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1999》绯山

3、岁末

　　安城的冬天很冷，集中供暖后有一段时间天空是灰蒙蒙的。
　　西塔河已结冰，冰层深达几十厘米，人们在冰面行走，自制冰橇划着玩。山上除了绿松外其余树木叶子都以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景色变换间，不变的是远处的垃圾堆，与冒着白气的一座座工业大烟囱。

　　平房区的人们在忙着庆祝农历新年。
　　今天，区主任带来一个爆炸性消息——经过安城市领导班子决议，为了持续推进改革开放，为了现代化，平房区即将进行大改造，新年过后这里将会进行拆迁。区长准备挨家挨户做动员工作。
　　然而很多人并不领情，表示大过年的别来找不痛快，哪有过年时谈论搬家的习俗，多不吉利。

　　陈东旭放年假在家，区长来的时候他正脚蹬大棉鞋身穿厚厚的军大衣在院子里卖力地扫雪。昨天晚上下了好大一场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如果不尽快清理，等午后太阳正盛时雪会融化，继而在夜里结冰。父亲前几年因为一场事故负了工伤，送去医院不及时，导致左腿一直瘸着，一不小心滑倒可能会导致腿骨折。
　　“哎呀，东旭这么勤劳，你们老陈家有你这位大哥真是有福啊。就是现在还没结婚，啥时候处个对象啊？”
　　陈东旭注意到区长，停下手里的活，“我就是个劳累命惯，好姑娘不一定能看不上我。外面站着冷，区长您屋里坐。”，说完他引着区长还有区长身边带着的三个助理进屋。

　　陈家的屋子分里外三部分，一进门是厨房，往里走是外屋，土炕烧的热乎，在往里就是里屋，小时候陈家五个孩子就在里屋住。里屋支起了炉子，底座圆筒里烧着煤块，上面封着圆筒状的排气烟囱管，一节一节搭建起来，穿过外屋，伸到屋子外，温度一点点传导，把整栋屋子烤的温度很高。
　　赵艳芬正在厨房擀面条。今天二儿子就能到家，上车的饺子下车面。陈东明这一年来都在外地打工，老两口只能偶尔通过大儿子的BB机联系到他。小时候东明就爱吃赵艳芬做的手擀面，这回她打算多做几个卤子给二儿子尝尝鲜。
　　看到区长走进来，她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在围裙擦了擦，握在身前，“区长这大过年的怎么过来了？您到屋里做。”
　　屋内没人，□□去附近杂货店买酒还没回来。

　　“艳芬也坐下吧，啊，其实我今天没什么大事。”区长没立即提拆迁的事，“过年了，儿女们都回家了，你们家这么多口人住在这里挤不挤啊？”
　　赵艳芬顿时窘迫的脸通红，双手搓着围裙，看了眼大儿子，“是是是，孩子大了，我和他爸也准备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拿出来，给孩子们再盖座新房子呢。”
　　这话正中区长下怀。他刚准备开口，陈东旭在一旁抢先说他妈，“妈，你们俩的钱留着你们自己用，我平时一直住在公司宿舍，这些年在厂里干活我也攒下点家当，真要买的话我出钱。”
　　一听陈东旭说这话，赵艳芬眼眶就红了，“东旭你就别说了，你的钱留着给你未来媳妇用，我和你爸这么多年也不缺胳膊少腿，盖房子那点钱还拿不出来？！”
　　区长也连忙说：“东旭这小伙真不错啊，我儿子要是这么省心我就烧香拜佛了。不过你们要想盖新房，倒也不一定需要自己掏钱。”
　　他说到此处故意停下，吊着那娘俩。
　　果然赵艳芬上钩了，“区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新房咋能不用花钱呢？”
　　陈东旭皱了皱眉头。
　　“啊，其实没啥稀奇的，这不昨天市里刚给的批示，咱们平房要拆迁改造，不过需要大伙签同意书。只要签了同意书，到时候按照现有居住面积给你相应的补贴，可以选房屋补贴或是其它，这事情多一本万利，艳芬你说是不是？”
　　赵艳芬听到这个说辞后有点心动，不过这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决议的，“我这一个人肯定是做不了主的，等他爸回来我们再商量看。”
　　区长一听，这话说到这份上，现在也不好再继续劝，反正老陈家签同意书应该有戏，那他就骑驴下坡吧，“那行，正好过年了，孩子们都回家，也好好商量一下。我也没别的事就先走了。”
　　陈东旭起身，“区长我送您。”

　　刚送走区长没多久，□□从杂货店买酒回来。
　　自从腿瘸了以后，□□就喜欢喝酒，一天三顿饭，除了早饭，其余顿顿都得配酒，高粱米酿的白酒度数纯，一顿三两，到晚上更来劲儿，经常喝到醉的不省人事，然后躺在炕上呼呼大睡。

　　陈东旭劝过父亲，却被他顶回去，“反了你了！什么时候儿子可以管起老子来了！我就是喝死了要你替我收尸啊？”
　　陈东旭听这话就来气，“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这都是什么浑话？！喝喝喝，你现在说话都口齿不清自己不知道？”
　　“嫌我丢你脸了？你都27了也没娶媳妇，也没生个大胖小子，我生了你这么个混账玩意真是对不起祖宗了！”
　　“我妈生的我！”
　　“他娘的你个白眼狼，还敢跟老子顶嘴，老子今天揍死你！”，说着□□就拿起扫炕笤帚往陈东旭身上招呼。

　　父子二人同样的倔，认死理，一来二去陈东旭后来再也不管他爸喝不喝酒这件事，他爸继续每晚喝的烂醉如泥。
　　看到□□拎着两瓶二锅头回来，陈东旭冷哼一声没搭理。
　　看这架势，今天要拉着二弟和他喝个尽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