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个怪奇小故事》秦伊

45、第45章

　　门外，站着一个人，是罗伯特·沃尔登，他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地说道：“你终于开门了。”

　　弗兰肯斯坦心想，凡妮莎的计策失败了，现在，轮到他与这位绅士需要直面生死。

　　罗伯特·沃尔登看着弗兰肯斯坦背光的高大身形，微微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见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弗兰肯斯坦不答，只是问道：“你准备好了？”

　　罗伯特·沃尔登望着弗兰肯斯坦，沉默许久，轻轻地说道：“不，我想我永远无法准备好。”

　　弗兰肯斯坦露出疑惑的眼神看着罗伯特·沃尔登，他看上去十分疲惫，凡妮莎对他做了什么？他说道：“但是，你敲了门。”

　　“我来见你，是因为我有需要解开的疑问。”罗伯特·沃尔登眼神朝着弗兰肯斯坦身后飘忽了一下，“我，我可以进去吗？”

　　“不。”弗兰肯斯坦拒绝道。

　　罗伯特·沃尔登点点头，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我似乎应该猜到，但是我还是问了。”

　　“你有什么样的疑问需要问我？”弗兰肯斯坦问道。

　　罗伯特·沃尔登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犹豫了一会，说道：“你……”他顿了顿，“你为什么没有……”

　　“你想问我的是，为什么我没有死在那片寒冷的冰川之上？”弗朗肯斯坦静静地补全了罗伯特·沃尔登没有问全的问题，又说道：“或者，你还想知道为什么我会来到伦敦，并且在这个剧场里演起了恐怖杀手？”

　　罗伯特·沃尔登看着弗兰肯斯坦，认真地说道：“是的，我想这些疑问在此时并不那么适合问出来，但是，我想以后我与你可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所以，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可能的话，请你告诉我答案。”

　　弗兰肯斯坦闻言没有说话。

　　罗伯特·沃尔登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弗兰肯斯坦的回答，他说道：“你不愿解开我的疑惑。”

　　弗兰肯斯坦沉声说道：“并非如此。”他看着罗伯特·沃尔登，想起的却是翻进这位绅士所在的那艘船上，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他与这位绅士一样，都将那一次的会面记得清清楚楚。

　　这位绅士，严格地说起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那位造物主之外，第二位有过简单沟通的人。

　　“看来，我应该是听不到你的解答了吧？”罗伯特·沃尔登低低地问道。

　　弗兰肯斯坦缓缓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曾经口口声声要将自己毁灭，然而，现在却一直活在世界上。但是，”他看着罗伯特·沃尔登，“在那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罗伯特·沃尔登闻言露出意外的神色，他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那个誓言，你对我的造物主的誓言，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必须实现的誓言吗？”弗兰肯斯坦直视他问道。

　　罗伯特·沃尔登闻言蓦地苦笑起来，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弗兰肯斯坦静静地等待着。

　　罗伯特·沃尔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来敲门之前，我的确是那样认为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疲倦地再次叹了一口气，“但是，菲格尼茨小姐让我看清了，我那份执着在面对最深切的恐惧之前不值一提。”

　　“所以，你现在放弃了？”弗兰肯斯坦问道。

　　罗伯特·沃尔登默默地点了点头。

　　弗兰肯斯坦注视着罗伯特·沃尔登，这位绅士承认了放弃后，逐渐垮下了肩膀，脸色也露出了丧气之色，整个人就如同是冬天被冰雪打蔫了的生菜。

　　“我本以决意死去，在埋葬了我的造物主，我的‘父亲‘之后。”弗兰肯斯坦缓缓地说道，“但是，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打算让我爽快地离开，离开这个让我感到悲伤的世界，在我准备毁灭我自己之前，一群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他们……抓住了我。”

　　“你被抓住了？”罗伯特·沃尔登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

　　弗朗肯斯坦点头，说道：“那些人是追逐我而来，我原本以为是你主使，但是很快，他们的主人出现了，那是一个来自冰岛的富翁，他在我与造物主追逐之时看到了我们，并且断定我是一件值得他花费金钱与人力来抓捕的商品。”

　　“商品？”罗伯特·沃尔登吃惊地说道，“所以，这也解释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

　　“不，并不能完全解释。”弗兰肯斯坦沉声说道，“那位富翁将我带到了冰岛，在那个冰雪的国度里，他将我装在囚笼中环岛做了长达一年的展览，从我身上赚了一大笔后，又将我卖给了一个法国人，那个法国人有一家马戏团……”

　　“但是……”罗伯特·沃尔登忍不住说道，“你这样一个……”他想起了凡妮莎的话，硬生生地将“怪物”这个词语咽了下去，转而说道：“我的意思是，你竟然没有反抗？没有杀人？没有逃跑？”

　　弗朗肯斯坦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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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沃尔登不敢置信地说道：“说真的，我没法相信，抱歉。”

　　“我说过，我本没有活下去的意愿。”弗兰肯斯坦笑了，笑中满是伤感，“我本以为落在了那些人手中，在每日好不间断的羞辱与凌虐中，我会很快地死去，但我并没有死去，而是在经过三年多的马戏团生活后，来到了伦敦。”

　　罗伯特·沃尔登垂下眼，他低低叹息，不知是为了弗兰肯斯坦的经历，还是为了他自己不能再实现的誓言。

　　弗兰肯斯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

　　“是的，你回答了我的问题。”罗伯特·沃尔登抬起头，看向弗兰肯斯坦，说道：“那天，你来带走那个好人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杀我？”

　　弗兰肯斯坦说道：“我知道我的造物主和你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他笑了，“你对此深信不疑。”

　　“那位好人性情温和，谦谦有礼，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怀疑那样一个人的话。”罗伯特·沃尔登说道，“我相信他说的一切，这难道有错吗？”

　　弗兰肯斯坦点点头，仿佛赞同他的话，但是，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了罗伯特·沃尔登身上。

　　罗伯特·沃尔登一惊，迅速朝后退了几步。

　　弗兰肯斯坦嘲笑地说道：“我这样一个怪物，没有受过任何良好教育的怪物，都懂得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最丑陋的就是人心，当你以为我的造物主是那样的人的时候，你就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

　　“他没有做这样的理由。”罗伯特·沃尔登反驳道。

　　“哦，当然有。”弗朗肯斯坦嘲笑意味越来越重，“在他的心中，他伟大的科学事业毁在了我这个怪物身上，他恨我入骨，不仅仅是我拧断了他弟弟与未婚妻的脖子。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要找一个人来延续他毁灭我的计划，你，就是最佳人选。”

　　罗伯特·沃尔登看着弗兰肯斯坦，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心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因为他从未想过那个好人在奄奄一息之际，对他说的那些话有可能不是真的。

　　但是，弗朗肯斯坦的话很有条理，很有逻辑，甚至用他的话去对照他遇到那个好人之后的种种，他发现那个好人在那样病重的情况下，费心地来补充他记载下来的，关于“怪物”故事的缺失与遗漏。

　　弗兰肯斯坦看着渐渐显现出恍惚之色的罗伯特·沃尔登，说道：“原来你从未想过，我的造物主可能欺骗了你？”

　　罗伯特·沃尔登缓缓地摇头，他转过身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弗兰肯斯坦望着罗伯特·沃尔登，望着这位绅士异常落寞与无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低低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