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她总是出其不意》春榕令

52、第十四章

　　“密斯李？”林先生出声打断了李桐的出神。

　　当初他得到消息匆匆回国，等事情办完后再返回俄罗斯时，李桐已经毕业了，林先生不知道李桐去哪里上了大学，她走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根本不给他找寻的机会，朋友都笑他爱上了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林先生起先也有些生气，他在下决心把李桐抛到脑后，可是当他再次见到李桐的时候，他之前的誓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去他娘的男人的面子，面子有爱人重要吗？

　　“您当初不辞而别，我还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再见的过后，李桐忍不住怨怼，“您一点征兆都没有，就这样离开了。”

　　林先生疑惑道：“可是我走之前有给你发电报。”

　　发电报？李桐回忆着，她那段时间在准备上大学的资料，屋子里全部堆满了纸张，她收到了很多资料，也许电报员把电报撰写后送到了她的宿舍，可是她没有收到。

　　“我没有收到，”李桐抿着嘴，“您在电报上写了什么？”

　　这回轮到林先生沉默了，他除了写自己离开的原因，还写了一些别的东西。

　　“没什么，”林先生说假话，“只是说我要离开了。”

　　两人久别重逢，有很多话要说，解开误会后，李桐又把林先生当成自己的知己了，李桐没有位置住，林先生把她送到了自己名下的一栋公馆中，是间西班牙式的小楼房，院子里种着风信子，长廊上挂着黄铜风铃，据说是元朝的古董。

　　李桐打量着这里，这里和李家不同，是典型的西洋建筑，长沙现在很少有纯西洋公馆，所有者一般都非富即贵，她知道林先生有钱，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富有。

　　她跟着林先生走进客厅，厨房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电冰箱，林先生从里面拿出冰淇淋，混合了热可可端给李桐。

　　“这是我的私有财产，没有人会知道你在这里。”林先生脱下西装外套，穿着雪白的衬衫坐到李桐对面，“你之后打算回俄罗斯？”

　　李桐点了点头，她包里还有几根金条，那是舅舅离开之前送给她的，足够她读完大学，一直撑到找工作。

　　林先生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说：“说实话，我不太建议你回俄罗斯。你父亲已经派人给你办了退学手续，火车站那边也安排了人把守，你怕是不容易离开长沙。”

　　李桐脸色不太好看，她沉默地抿着香草冰淇淋可可，拖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地毯上。

　　“也许结婚是个很好的选择。”林先生提议。

　　“我不想结婚。”李桐面色冷硬，她想了想，又说，“我还没有喜欢的人。”

　　女子主动告白是很掉价的事情，更别说李桐这种从小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了，即使她对林先生颇有好感，但也不会自己提出。

　　那天她是头脑发热，冷静下来后一想，她十分后怕，好在那天林先生没有接电话，不然她的面子就丢完了。

　　林先生听了这话后，笑容微僵，他站起身来，道了声失陪，再回来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

　　“我记得你想当记者，”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我名下有家报社，当初我们有个约定，你还记得吗？”

　　李桐点了点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林先生笑了笑，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略显晦暗。

　　李桐开始在林先生的报社里工作，她先开始只是在公馆里处理一些报道资料，再编写成拓印的文章，她本来就是这个专业的，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每天都有时间休闲。

　　因为外面李家还在找她，所以她轻易不能外出，公馆里有女佣和采购员，保证着李桐的衣食住行，林先生每天都会过来和她一起吃晚饭，饭桌上他提议，如果李桐待着无聊，可以去梨园听戏。

　　李桐对湘剧不怎么感兴趣，她更喜欢古典乐，不过聊胜于无，每到有名角开场的时候，司机都会过来接她去梨园，给她准备隐蔽的包间，她戴着纱帘帽子坐在二楼，听着台上人嬉笑怒骂，慢慢地品出了点味道。

　　这一日她穿了身黑西装，领口白绸子上绣着玉兰花，胸口别了支含苞欲放的英国玫瑰，袖角上烙着银色橄榄叶滚边，她戴着黑色天鹅绒缎结礼帽，纱网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张鲜红的嘴唇，一粒水滴样子的蓝宝镶在纱网上面，在光下似一颗眼泪，耳垂上两颗珍珠耳环和脚下的银皮鞋相得益彰，齐胸的珍珠项链绕成两圈，潇洒地晃动着，她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众人的焦点，但没有人看清楚过她的脸，因为她总是飞快地上了帷幕遮掩的二楼，消失在幕帘后。

　　今天戏台上唱的是《游园惊梦》，是昆曲改过来的，她最烦这种黏黏糊糊凄凄切切的戏码，嘴里嘟囔了一句，起身刚说要出去走走，就听到台上传来一声惊呼，演杜丽娘的那个角儿倒在了戏台上，七窍流血，眼睛直直瞪着天花板。

　　台底下早乱了套，女人们呼天抢地，男人们出声怒骂，司机冲进来，叫李桐快走。

　　楼梯下了一半，毫无征兆地倒塌了，有人在戏台那儿放了一把火，眼见着火就要燎到李桐面前，可李桐的小腿被摔落的木梁砸伤了，腿压在木梁下面，一动也不能动。

　　疼痛一寸寸地爬上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被空气中的烟雾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每咳一下，伤口处的血液就往外涌一下，血流像蛇一样蜿蜒爬下，滴落在地上，伤口肿胀，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谁能来救救她？

　　后悔、绝望、对生命的渴望、无穷的怨恨，这些情绪全都涌上心头，她本来是金枝玉叶的小姐，一辈子安稳无忧，却要死在这种地方，最后尸体可能焦黑一片。

　　也许当初她应该好好地待在家里，不踏出房门一步，至少这样她不会死掉。

　　司机不知道去了哪儿，她耳里是人群的哭喊，面前乱糟糟的一片，简直就是兵荒马乱，火舌摧枯拉朽地烧过来，她无能为力，只能闭眼等死。

　　她能感觉到火焰的炙热，娇嫩的皮肤开始发疼，她两眼一闭，干脆等死，就在生死间，四周的温度蓦然降了下来，寒风吹过，盖过了火焰的热度，李桐缓缓地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粲然的银色，像是月光倾落，瀑布飞溅，她像是看到了长白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圣洁飘然。

　　这是个身穿雪白长衫的青年，青年背对着她，身材高挑，银色的长发一直流到了腰间，似银河灿烂，火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昏迷的人，只有李桐还醒着，受伤的腿一弹一弹地疼。

　　青年环顾一周，对上了李桐惊疑不定的视线，青年有一双鬼魅般的琥珀色眼睛，让她想起俄罗斯的琥珀宫，传说琥珀宫里全是用琥珀装饰的，最大的一块天然琥珀几乎有人的脑袋那么大，做成了挂钟，摆在大殿的正中央。

　　青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李桐忍痛一把拉住他的衣角，艰难地说了一声：“等一下。”

　　青年停下脚步，清冷的脸上没有半点烟火气息，他似一位九重天上的谪仙，只是悲悯世人，才下凡救人于水火之中。

　　“我是李家的二小姐，如果你把我救出去，我必有重谢！”李桐强撑着气势，她心里清楚，有这样能耐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些钱财珠宝折腰。

　　她多年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她自认文明开化，不同于大部分迷信的国人，可面前的这位青年异于常人的外表和神通广大的能力让她只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孤注一掷，希望这人能大发慈悲，把她带出去。

　　如果被李家发现了，李桐肯定会被绑回去，成为一个联姻工具，送上林家大少的床。

　　在李家，从来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母亲把她当成背叛者的女儿，父亲把她当成换来权势的工具，她是个独立的人，可总有人想要她成为某人的附庸。

　　为了表示诚恳，李桐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网纱上的蓝宝，不管不顾地塞进青年的手里，她正要去摘珍珠耳环，青年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青年沉默着，俯下身，把珍珠项链戴回了她的脖子，他浅色的睫毛像是蝴蝶轻颤的翅膀，阳光折射下来，睫毛上仿佛滚动着细小的水珠，

　　他的指尖绽放出浅浅的白光，李桐身子一轻，压在她腿上的木梁居然飘了起来，木梁飞出去老远，落在地上，紧接着青年的手覆在李桐受伤的小腿上，温热的触感袭来，李桐的腿一抖，好容易才止住了逃开的念头。

　　她的肌肉绷紧，青年的手离开了都没有回过神来，青年直起身子，又要离开，李桐跳起来，捉住青年的袖子，她这才发现自己腿上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低下头一看，伤口不见了，丝袜破损的那一处只有光洁白皙的皮肤。

　　“你是谁？”李桐急切地问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青年不理她，走到了门口，李桐忙追上去，到了抱厦，青年打了个响指，地上昏倒的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醒来，他们目光迷蒙，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拉黄包车的汉子从地上爬起来，他一眼看到了台上已经焦黑的尸首，指着尸体大叫起来：“小兰花死了！”

　　名角身死，现场人立马叫了起来，有胆子大的奔上了戏台，一撩衣摆，有模有样地半蹲下来，去探尸首的鼻息，死去已久的人身体都僵了，哪里还会有呼吸，于是这人站起来宣布小兰花的确是死了。

　　李桐听说过这个名角，也算是个能人，生得美貌，活儿也好，没想到死得这样惨，她收回视线，跟在青年身后问东问西，记者的职业素养上来了，她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她好歹在林先生麾下混饭吃，迟迟搞不出个大新闻，好不容易被她抓住了猛料，她不可能放手，李桐赔着笑，贴着青年的冷脸。

　　李桐急于撬开青年的嘴，一心都放在青年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路边停靠的车里坐着她的雇主。

　　林先生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慢慢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