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她总是出其不意》春榕令

53、第十五章

　　“你别走这么快！”李桐努力追着青年的脚步，她的银皮鞋上带着高跟，步伐大了有些站立不稳，她一个不留神，鞋跟卡在了砖缝里，人往前倾倒过去。

　　青年背后跟长了眼睛一样，翻过手来，手指微微一动，李桐被虚空中的某样东西接住了，有个力道把她扶了起来，李桐还没有回过神，身子就正正地立在了地上。

　　李桐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完全忘记了刚才差点摔倒，一点都不长记性，又向青年跑了过去，青年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停住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青年面无表情地俯视李桐，他的眉眼上覆盖了一层霜，看起来凌厉威严。

　　李桐丝毫没有被吓倒，她两眼放光，往前踏出一步：“你会法术？”

　　“你叫这是法术？”青年反问道。

　　李桐点了点头，她怕青年离开，想抓他的袖子，又想起男女有别，忍住收回了手。

　　“刚才是您灭了火，救了观众，是吧？我从来没有见到真正的法术，您是道士吗？还是匡扶天下的入世仙人？”李桐跟看到了一块肥肉一样，她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题材，她连题目和配图都想好了，“我是一名记者，请问我能采访您吗？”

　　青年没说话，像是没有理解李桐的话语，她的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来，有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右眼皮疯狂地跳了起来，她猛地一抬头，看到街角走出来几个熟悉的人，打头的是李家的管家，他面色阴沉，面容憔悴，佝偻着腰，满眼都是血丝，他领着三个打手，视线不断地在街道上扫视，像一只觅食的豺狼。

　　一个和李桐身形有点像的洋装小姐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管家立马带着人冲了上去，控制住了小姐，那小姐吓了一跳，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管家看清楚这人不是李桐后，也没有道歉，带着人继续往这边来。

　　李桐顾不上大新闻，左右看了一下，旁边的商铺拉下了卷闸门，上面贴着一张白纸“有事归家，归期不定”，街边也没有停着车，根本就没有地方躲。

　　管家离她越来越近了，等电车过去后一眼就能看到她，她害怕得舌根发麻，背上冷汗直往下流，她耳朵边嗡嗡作响，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扎进花坛里自欺欺人。

　　她闭上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千年，黑暗之中，她闻到了带着冰雪气息的金莲花香味，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管家的背影刚好消失在了街道。

　　李桐呆愣愣地望着街口，那里人来人往，卖花女和送报纸的在人群中穿梭，挂着黄铜铃铛的自行车叮叮当当地穿过斑马线，有人坐在街角的咖啡厅前的遮阳伞下，穿着摩登，谈着最近大火的长沙大世界台柱小红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望向青年，青年的目光里依旧无悲无喜，他轻飘飘地瞥了李桐一眼，转身离去，李桐小跑几步，却觉得和青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心里焦急，大声喊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还会再见吗？”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海中，李桐的视线里飞快地掠过了一抹雪白的衣角，她的耳畔响起了青年沉稳自持的声音：“我叫清一。”

　　她才不相信刚才管家是瞎了眼没看到她，他连相似的人都不放过，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她今天穿得又很打眼，去戏院的时候，一楼的观众总是忍不住往她包厢里看。

　　一定是清一用了什么法术，让管家看不到她，这更坚定了她要采访清一的决定，神通广大英勇救人的神秘男子，这绝对是个爆炸新闻。

　　李桐心情很好，回去的时候哼着小曲，她拉下网罩，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叫了辆黄包车，回了林公馆，院子里停着林先生的车，她急于和林先生分享这个好消息，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大门。

　　“林先生，我今天遇到了一个白发的青年……”

　　李桐蓦然收了声，林先生坐在沙发上，环抱双臂，眼神冰冷地盯着桌面，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冷冽的林先生，林先生总是温和地笑着，酒窝里盛着甜蜜，一双褐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如果说之前温文尔雅的林先生是冬日暖阳，温暖恬静，暖黄色带着焦糖的香气，现在沉默不语的林先生就是冬日寒风暴雪，寒冷刺骨，刀子一样的北风能刮下人脸上的肉。

　　林先生转过脸来，他牵动嘴角，微微笑了，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李桐的错觉，林先生站起来，和以前一样走向李桐，伸出手要摸摸她的头，李桐刚刚被吓到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林先生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冰冷的质感稍纵即逝，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温柔得像是午后咖啡厅里温热的卡布奇诺。

　　他不露声色地收回了手，笑着说：“我听闻梨园里出了事，有个伶人嫉妒小兰花，在她酒里下了毒，又在戏台后放了一把火，我担心你出事，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自己安然无恙回来了。”

　　林先生长舒一口气，他松了松领带，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桐也放下心来，刚才林先生露出那样可怕的神色，应当是担心她，可若是担心她，要去寻她，为何林先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意思。

　　李桐来不及细想，林先生进了厨房，厨房是玻璃拉门，可以看到林先生的背影，林先生高挑，常年打高尔夫和骑马，身上覆着薄薄的肌肉，从后面看过去，宽肩窄腰，卷起的袖口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像是古罗马雕像上健美的天神。

　　林先生眼睫低垂，眼中明暗不定，他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他定定地看着袋子一会儿，水开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他隐蔽地将粉末倒进了一个瓷杯子里。

　　林先生动作行云流水，煮好了咖啡，按照李桐的口味加了方糖和牛奶，轻轻地放在李桐面前，李桐不疑有他，她正好口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温度和口味都刚好，林先生的咖啡总是让人赞不绝口。

　　“你刚才和我说你遇到了一个白发青年？”林先生微笑着看向李桐，一如既往地温良和蔼。

　　李桐僵了片刻，她又觉得没必要和林先生讲，那个人也不一定能遇到，等她带着大新闻回来，给林先生一个惊喜，再和他细细道来也不迟。

　　于是李桐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行人眼花了，许是哪个外国人吧。”

　　林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桐一眼，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神晦暗。

　　喝完咖啡后，李桐忽然觉得很疲惫，林先生说她是精神放松后的正常现象，体贴地让她去休息，李桐听话地回了房间，随便洗漱了一下，换上睡袍，脑袋一沾枕头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就算闭着眼，那灼热的目光也能从她的眼眸一直深入到大脑的深层，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放入了一个绵软的垫子里。

　　她听到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疲惫将她的意识越拉越远，一直消失在天际。

　　再醒来时，入眼是中西结合的女子闺房，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在李家的房间，李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林公馆的房间中入睡的，怎么醒来会在李家？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梦？她不过是做了一场长长的美梦吗？

　　其实她有没有逃走是其次，她唯一在意的是她是否再一次遇见了林先生，自从林先生不告而别后，她已经两年没有见过他了。

　　李桐自认自己不是个十分重感情的女人，和林先生朝夕相处的时候到没有什么，一旦林先生离开了她的世界，她面上不表，心中却无比怀恋。

　　她想起几年前的一个下午，她坐在林先生的客厅里，客厅里是典型的俄罗斯装修，高大的穹顶，宽阔的柱子，熊熊燃烧的壁炉，外面大雪纷飞，房间里温暖如春。

　　李桐双手托着腮，林先生坐在钢琴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快地在琴键上跳动，弹的是他们初遇时的那首曲子，林先生抽空瞥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的面容被火光照得柔软宁静，猩红色的晨衣衬得他肤如白雪，在某个瞬间，她有一种两人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的错觉，她和林先生极其熟稔，林先生在弹钢琴的时候，她应该走过去，无比自然地按住他的肩膀，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想象中的场景让李桐两颊发红，林先生停下了弹奏，饶有兴趣地望着脸突然红得跟蛇果一样的小姑娘，他坐到李桐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李桐的头发，将李桐轻柔地抱在怀里。

　　他的动作礼貌而克制，好像只是一个朋友间亲密的拥抱，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和烟草味充斥了李桐的世界，让她的羞耻心和理智摇摇欲坠。

　　她原以为这是日后每一天的预演，却不想是唯一，她原以为他会陪着她走完接下来的路，没想到他只是经过了她的世界，向她脱帽笑了笑，从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