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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37 章 ...


  •   待姜小山回神,她才发现阿斐的双目牢牢锁住了她,像个神秘容器,把她全部装入,封顶。他的眼形漂亮,尤其眼尾微微一斜,像极了野牡丹的花瓣。她被看的不好意思,又觉得阿斐别有深意,磨蹭半天,才低头询问,“有什么古怪吗?”

      “你不怕死人。”阿斐下巴微抬,指了指方才的命案现场,斩钉截铁地。

      姜小山愣了愣,目光顺势看过去——血迹,尸首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她摇摇头。

      小女婴不知天地更迭的安稳呼吸声,像好听的落花流水,而周围是震天如巨雷的呼噜声和嘈杂对话,有时还有老痰冲出喉咙,喷射在地的动静。

      在这乱七八糟的氛围里,姜小山猝然打了个哆嗦,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我从来不怕死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梦见死人和鬼魂。”她的脸色凝重深刻,“在梦里,我看到一个古朴典雅的大院,但举目四顾,横尸遍地,周围有灭不掉的火光和黑烟。仔细走过去,能看到豁开如裂瓜的伤口,掉出来的内/脏,斩断的血脚和暴露的手筋……”

      话毕,她如履薄冰地看向阿斐,“可我在梦里会唱歌,一唱歌,那些杂杂碎碎的东西就会飘立在空中,说欢迎回家。起初,我每次梦醒都哭,哭多了,竟然觉得幸福。”

      阿斐静静听着,不置一词,看上去无知无觉。但他的眼神其实也是空茫的,他觉得此刻才是迄今为止,最心痛的时刻。即便他这样刚毅,无坚不摧,也没胆量告诉姜小山:那些都是真的,徐府就是这么没的。你爹你娘血如泉涌,栽倒在地,继而剑锋一偏,湿漉漉的心脏便剜跳在地,如泣如诉。

      姜小山说完后,良久没喘上气,好不容易一口气回来,她便仰头问阿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其实我从小到大,只有阿飞这个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会。”阿斐答得极快,没有任何思考般地,“你哪里都好。”他又顿了顿,“错的不是你。”

      正说着,他的手忽而伸向姜小山的腰部。习武之人的手,比正常人的骨节粗大些,且他的手指长而有力,看上去有把控世间一切的力量。只有这样的一双手,才可以捏碎人的头骨,送人入地府,也可以稍稍一带,把命悬一线的人救回生天。

      阿斐的手握住了姜小山的腰带,这把后者吓了一跳,不知缘由地急忙按住他的手,但待她低头一瞧,竟发觉自己的腰带不知在何时何地松散开来,脸刷地红了。

      “这里人多,我不能干什么。”阿斐轻笑,同时把松垮的结扣挑开,重新系上,他动作熟练,仿佛练习多次。

      这个动作亲昵非凡。“谢谢。”姜小山的脸攀上红晕。

      “以前家里有个小妹妹,跟你一样粗心,我学着既当哥又当爹。改日,你头发乱了,帮你梳髻也可以。”阿斐的话轻轻柔柔,生怕惊吓到她。他甚至抬手,想捧捧姜小山的脸,却又中途放下,认为这太唐突了。彼此又不是过去的小孩。

      姜小山手心一热,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又无明确记忆,很遥远又很亲切,嘴角弯了弯,却差点掉泪。

      “走吧。”阿斐最终只是拍了拍姜小山的肩头,“我们去接王龙。”

      龙井黑市处理尸首相当对口,一条龙服务,流水线作业。姜小山和阿斐回到最初那家医馆,就只拿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大夫打着哈欠,躺在摇椅上,嘴里如梦呓般念了句,“好事多磨,丧事要利落,别东拖西拖。”话毕,布满皱纹的枯手,虚指了指门口抓耳挠腮的小伙。

      小伙手里抓着写满黑字,盖好红章的纸张。他原本不得劲,郁郁寡欢,一见信号,就知是付钱的主顾来了,忙不迭跨进门,迅疾堆起劳碌相的笑脸,把账单递给阿斐,毕恭毕敬道,“爷好啊,请爷过目。”

      姜小山凑头去看,见上头写着“柴木”,“酥油”等字样。火蹭一下上头,她生气道,“我们没请你们火葬!”

      小伙不怕姜小山发脾气,但怕阿斐,见他哄着姜小山,知两人关系匪浅,就立刻慌了,想这多半是二位外来客,便立刻装弱伏低,仔细介绍起此地风俗,“在龙井黑市,只有活人走出去,没有尸体躺出去。人死了,能带走的,只有骨灰。这是传统,谁能背叛啊?小人住了这么多年都不敢,何况是新人呐。”

      “你们这群王八蛋。”姜小山脱口骂了句。

      阿斐按下开关,骨灰盒“啪”一声打开。他搂了一小把,放鼻下嗅了嗅,“工艺的确不错。”微微一笑,他向小伙投以不和善的危险目光,“……我指的是面粉。”

      小伙双目圆瞪,好一会儿才反应,“扑通”一声,像青蛙入塘,姿势搞笑又到位地跪倒在地。这个动作不可谓不专业,磕头的频率和音量均流露真诚和可悲,让人不忍心再往他脆弱的身板上多踹一脚。自然,这种不忍心仅限于姜小山的妇人之仁。

      “这……这不赖我啊,我原本以为有单接,急急拉了板车,往火葬场赶,谁知这人跟阿飞有关系。我后脑勺吃了他小弟一闷棍。等我醒来,尸体就不翼而飞了。您看看我头上的包,多可怜!我老娘看到是要掉眼泪的。”小伙哭哭啼啼,急切地伸手去拨后脑勺的头发,乌黑一片中,果然隐隐有红色爆凸的大包,“不信,您就摸摸!”

      但他不敢招惹阿斐,只往姜小山那边龟爬,跟具丧尸似的。

      姜小山没眼看,退了半步。

      阿斐喝道,“滚!”

      小伙吓的僵住,魂飞魄散道,“我现在啥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阿飞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棍子就敲来了,我眼前一片白光。也许他们抢尸体是要去做尸油?要不,您找他问问去……说不定……还来得及。”他胡言乱语,怯怯地瞥了眼门外。

      阿斐飞起一脚,不算用力,就将此倒霉蛋踹到两米外的墙面。“砰”一声巨大碰撞。小伙子勾腰嵌在墙根,疼痛暴击,以致他失语,身子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如死鱼。

      “别玩花招。先卖惨示弱,但下一步,若我们不给钱,是不是就要暴力催债?”阿斐跑江湖的经验何其丰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门外,喉中冷声道,“想死的,进来。替你们的火葬场事业殉道。”

      此时此刻,哪怕猪都晓得只管逃命。门外贴着墙,手擒棍棒的骗子共犯们,抛下武器,匆匆留下句颤抖的“好汉饶命”,就撒腿狂奔,不见踪影了。

      大夫闭着眼,似目睹一切又似浑然无觉,“好事多磨。”他重复一遍,又添新句,“但不值得。”

      姜小山听他梦语,竟五内杂陈。

      阿飞不会拿尸体去炼尸油的。他的尸体一定已悄然运送出龙井,回到常安,去赴他和姜小珊及家人的最后一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此,才算作真正的别离。阿飞知规矩而不循,又为姜小山破例,她自知,今世所欠,已无法还清。

      “他对你很好。”阿斐道。

      “但我对他不好。”姜小山苦笑,“我会有报应的,阿斐。我十二岁许下的愿望,是希望阿飞消失。”

      “为什么?”阿斐的语气刻意保持如常。

      姜小山说,“秘密。”

      这是开天辟地的一次,阿斐从姜小山仰头看向他的,湿漉漉的眼底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头一回觉得,从来没有新身份的“姜小山”,只有一个真正成熟的“徐然”,而他徐斐看似人高马大,武艺超群,实则是停留在过去的小小孩童。他感到害怕。

      阿斐扯了扯姜小山的衣袖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姜小山说,“你别怕,反正我会一直在这里。”

      没头没尾的对白,让这场交谈根本没法继续。

      阿斐只能笑笑,笑自己对姜小山的占有欲和任性。其实他已经有了种可怕且疯狂的预感。阿斐和阿飞在某种程度上,息息相关,堪称对立一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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