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西尧尧

98、闭嘴

　　“你醒了”

　　温璋见鱼幼薇醒过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已经疲惫不堪，眼睛睁开却没啥神采。

　　“恩”鱼幼薇想坐起来与温璋说说话，用手肘撑了撑，身上没有力气，加上脑袋因为撞击还在发昏，没坐起来。

　　而温璋也没有要过来扶她一把的意思，她便无力地躺了下去。

　　四下很是安静，气氛有那么点说不出的诡异。鱼幼薇以为，温璋见她醒过来，应该会很开心，可是他的反应，却大相径庭。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黯淡无光，神情冷漠得如同陌生人。

　　他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又像是在看爱而不得的恋人，百感交集，错综复杂。

　　屋内安静着，两人都不说话，鱼幼薇想着温璋心里难受，想安慰安慰他，“温璋……”刚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却被他打断了。

　　“你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鱼幼薇以为自己听错了，温璋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她床前守着等她醒来，她醒过来以后却是这样的态度？

　　“为……为什么？”她怕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又做了什么让温璋不开心的事，心里心虚，说话也结巴了。可是她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心虚的想法，她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温璋的事情，除了因为她，害死了兰姨。

　　“不为什么。”温璋抬眸，恶狠狠地盯着她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吗？”

　　果然，温璋还是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她了，他终于意识到，她是罪恶的元凶了。

　　“是，一切都是因为我。”

　　温璋心中隐隐作痛，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想法，觉得鱼幼薇带来了这一切，但是他最最生气的，是鱼幼薇不负责任的自尽行为。

　　人虽然没事，但是天知道，他听到鱼幼薇撞棺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像是又一次遭受了五雷轰顶般的痛苦啊，一天之内两次打击，谁扛得住。

　　“你闭嘴，我说了，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说完，他就起身出门，然后重重地将门一摔，夺门而出。

　　鱼幼薇还躺在床上，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但是也没办法推脱，她现在既委屈又自责。因为侧着脸躺着，她的泪水很自然地滑出眼眶，划过脸颊，打湿了枕头。

　　她无法起身，全身都没有一点力气，她只能看着天花板，默默地流泪。

　　外面正在办着兰姨的葬礼，她太内疚了，甚至都不敢哭出声来，她有什么资格哭，她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哭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停了一些，鱼幼薇也已经流干了她的眼泪，只是这样傻傻地盯着天花板。她在想，她和温璋，是不是永远没有办法和解了。

　　兰姨走之前，他们就在吵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不过这次，他两的角色似乎调了个个，现在轮到温璋不搭理她了。

　　“小姐，我进来啦”绿翘在门外敲门，她轻轻地推开门，手中提着一个篮子。

　　“小姐，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醒过来以后也没吃过东西，我熬了点汤，您还是喝点吧”

　　鱼幼薇依旧瞪着天花板出神，没有半点反应。

　　绿翘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很难受，观主平日对所有人都很温和，包括对她也很好。如今观主走了，观内上下人等全都很伤心，而鱼幼薇肯定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小姐，来，我扶你起来”绿翘将汤碗放在床头，而后拿了个枕头垫在鱼幼薇的腰部，让她坐起来。鱼幼薇虽然坐起身来了，却依旧如同一副行尸走肉。

　　绿翘舀了一勺汤，送到鱼幼薇的嘴前，她纹丝不动。

　　“小姐，您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啊，不是为了您自己，也为了观主，为了温大人好好活着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温璋，鱼幼薇就觉得心口锥心地疼。

　　“温大人，他如今已经不想见我了，他一定很恨我，我在这世上，又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她就这样，毫无感情地动了动两瓣嘴唇，说话如同念书，没有生机，也没有情绪。

　　绿翘看不下去了，难道这就是心如死灰的样子吗。

　　“小姐，那您还有我啊，我好不容易有您这个依靠，您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怎么办呢。”说着，绿翘也开始动情了，她心里的苦楚也无处诉说，谁还不是个苦命之人呢。

　　鱼幼薇终于有点反应了，她转过头来看着绿翘：“傻丫头，我能给你什么呢，跟着我你也是吃苦，若是以后不跟着我，你可以去求温大人，再给你寻个别的主子。”

　　听到鱼幼薇这样说，绿翘憋不住了，她小小年纪，鱼幼薇虽不是她的第一个主子，可是没有哪个主子同她一般，当她是自己的妹妹，粗活重活都不让她干，遇到鱼幼薇，她不知有多幸运。

　　“小姐，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绿翘都会跟着你，这辈子都会一直跟着你。”

　　鱼幼薇的心稍稍被温暖了一点，可是远远是杯水车薪，她已经碎成冰渣的心，哪能这么快就被融化重组。

　　正如绿翘所言，后来的日子，她当真就一直陪着鱼幼薇，一日之后，丧礼结束，咸宜观也恢复和平静，可是伴随着平静的，还有冷清。

　　自从观主去世后，这观中的所有人，都各自走了，没了踪影，只剩下了鱼幼薇和绿翘主仆二人。这里是鱼幼薇的家，她是不会离开的。

　　她的伤势经过两天的调理，也好了许多，已经能够下床了。

　　鱼幼薇实在躺了好几天，身上难受的慌，大半夜的也要起来走一走。她让绿翘扶她下床，开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阴冷的月光。

　　原本热闹的咸宜观，就算是半夜月光倾泄而下，也会觉得悠远神圣，清新脱俗。而如今的月光，只剩下了冷清。

　　她两晃到了院子中间，来到了原先观主的院子，远远地好像望见观主的院中边缘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这观中，还有人留下来了吗？鱼幼薇问绿翘，不是说都走了，怎么还有别人呢。”

　　“没有了啊，今日最后一个人也与我告别了，没有其他人了啊”绿翘也是一头雾水，今日，最后一个小道姑也走了，哪里还有别人，而且，这个背影看着，像是个男人。

　　“小心一点”鱼幼薇告诫绿翘，天黑风高，院中多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自然是要小心的，

　　绿翘从旁边静悄悄地捡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与鱼幼薇慢慢靠近那人。一路走，一路紧张害怕，他们两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接近那个背影的时候，鱼幼薇拦住了绿翘。

　　“没事了，你将棍子放下吧，他不是贼人。”

　　绿翘还是不知为何，难道鱼幼薇这就认出来了这是谁，她便直白问了：“为什么，您认识他？”

　　鱼幼薇点了点头：“恩，是温大人，想必他也很思念观主吧，才会在这里呆着”

　　绿翘听到是温璋，顿时就不慌了，可是怎么看，温璋的背影何时变得如此落寞寂寥了，他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却是狗搂着的。

　　温璋似乎听到了身后有动静，也猜到了是鱼幼薇和绿翘，这观中已经没有别人了。

　　他没有回头，鱼幼薇正想上前去陪他坐坐，他却来了一句：“你别过来，我不想见你”

　　吓得鱼幼薇瞬间将刚刚迈出去半步的脚，收了回去。

　　“你还在怪我”她的声音微弱，她明白温璋的心思，他不想见她，他记恨着她。

　　“知道就好。”短短四个字，冰冷刺骨，鱼幼薇明明知道这个答案，依旧不死心要问一遍，焉知就是自取其辱。

　　三人沉默了，鱼幼薇与绿翘没有再往前走，在温璋身后一定距离的地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温璋思念兰姨，她与绿翘就也思念兰姨。

　　“我真没用，不仅护不了她，就连为她光明正大办场丧礼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让她在这冷冰冰的道馆中，永久沉睡。”

　　温璋怅然，他要兰姨相信他，但兰姨到死都没有恢复自己的真是身份，也不能将她带入温家祠堂，她虽然是温家的人，实际上还是个孤魂野鬼。

　　鱼幼薇想开口，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算了温璋不想听见她的声音，不想见她，她还是请不要开口，免得惹他生气。

　　她突然想到，她不方便说话，但是绿翘可以，就让她代她开口吧。

　　鱼幼薇从地上见了一根树枝，而后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咸宜观乃是家”

　　绿翘犹豫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兰姨很喜欢这里，她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她不孤单。”

　　温璋听到这个回答，腰板稍稍挺直了一些，“她在这里的时候，过得可还算开心，有没有说过想要回到温家，想要有个名分？”

　　他没有转头，只是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