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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二十二年五月四日 ...

  •   听到叶先生叫自己,良妹心里一紧,自己为了救兰芝无视他的警告,想必是把人得罪了。可她转过身去却看这男人神态平和,仿佛刚才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
      “叶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喝醉了胡说您别和我一般见识。”良妹露出歉意的笑容。叶先生抬起指间的香烟:“没事儿,我出来抽根烟,顺便看看你们怎么走。”小香云抢着回答:“郭师傅的黄包车专门接送我们的。”叶先生顺势问:“你们是哪家儿的?”小香云答:“我们是红坊的。”叶先生还是看着良妹发问:“北坊还是南坊?”良妹道:“叶先生第一次来南京倒是对秦淮河很熟悉啊。”叶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掸掸烟灰:“做了功课。”良妹不再追问:“我们是红坊北的。”小香云凑近一步:“您有空来找我们玩啊,我叫小香云,姐姐叫…哦您知道。”小香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叶先生指指黄包车:“记住了,上车吧,老师傅等半天了。”良妹于是欠欠身子,扶着郭师傅上了车。小香云还抱着琵琶怔怔地看着叶先生离开的背影,直到良妹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你今天真厉害,随便说那么一句叶先生就去帮你了。”香云头枕在人力车靠背上迷迷糊糊地说。良妹懒得和她解释:“是人家心善。”香云捂着嘴笑起来:“我也觉得,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你才见过多少客人啊,”良妹说:“收收心吧。”小香云应了一声,翻过身去在平稳的黄包车上沉沉地睡去了。
      回到红坊北已经是深夜,打茶围办酒席的都散去了,住局的客人也都在各位姑娘的房间忙活着。良妹送小香云回房后便回到自己房间,终于落得清闲。踏踏实实的陷入梦乡。
      第二天良妹是被晃醒的。燕子正一脸焦急地拉扯着她的胳膊:“良妹,快醒醒。”良妹不知所措地坐起身来发现已经到了晌午:“怎么了?”燕子帮她把衣服拿过来:“爸爸叫你去后院,姐妹们都在,”燕子催促着良妹赶紧更衣:“他让我来喊你……他在气头上我给你提个醒。”良妹穿好衣服跟着燕子一路小跑:“说什么事了吗?”燕子回她:“没说,你能犯什么事呀。”良妹心想大概和昨晚出局有关系。
      果然,后院供奉的白眉神像前里九个姐妹都在,正交头接耳打听情况。龟公姨娘们也站在那凑热闹。韩家宝背着手脸色阴沉地看着良妹跑过来。良妹跑到韩家宝面前:“爸爸。”韩家宝突然甩手给了良妹一记耳光:“跪下!”良妹立刻乖乖地跪倒在祖师爷面前。“衣服脱了。”他又吩咐。良妹熟练地把衣裳除去,只剩下小马甲和裤衩。韩家宝把另一只手抬起来,手里握着三尺来长的牛皮鞭子抽了一个花,划破空气的炸响使一旁的姐妹们都吓得一浑身一颤不敢出声。福妈妈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小香云站在福妈妈身侧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韩家宝空甩着鞭子围着良妹踱步,良妹回答:“不知道。”鞭子的柄在良妹的脸上慢慢滑过:“你昨天接待的是什么客人。”“是北平的贵客。”良妹冷静的说。韩家宝又问:“那你怎么伺候贵客的?”“我……”良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香云:“小心伺候了呀。”韩家宝双眼圆睁抬起胳膊,皮鞭划出一道圆弧结结实实地抽进良妹的皮肉。后背一阵麻木后,疼痛像千万只滚烫的小虫子顺着伤口往里钻咬,良妹额头上瞬间布上一层汗珠,整个人蜷缩起来。
      韩家宝吼道:“小心伺候?!”紧接着每说一句话就落下鞭子:“谁给你的胆子!当活菩萨!顶撞客人!还给我顶嘴!”良妹倒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地上的土和身上的血互相沾染上。后院里安静得像空无一人。韩家宝一手钳住良妹纤细的脖颈迫使她跪回原来的姿势:“你们平常怎么对客人我插手过吗?”姑娘们小心翼翼地回答:“没有。”“那我今天为什么生气呢?”韩家宝在良妹耳边轻轻问:“你知道吗?”良妹疼得抖如筛糠艰难地摇摇头。韩家宝直起身又是一鞭子:“因为你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反手掐着良妹的脖子:“我好言好语地嘱咐你好好伺候,你故意给我闯祸,你不是没把老子放眼里吗!”韩家宝把良妹像沙袋一样一脚踹开,冲妓/女们说:“以后谁再敢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就是这种后果!”说着撸起袖子又欲抽打良妹。
      “宝叔,”龟公大头从前院跑过来,把手里的纸张递给韩家宝:“吕行长的帖子,还点良妹。”韩家宝接过局票看了两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举到一半的鞭子也不知该起该落。福妈妈赶紧给他台阶下:“快别打了,打坏了还怎么出局。”说着要去扶良妹起来。小香云上前一步,感到小香君在看自己于是没敢上手。还是燕子过去帮福妈妈把良妹架起来。“你扶她回去歇着,清一下伤口,别误了事。”福妈妈冲燕子说。黄贵见韩家宝扔下鞭子气冲冲地走了也就摆摆手示意姑娘们都散了
      良妹就这样光着身子在燕子的搀扶下艰难地回到房间趴到床上,心想这吕行长肚量真是不小,昨晚刚被如此下了面子竟然今天还叫自己去。燕子听闻了事情的经过,拿湿毛巾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伤口:“平时最没骨头的就是你,昨晚怎么回事?喝大了?还学会出头救人了。”良妹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胳膊:“毕竟眼跟前一条人命呀,我心又不是铁打的。而且我是算准了人家是外地客人,以后也找不了我麻烦。谁承想这事能叫爸爸知道呢。”燕子哼笑一声:“你个老奸巨猾的也有翻车的一天。”良妹吃痛直皱眉头:“你手太重了。”燕子撇撇嘴:“看看,不常挨打的人就是细皮嫩肉。”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又扯动伤口,疼的良妹直吸气。正没心没肺的说笑着,木门被轻轻地敲响。“谁呀?”燕子问。“……是我。”小香云的声音弱弱地从外面传来。燕子看着良妹,良妹收起笑容:“进来吧。”
      小香云快速推开门闪了进来,确认没人看见后赶紧把门关紧。继而转过身来手足无措地站着,嗫嚅着不知怎么开口。“你来干嘛?”燕子冷眼看着她,嘟囔一句:“耳报神。”小香云赶紧解释:“我没有!良妹姐你相信我!”良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香云的眼泪顺着脸颊就往下流:“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是……香君姐姐拉着我聊天,我可能一时兴奋就都说了。”“你只说给小香君听了?”燕子盯着她问。小香云肯定地点点头,燕子转过头看着良妹,良妹不欲计较:“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回头小香君发现你在我这又不乐意。”小香云还想帮着照料良妹,被燕子拒绝了,只好擦干眼泪离开。
      确认小香云走远,燕子坐到良妹床边:“你准备怎么办?”良妹费力地用余光看到她:“什么怎么办?”“小香君这样你就忍了?”燕子蹲到良妹面前。良妹苦笑着:“不忍怎么办?都是苦命姐妹何必再互相对付。”燕子叹了口气:“我都替你憋屈。”良妹招招手:“你还给不给我敷药了。”
      上完了药,没过几个时辰背上就没那么疼了,只感觉火辣辣的。这是娼门传下来的土方子,据说是用蜈蚣粉、仙人掌加黄酒熬成的。愈伤还能祛疤,以便于妓/女们在受完罚后还能快速回到岗位。韩家宝罚她没有午饭吃,正好遭完这么一通罪后,良妹也没什么胃口。傍晚燕子帮良妹把衣服穿好就赶紧去接客了,良妹挑了一件喇叭袖高领的衣裳配长裙,又对着镜子细细地把领子没遮住的伤口用粉盖住。
      良妹房间的窗口正好能看到来郭师傅把车备好了,于是下了楼。欲出大门时正遇上成飞。“哎哎哎!”成飞拦住良妹:“你出条子啊?”“是啊成队长。”良妹说完就要走。“可我就是来找你的,”成飞横挡住她的去路:“什么人啊坏我好事。”良妹叉着腰:“中南银行吕行长,怎么?您要会会?”成飞摸了摸鼻子:“哦,那就,那就放他一马吧。”良妹企图扒开他:“你快让开,我要迟了。”成飞还是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往前凑凑身子:“亲一口。”良妹推开他:“付钱了吗你!”成飞一把搂过良妹的腰,一下牵扯到她身上的伤,疼的良妹抓着他的衣襟直不起腰。
      “挨鞭子了?”成飞看到她袖口下的伤松开手。良妹抬眼看他:“用什么打的你都看的出来?”成飞松开她:“吃的就是这碗饭。要说你们可真能捱,皮鞭蘸凉水我们牢里的犯人也不一定扛得住。哦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打了你一巴掌那人吗?”“打我的人多了。”良妹说着就想走。“就是咬了吉三的那个。”成飞补了一句。良妹停了下来:“他怎么了?”成队长接着说:“我以为那家伙是个硬茬,结果刚吓唬吓唬就不行了,说愿意把闺女赔给红坊南。你说这还是人吗。”良妹剜了他一眼扭头就走。成飞看着她往黄包车走去的背影:“哎?哎你瞪我干嘛呀?”
      良妹没理他快步上了车:“走吧郭师傅,要晚了。” 局票是万全酒家的,就在贡院街,离红坊不到一刻钟的脚程。但再近的距离妓院也要派车接送,倒不是怕累着姑娘,防的是其没人看管而逃跑。虽说没几步的距离,但郭师傅年纪大了,路上时有气喘咳嗽,良妹也不忍心催他:“您要不要停下来歇歇?”“不用不用,”郭师傅回过头:“我上了岁数不适合接着干这行了。”良妹问:“那您之后靠什么营生呢?”郭师傅回答:“我还有个孙子,在六合给人扛活。不会让我饿死的。”良妹放下心来:“啊是了,有家人的话日子是好过些。”郭师傅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便默默地拉着车不再做声。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尽量每天中午更新一章~审核可能需要些时间,下午就可以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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