是想让二位多品品我们金陵各色美食，没什么浪费的！”周老爷夹着块豆腐填进兰芝口中：“没事啊，这不还有丫头们吗，都多吃点，别给你们吕行长省！”大家都笑了，姑娘们都应声夹菜。
　　酒劲上来，周老爷已经面色发红，搂着兰芝的腰摸来摸去。吕行长这边也就着玉芝的手喝酒吃菜亲昵着。唯有叶先生这里酒也没见少喝，却也不失态，坐的笔挺，仿佛良妹和香云只是同桌的食客。吕行长看过来一眼，香云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害羞着不敢有什么动作，良妹赶紧凑近叶先生，端起他的酒杯：“叶先生，我给您端一个。”叶先生也不推辞，干了这一杯。“好酒量呀。”良妹拿着帕子想帮他沾去嘴角的酒，叶下意识撇开头。良妹见他不吃这一套，余光瞥见吕行长在留意着这边，正琢磨说点啥缓解一下尴尬。没想到姓叶的给面子，揽过良妹肩头把她带到怀里：“光我喝啊？”良妹会意赶紧跟了一杯，果然吕行长见叶先生接了招就不再盯着了。
　　良妹虽然被他搂在怀里，却没感觉到他有什么小动作，看来只是做给吕看。叶先生另一边握着香云的手，香云不胜酒力脸颊已经泛上红晕。“呦这小妞这就不行了？”周老爷举起酒杯：“来再跟哥哥喝一个！”香云只好起身，站着也有些不稳：“敬大老爷。”然后昂头把酒含进嘴里。周老爷眯着眼睛：“张嘴我看看。”香云听话张开嘴，周老爷见她已经咽了就没再为难她。香云坐下不再说话，想把压在舌头下面的酒借机吐掉，只是吕行长这双眼睛总也不放过这边。良妹于是敬吕行长酒，想替香云掩护一下。周老爷于是盯上了她：“来，我也敬你一个。”说罢举起酒要敬回去，良妹不敢耍花招，老老实实喝了，这秃子却把手里的酒灌给兰芝，兰芝痛苦地咽下去。小香云醉了，不管不顾来了一句“周老爷这和人敬酒不兴自己喝的？”秃子脸色一沉，良妹赶紧训斥小香云：“瞧你，自觉得和周老爷熟了就口不择言，我替香云领罚。”说罢又饮完一杯，叶先生和吕行长都叫了好，只是姓周的也喝上了头，不顾叶先生的面子：“你喝不算，她喝才行。”香云有些不情愿的喝了一杯。没想到周老爷不解气：“罚酒只罚一杯，这也是你们南方特色？糊弄我呢？。”良妹见吕行长面色不善，赶紧陪笑：“她回头喝大了又胡言乱语的惹人烦，这罚的算我头上吧？”没等周老爷开口，香云嚯地站起来：“老爷看得起我，我得喝。”说完自己倒了三杯咬牙全喝了下去。叶先生伸手把香云拉下来：“小小年纪这么有魄力，周老爷可不忍心再难为你了，吃菜吧。”周老爷这才不再言语，回头继续折腾兰芝去了。
　　香云看着叶先生，低下头小声道了谢。叶先生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和吕、周说笑着。这边香云醉得几筷子没夹到菜，突然做势要吐，赶紧捂住嘴巴。吕行长皱着眉摆摆手，香云赶紧捂着嘴跑出茉莉厅去找卫生间。众人继续说着笑话，可过了一会也没见小香云回来，良妹心神不宁地总担心她出事便假说要如厕。叶先生看了良妹一眼：“去吧。”良妹赶紧谢过他出了门去。
　　良妹找到女厕，香云正瘫坐在墙边：“姐姐？你来找我的？”良妹上前要扶她起来：“你怎么样？没事吧？”香云笑了：“有啥事，我装的。本来没想吐，但我得找个理由出来透透气。”“你算了吧！”良妹看着她满脸通红眼神飘忽的：“你照照镜子看你醉成什么样了？还说没事。”香云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谢谢姐姐帮我挡酒。”良妹摇摇头：“倒要谢谢叶先生。”“他真是个好人！长得……也好看。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香云眼里透着光彩。
　　“他哪是什么读书人。”良妹回答。“不是读书人？那是啥人？”“应该是军官。”香云吃惊：“军官？！”良妹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香云放低声音：“你咋知道啊？”“肤色又深，腰板也直，身上这么精壮，手上还有茧。看着来头总不会是干体力活的，你说是什么人。”香云顿时酒醒了的样子：“我说他腰上什么家伙硌我的生疼，是……”“行了，”良妹给她打打身上：“得快回去了。”
　　两个女孩刚出了女卫生间的门，就看见叶先生在公用的水池洗手。两人愣在门口，叶先生边洗手边对香云说：“周老爷正找你呢。”香云噢了一声赶紧跑回茉莉厅，良妹刚想跟香云一起走，叶先生开口：“帮我勉一下袖子。”
　　良妹只能回过头，上前帮他把有点打湿的袖口挽上去。叶先生见香云走远，侧过身子面向良妹，一手撑在洗手台沿：“你说说看我是哪路的军官。”良妹赶紧摇头：“猜不出来。”他低头：“刚才不是挺聪明的吗。”良妹紧张地不敢看他：“我那是瞎说的。”叶把手扶在腰间的物件上：“那以后就别瞎说。”良妹点点头。叶先生又恢复到刚才和颜悦色的样子，搂着良妹的肩回到房间。
　　进门就听见男人的笑声，那秃子把兰芝钳在怀里，夹着红烧肉要喂给她，兰芝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周老爷拿她寻乐子不停地喂，很快兰芝嘴里就鼓囊囊的咽不下去了。“好吃吗？”周嬉笑着问她。“好吃。”兰芝看了一眼吕行长，怎么敢说不好吃呢。“好吃你皱什么眉头！”“我……”“你看看街上多少吃不起饭的，好吃好喝的喂给你你还不乐意！”周老爷一副正气凛然的嘴脸。兰芝噎地说不出话，玉芝赶紧帮她说话：“这咸的吃多了也腻不是。”周老爷眯起眼睛：“那就是喜欢甜的咯。”
　　吕行长识相地把桂花糯米藕转过去：“甜的也管够！”秃子咧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可有口福了。”说着把那甜腻的糯米藕往兰芝口中塞去，一边塞还一边问叶：“少……叶先生，这下就不浪费了吧。”良妹本以为叶先生能帮兰芝说说话，却见他只顾夹菜，并没有阻拦周。周老爷于是更加放肆，一筷子接着一筷子。这糯米更是粘稠，没几下，兰芝就憋的面色发绀，下意识抬手挡周的筷子，不慎把那藕打到他身上。姓周的立刻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到兰芝脸上。这一激不要紧，兰芝一下倒在地上，两手握着脖子，眼看着要喘不过来气了。
　　玉芝管不了许多，冲上去摇晃她：“兰芝！快吐出来！吐啊！”可兰芝分明是噎住了，几乎没了神志，想吐也吐不出来。周老爷也没阻止，只是擦着自己的衣襟冷眼看着。玉芝急的直掉眼泪，良妹也看不下去，上前和她一起把兰芝架起来。良妹见识过黄贵给被卡住的人施救，于是照着样子，用胳膊勒住她的胸腔。但兰芝身材高挑，良妹根本控不住她。兰芝很快不再挣扎，昏死过去。
　　吕行长面子上挂不住了,一拍桌子:“干嘛呢!当着贵客的面闹这出！”然后转头冲已经吓傻的香云吩咐：“兰芝喝醉了，去叫人来拉走。”
　　良妹一转头盯着吕：“吕行长！二位贵客谨慎地来，可不想张扬着走吧。”吕行长不说话了，良妹小声地说：“这要在宝善街出了人命，还愁不被人留意到吗？我也是替您着想。”吕行长是精明的人，即刻知道良妹看出了他们的乔装，刚想说什么。却见叶先生起身走过去，把兰芝从背后抱起来，抱拳在她上腹处压了几下。兰芝一皱眉，哇的一口吐出一团秽物，猛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好转了。叶先生把兰芝交给玉芝扶着，玉芝赶紧道谢：“谢谢先生大恩。”叶却看向良妹：“顺手的事儿。”
　　这般一闹，秃子不敢再放肆。吕行长见大家都没了兴致，便说了些好听的收场话，草草结束了这场晚宴。姑娘们也暗暗松了口气，仿佛重获了新生，当然这对兰芝来说的确是实打实地捡回一条命。“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良妹，”姑娘们结伴走到门口，兰芝在玉芝的搀扶下对良妹说：“你的救命之恩兰芝不会忘的，咱们虽然不是一家的，可你日后如果有需要帮衬的地方我一定当自己的事。”良妹看着她俩坐上四喜堂的黄包车：“不必说这种话兰芝姐，你回去好好养养身子。”兰芝玉芝和良妹香云道了别，师傅便拉起车奔秦淮回了。
　　这边郭师傅也来了，良妹和小香云刚想上车，就听见身后传来叶先生的声音：“良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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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愿意看下去吗？可以给我点水花吗嘿嘿嘿~提提建议纠纠错也可以！感谢看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