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她总是出其不意》春榕令

54、第十六章

　　李老爷推门进来，眼神冰冷，李桐愣愣地抬起头，李老爷上下打量着李桐，像是商人在审视一个商品，他挥了挥手，两个女佣端着衣服饰品进来，立在李桐身侧。

　　“跟她把衣服换好，”李老爷挥了挥手，他警告李桐，“你不要想再跑出去了，今天晚上林大少就要来我们家吃饭，你要是不识好歹，你这双腿就不用想要了。”

　　李桐一呆，原来前些日子不是她的梦境，可是为什么她一觉起来会在李家？她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在她半梦半醒时，好像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是林先生把她送回来的？林先生为什么要送她回来？林先生不是……喜欢她吗？

　　李桐恍惚地任由女佣打扮，换上苍青色的旗袍，衣摆上绣着白玉兰花，花朵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出自长沙城最好的女工之手，她的头发被水晶发卡别起，嘴上涂着梅子红，胸前垂着白珍珠项链，项链上吊着个蓝宝水滴，蓝宝有指甲盖大小，闪着细细的光。

　　她像个摆在橱柜里的精致人偶，等着财力足够的主人将她带回家。

　　她真的不想嫁给那什么林大少，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年纪，性格，或者是喜好，她一无所知，林大少对于她就是个陌生人，她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共度余生吗？

　　李老爷在她坐在梳妆台前时就离开了，他约了几个官场好友出去钓鱼，城西新挖了一个湖，学着西洋建了个小疗养院，是其中一位好友投资建成的，天气晴朗的时候，湖边一片雪白的建筑泛着粼粼白光，衬着碧绿的湖泊，仿佛进入了欧式宫殿，最近官老爷之间很流行去那里小住几天，或者抽一半天的时间去钓鱼散步，很能修身养性，他们这些温文儒雅的文化人最喜欢这种清雅清净的娱乐。

　　李桐装扮好后，坐在房间里，三小姐又开始弹起了她那不成调的钢琴，李桐想起了自己的钢琴，现在钢琴在三小姐那里，她每每想起钢琴，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想着，如果当年母亲知道自己会落一个这样的下场，还会义无反顾地爱上父亲，差点就和父亲私奔吗？

　　现在李家的繁荣昌盛，都是母亲用自己的血肉喂养而成的，羸弱的幼兽成长为百兽之王后，并未保护曾经庇护它的恩人，反而一回头咬断了恩人的脖子。

　　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如此，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是世人长情，但凡有不忘贫贱之交的，嘴上夸赞流芳百世，其实内里都笑这人愚笨不堪，麻雀配杂木，若是麻雀成了凤凰，不去栖梧桐枝，反而回了泡桐树，不是蠢货就是虚伪。

　　她身为李夫人的女儿，往往不懂母亲为何情深如此，母亲死后一了百了，不问身后事，可是李桐还活着，母亲不受宠，女儿便也不受宠，到了年纪就要被卖出去，母亲是个没用的，所以女儿也是个没用的，连母亲的遗物都保不住。

　　华灯初上，李府中灯火通明，抄手游廊两边都挂起了新换的红灯笼，红彤彤的一片，格外喜庆，柱子早在一周前就换了掺着金粉的红漆，侍女们端着碟子匆匆走过，民国成立后没有侍女仆人之类的，但是像李府这样的清朝官家和外面终究不一样，一些家生子虽说名义上是雇佣的，实际上只是多给了月钱，卖身契还是在主人家手里。

　　因为是李家的东西，所以这些仆人们格外忠心，整个下午，都有两个婆子站在她的卧房门前，李桐去推窗换气，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马冲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李桐，好似她下一秒就要跳窗逃走一样。

　　李桐就是个犯人，犯人好歹能出去放风，李桐连在院子里走走的资格都没有。

　　座钟敲了八下，林大少姗姗来迟，小厮在院门外通报了一声，婆子忙将李桐从位置上拉了起来，李老爷和林大少在客厅里攀谈，李老爷平日自持优雅从容有见识，曾经也是拜见过老佛爷的人，可他在林大少面前也不免瑟瑟然，林大少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目间萧杀气息浓重，剑眉星目，不笑时宛若寒光瑟瑟的利刃，他笑时又很温和，脸上有个酒窝，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李老爷不敢怠慢，林大少身上有种生杀夺于就在谈笑间的大将风范，日后必成大器。

　　李老爷越发觉得自己和林大少联姻的打算是多么明智了，简直就是诸葛在世，三小姐是个蠢货，和她母亲一样蠢，除了脸蛋一点长处都没有，二姨太是个有心机的蠢货，比蠢货更加令人讨厌，又总是不知好歹，怕是会惹怒林大少。

　　李桐的样貌虽然不是绝世美人，胜在气质不错，又是留洋，林大少也经常出国，说不定和李桐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李桐走进客厅，李老爷向林大少介绍道：“这就是小女，单名一个桐字，在俄罗斯留学，这次休假回家。”

　　说着，他叫李桐过去，李桐一进屋的时候就愣住了，上座那儿坐着的青年，不是林先生么？

　　林先生就是林大少？

　　她脑子里全是浆糊，无法思考，林先生今天依旧穿着熨帖的西装，袖子上戴着红宝袖扣，表链从胸口漏出来，静静地垂着。

　　他站起身来，向李桐笑了笑：“在下姓林，名康辰，字如阳，初次见面。”

　　林康辰不等李桐反应过来，拍了拍手，佣人托了个匣子上来，里面呈着一串珍珠项链，是上好的白珍珠，共有一百零八颗，串成了一大条链子，盘绕在天鹅绒上，烛光下的珍珠泛着柔润的光泽，但李桐的眼睛里只剩下林康辰的微笑。

　　她有无数的疑问，比如为什么林康辰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只说叫如阳，比如既然送她回来，又为什么要收留她，再比如为什么林康辰他现在虽然是笑着，可眼睛里全是冰冷。

　　烛火摇晃，客厅里的吊灯被打开了，灯光下的林康辰又显得温柔似水，他的笑容

　　婚礼的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李老爷很满意，对李桐柔声细语不少，也让她出门，李桐无所事事，也没想出去，天天待在房间里看书。

　　她之前想，若是嫁给林康辰，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如今真的嫁给林康辰了，她又开始心神不宁。

　　成天在院子里待着也不是办法，李桐坐车出去，绕着长沙城转了一圈，不知道要去哪里，她最后打算去梨园看一看，好歹能消磨一下时间。

　　梨园上次被火烧后，半个月内就重新装修好了，小兰花死后，簇拥者伤心了一段时间，不过梨园的戏曲每天都在上演，很快又有小春花，小玉花之类的新角儿，活儿虽青涩，但胜在年轻，灵气十足，那些伤心人一转攻势，又把这些新角儿当当初的小兰花捧。

　　李桐下了车，刚走出几米，就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有着一头显眼的白发，站在二楼，望着戏台，眉头微微皱着，他身边有学徒走过，都跟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李桐上了二楼，走到清一身边，清一早在她到楼梯口时就把视线转向了她，她轻声喊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看得到我？”清一问道。

　　李桐点了点头，她疑惑道：“你这么大一人儿杵这儿，我怎么看不到你？”

　　“这些人就看不到我，”清一微抬下巴，指了指身边的这些人，“我用了障眼法，一般人看不到我，你不是一般人。”

　　她不是一般人？李桐感到好笑，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除了清一，这辈子还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李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清一后就跑上来找他，也许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好久都没有和人说话了，她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找不到人说知心话。

　　清一不一样，清一不是凡人，和她也没有什么牵扯，她的心里闷闷的，一股脑儿地把心中郁结都倒了出来。

　　她说起自己的母亲，说起俄罗斯留学的事，说起和林康辰的初见，以及再遇后的事，她说起林康辰温暖的微笑，又说起他偶尔冰冷的眼睛。

　　清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静静地听着，末了，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吗？”

　　李桐哽了一下，慢慢道：“我自然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那不就没事了么？”清一歪着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你说你不想嫁给不认识的人，现在你的未婚夫是你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这样忧思烦冤？”

　　李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母亲的悲剧带给她心理阴影了，她现在偶尔会想，若是不认识的人还好，真是林康辰了，日后若是感情淡了，他要娶姨太太了，李桐又该如何自处？

　　正是因为爱过，所以伤害的时候会更加深，当初许下诺言的时候有多么幸福，决裂移情时就有多恶心。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你直接去告诉他，说你喜欢他，若是日后他变心了，就离婚，好聚好散。”清一说，“你连第一步都不踏出去，你怎么知道结局就一定是坏的呢？”

　　李桐听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太久没有笑过了，脸都有些僵硬，她说：“看来先生以后遇到心上人了，肯定是个勇敢主动求爱的。”

　　清一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那当然，若是我喜欢谁，我是一定要告诉她的，就算被她拒绝，也不打紧，我至少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不是么？”

　　他顿了顿，又道：“这世上合你心意的本就少之又少，遇到一个倾心之人后，因为畏惧不一定出现的悲剧，而踌躇不前，这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要么是你还没有喜欢到表明心意共度余生的程度，要么就是你太懦弱了，懦弱之人是不配得到爱情的，他们只会损坏一切珍贵的东西，水晶的花瓶在他们手里，只有被失手摔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