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佬每天都想杀我》小学池塘边生长的moss

24、第 24 章

　　井皓是在一家纸马店找到的阿斐。起先他还有些犹豫，想着应先去拜访一位老熟人以便了解此地的关系网，但心里挂着客栈里被炸伤的师弟们，便情不自禁地提脚往这走了。

　　阿斐席地而坐，好像有点落魄，但气质仍在，有野性和江湖气，所以下三滥和九流之辈，无人敢前去招惹。他像菩萨一样阖目休息。

　　井皓止步，突然有些无法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想到十来年前，阿斐以同样的姿态，孤零零地坐在练武场角落的情景。

　　那年正值盛夏，蚊子既多且毒。阿斐一个人藏着，窝着，不吭声。井皓走到他跟前，踩下杂草，问他被虫子咬得疼不疼。阿斐不答。井皓强势掰开他的手心看，发现有七八只吸饱了血的死蚊子被攥紧在手心里。“为什么一个人躲着”井皓问他。阿斐不说话。井皓等了又等，耐心最终磨净，站起身来，威胁道，“好，那我只能跟你所有讨厌的人都通报一声，你男子汉大丈夫，竟偷偷在这里哭，我要让他们全部过来瞧一瞧。”井皓挑衅道，“你要保持好你现在的姿势，好让他们在你头上尿一泡。”

　　阿斐瞪他，井皓瞪回去。

　　两人一来一去，阿斐终于缴械，“那个养我的厨子……上吊了。我在这里，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

　　井皓一愣。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井皓开始有意照顾徐斐，他觉得这个小孩不会像某个卦主说的一样，日后成人，会是个疯狂的，有血性却无人性的狠角色。

　　井皓关怀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还把阿斐引荐给他现在的师傅，并告诫阿斐要想立足，就先跟林瞬兄妹建好关系。

　　阿斐听后，没有感激，只咬紧后牙，像一头发怒的小狮。

　　“我知道，林家把你爹娘都杀了。但是你仔细想想，民间菜场行刑，刽子手砍过多少犯人头。但那些家人会恨刽子手吗？”井皓不得不安抚这头年幼莽撞的小猛兽，“别忘了你在山上还有妹妹，在山下还有流散的姐姐。想要你近在眼前的妹妹不受你一样的欺负，就得伏低做小，忍气吞声。我是你的大师兄，却也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不会一直只站你这头。而林瞬兄妹家世好，人缘好，你对他们服软，他们能保你们兄妹。徐斐，你要抓住能利用得上的关系。”

　　说完这话后，井皓其实没对徐斐抱有过多期望，因为猛兽小时候也是猛兽，不会被轻易驯服，但当徐斐开始成为林瞬此生唯一的挚友时，他才知道自己选对人了。

　　井皓一直认定徐斐是个外刚内柔型的人物，且分析此人应当很擅长自我逃避和自我抚慰。这种人越伤心，就会越藏掖，看上去反而最无情。他会为了厨子的死而躲进无人的草堆，会为了自己死掉的妹妹，在山上消失了整整一个月，至今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超脱的，总之等他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他好像把这个妹妹忘掉了，连名字都闭口不提，带着过往的一切全部涅槃。

　　这就是徐斐面对死亡的全部姿态，要么躲起来伤心，要么假装自己也已经死去。

　　井皓不自主地仰天叹了口气，快步赶上前去。

　　阿斐不是一个人坐着的。他身边并排安置了三具卷上草席的尸体。

　　井皓知道这就是阿斐在爆炸中找到的师弟们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很年轻，年轻到井皓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存活过。

　　阿斐抬眼，冲井皓招了招手，“你终于来了。这里的安葬费比别处贵。”他道，“我银子没带够。”

　　井皓点头，然后矮身，掀开草席，逐一察看，“果然……炸得四分五裂，辛苦你一点点拼回来。丧葬费当然是我出。”

　　“但我还有件事，不知该怎么处理。”阿斐道。

　　“说。”

　　“丧葬分简约和隆重，前者二钱，后者二两，选哪个？”阿斐道。

　　“怎么个隆重法？”井皓也是一愣。

　　“带水陆法会和专业哭丧。”阿斐顿了顿，“也许还有些别的，但没记清。”

　　“从简吧。”井皓下了论调，“都是江湖人，不要搞太多迷信。”

　　“我算是看清你了。”阿斐笑道，“精打细算的人啊。”

　　“其余人呢？我让那几个小子跟着你救人，调查爆炸的。”井皓根本没在丧葬上纠结，毕竟人死如灯灭，轮回是否存在，只能去仰天问神佛。

　　“那四个师弟，都年轻气盛，找主谋算账去了。”阿斐很平静。

　　井皓却怒了，“你没跟他们说，不要卷入与门派无关的是非账中去吗？”

　　“同门都死了，怎么能置身事外？”阿斐似笑非笑道，“这是他们说的。但也有点道理，不是吗？”

　　井皓知道阿斐故意插科打诨。

　　“他们年轻不懂事，你是师兄，是前辈，得教他们，而不是看热闹。”井皓伸出手指，朝阿斐的肩头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以示告诫，“你分明清楚，我们卷进去，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阿斐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们对于新入门的菜鸟而言都是老手，看得自然长远。

　　此番同门被炸，是属于黑市内斗的误伤，最好的解决方案是由井皓或徐斐牵头同内斗的两方谈判协商，并提出警告。若由那几个愣头青冒然去找人血债血偿，只会徒惹一身骚。

　　黑市里，光土著居民就成千上万，尽管这些人野蛮，不讲道理，不折手段地内斗互抢，但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允许所谓的江湖正派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来肃清纲纪。正所谓虎有虎穴，龙有龙潭，强龙不压地头蛇。

　　“走。去找那几个小兔崽子，我分明说过让他们都听你的，竟然连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井皓提了提阿斐的肩膀，但后者纹丝不动。

　　阿斐慢腾腾地说，“……丧葬价算良心的，卖家没多少赚头，碰到傻的，价钱得翻一番。”

　　井皓停住，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看水路法会。”阿斐道。

　　井皓听得想揍人，但是不能，最后扫了一眼已经归西的三位小弟，只能说，“行，依你，臭小子。丧礼，我们办隆重点。”

　　阿斐目的达成，终于起身。

　　“忘了跟你说一嘴了。”井皓想起件沉重的事情来，“王龙伤得重，凭我的经验，怕是不行了，姜姑娘一个人在医馆，但她坚持让我来找你，因为担心你安危。但你个臭小子，竟然连一句都没过问。”

　　阿斐神色平稳，看不出情绪，只微不可闻地叹了叹，“姜小山不会出事。”他动作极快，从井皓的腰封中取出那只徽章，“至少不会在这个人的地盘出事。”他给井皓亮了亮“飞”字。

　　“你也认识？”井皓问。

　　“不认识，但我们马上就要认识了。”阿斐抛了抛徽章，“听说他前几天刚进了一大批火/药。”

　　“呵，看来姜姑娘也是有点东西。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她同这个‘飞’感情很深。你有威胁了。”井皓终于攻城略地了一回，“你要知道，我可是讲了许多，姜姑娘都不愿透露不利于此人的消息。”

　　阿斐像是听不见，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徽章，笑道，“反面竟是金丝重明鸟。品味不错，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