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她总是出其不意》春榕令

51、第十三章

　　李桐也看清了这人的脸，她惊喜地轻声叫了一句：“林先生!”

　　这人穿着板正的千鸟格西装，打着酒红色的领结，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他的面容略显青涩，带着少年的英气和青年的成熟，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林先生绅士地伸出手，将李桐拉起来，李桐坐在座位上，拍了拍皱巴巴的衣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些人是在追你吗？”林先生往外面看了一眼，追逐她的人早就消失在路口了。

　　李桐感到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尖，小声道：“我爸爸要我结婚。”

　　“结婚？”林先生的面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看来你不愿意。”

　　“说实话，我连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爸爸想要我嫁给他，无非就是看上了他家的权势，从来都没有人想过我的感受。”李桐不开心地瘪瘪嘴，她一点都不想嫁人，母亲的婚姻悲剧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阴影，她对爱情望而却步。

　　林先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回俄罗斯。”李桐说，“我马上就要升大三了，我想在那边上完学。”

　　李桐看着林先生，眼睛闪闪发光：“林先生，一别两年了，你还好吗？”

　　李桐是在高三的时候遇到林先生的，她每个周末都会去参加华人聚会，林先生来俄罗斯做生意，他们在舞会上遇见，李桐清晰地记得当时乐队在演奏胡桃夹子里的《糖梅仙子之舞》，女人们穿着雪白的丝绸裙子，在舞池里绽放出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男人们袖子上绣着金丝花纹，燕尾在身后飘舞，李桐不会跳这么轻快的舞，她端着一杯黑俄罗斯，褐红色的酒液在杯子中荡漾，像是流体的玛瑙，水晶吊灯折射下碎光，透过多菱形的亮光，她看到了舞池对面靠在墙上的青年。

　　青年和她一样，也端着一杯鸡尾酒，端详着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人们，他的目光沉静，面容俊美，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他白皙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柔和的边沿几乎融化在光里。

　　他抬起眼帘，目光穿过舞动的人群，越过长长的距离，和李桐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青年的笑容更盛，他向李桐举了举杯，卷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一个女人旋着裙摆，繁复的蕾丝花边扬起，她的卷发飞舞，挡住了李桐的视野，等女人和舞伴移开后，青年已经消失了，那里只剩下暗金色的墙壁，和鎏金桌子上瓷白的花瓶。

　　这好像是一个美好的幻境，李桐眨了眨眼，她放下没有喝完的酒，想出去透透气。

　　她的高跟鞋轻轻地敲在大理石地板上，她反手拉上猩红的天鹅绒窗帘，清新冰冷的空气涌入了鼻孔，李桐望着花园中的玫瑰，月色之下，玫瑰的花瓣上泛着凉凉的无机质光，像是宝石做成的。

　　“晚上好，小姐。”一道带笑的柔和男声在一边响起。

　　李桐吓了一跳，现在是舞会正酣的时候，她以为阳台上只有她一个人，等她转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时，愣了一下，出声的这个人正是刚才和她隔着舞池对视的青年。

　　他的声音和她想象的一样好听，像是春日里温暖的溪水，轻柔地流过圆润的鹅卵石，又像是钢琴键上跳跃的柔和音符，编织着温和的小夜曲。

　　“我姓林。”青年眨了眨眼睛，有点小调皮。

　　“我姓李。”李桐下意识地回答。

　　林先生和李桐握了握手，林先生笑着说：“我刚刚看到密斯李站在一边，是跳累了？”

　　这个年代的年轻男女流行只互通姓，称呼青年为先生，未婚女子叫密斯，这是学习西洋的叫法。

　　“我其实不太会跳舞。”李桐实话实说，反正她和这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即使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心停了一瞬间，有几秒的窒息。

　　“我也不会，我今天是被朋友拉过来的。”林先生公开布诚，他丝毫不觉得难为情，“他说舞会上很多年轻漂亮的小姐，我起先不信，现在看到密斯李后，才知道他所言不虚。”

　　若是放在以前，林先生的这番话一定会被人认为是耍流氓，但现在文明开化，又在国外，这无疑是对年轻女子最好的赞美。

　　李桐和林先生谈了很多，他们都不喜欢跳舞，都喜欢文学和历史，还有政治和悬案，他们从宋朝的真假公主柔福帝姬谈到了和溥仪离婚的淑妃文秀，又讲到屠格涅夫的作品中的男女和他的死，李桐从来都没有遇到一个像这样和她投缘的人，她说出一句话，林先生立马就能接上下一句，林先生抛出一个论题，李桐立马就能发表和林先生相同的观点。

　　他们一直聊到了舞会结束，都依依不舍，离开前林先生给了李桐他的联系方式，又要了李桐宿舍里的电话号码，约定下周再联系。

　　林先生开车送李桐回了学校，分别时林先生礼貌地握住李桐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愉快的光。

　　之后很长时间，林先生都没有打来电话，李桐听说林先生是来俄罗斯做生意的，可能是生意原因，离开了俄罗斯，也把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异国他乡总有艳遇，但也只是艳遇，没有人没把它放在心上，李桐也不例外。

　　再次见到林先生是在一个月后，李桐完成了考试，和朋友踏出了学校的大门，她听到有人在叫着密斯李，学校里姓李的中国人有两三个，李桐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捧火红的玫瑰撑满了她的视线，她才意识到叫的是自己。

　　林先生满是微笑的俊秀面庞出现在玫瑰花后面，他不停地道着歉，说自己去了趟西伯利亚，现在才刚赶回来。

　　“对不起，我拜托朋友打听了你的消息，知道你在这里上学。”林先生应该是匆匆赶来的，他的上衣有些凌乱，饱满的额头上沾着几滴汗珠，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你，密斯李，”林先生喘着粗气，“虽然很冒昧，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李桐僵在了原地，她的母亲当初对李老爷也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的下场就是青灯古佛，连自己的女儿都要逃出国内，才能稍稍喘息。

　　可是林先生的眼睛里像是布满了群星，银河自此倾泻，流淌出璀璨的星光，李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林先生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愧疚地笑了笑，红着脸，请求李桐收下这捧玫瑰花。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愿意和我去看一场电影吗？”林先生磕磕巴巴地发出邀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个毛头小子，一点都没有那天晚上的谈吐从容。

　　但这样的他更加真实，真情实意是打动美人心的良药。

　　“也许我们能在电影结束后一起吃冰淇淋。”李桐借过玫瑰花，小声说。

　　林先生惊喜地笑了，他撩起垂下来的几缕头发，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乎整个学校都知道李桐交了一个男朋友，李桐每个月都会和林先生出去旅游，他们去莫斯科红场上喂白鸽，在克里姆林宫的花园中漫步，坐在涅瓦大街的剧场里看芭蕾舞，李桐特别喜欢《胡桃夹子》，林先生擅长骑马，据说家中以前是武官，中央马场上总有他带着李桐骑马的身影。

　　李桐最喜欢的还是和林先生在贝加尔湖畔野餐，林先生在树上挂吊床，李桐在那儿睡午觉，阳光普照，湖边的藏灰石头都跟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午觉起来后他们会闲聊，李桐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林先生也是一样，林先生总是尊重李桐的观点，耐心地倾听，不过他们之间也没有矛盾，李桐也很少有抱怨。

　　他们如朋友般相处了半年，不越雷池半步，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确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直到有一天，朋友偶然问起，李桐和林先生何时结婚。

　　“李！我们都在打赌，你和林先生什么时候结婚。”朋友笑着问，“你今年就要上大学了，年纪不小了，你们感情这么好，肯定很快就要结婚了吧？”

　　李桐先是一呆，最后笑了笑，她就知道林先生字如阳，在家中是老大，来俄罗斯做生意，其他的都不知道，李桐从来都没有问过，她和林先生在一起时都是谈风花雪月人生理想，眼前的恋爱和婚姻根本就没有考虑。

　　林先生是个很好的人，长相俊美，谈吐有度，是位翩翩公子，家中富裕，最重要的是他还单身，的确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李桐一个人想了很久，她肯定是要结婚的，现在没有不结婚的女子，与其以后叫父母选，还不如自己选一个喜欢的人。

　　她好像有点理解母亲当初的选择了。

　　第二天一早，李桐鼓起勇气给林先生打了电话，她在心里整理措辞，可一直等到她把话翻来覆去演习了三遍，林先生一直都没有接电话。

　　林先生做生意，一直很忙，和她出去玩都是挤出来的时间，于是李桐打算晚饭后亲自去拜访。

　　她一整天都心烦意乱，林先生没有回电话，她囫囵吞下黑面包和煎火腿，打车去了林先生租住的公馆。

　　公馆前停着货车，佣人往车上搬着家具，李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随手抓住了一个佣人，问林先生现在在哪里。

　　俄罗斯女佣耸了耸肩：“您不知道吗？林先生家里出了事，昨天晚上匆匆离开了，回了中国，今天凌晨发来电报，说要把东西都搬回去。”

　　李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她迷惑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佣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