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西尧尧

97、悲痛欲绝

　　鱼幼薇在还未天亮的时候，就被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惊到了。她原本就彻夜没睡，如今更是不用睡了。

　　一群人乒乒乓乓地进来了，还抬着什么。鱼幼薇听见动静，原本没心思出去看，可是观主也不在观中，她只能帮着撑起一点，否则整个咸宜观就乱套了。

　　“你们这是？”鱼幼薇一出去，一眼便认出来了，是府衙的人，可是却没有看见温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鱼姑娘，我们找到观主了，想必是雨天路滑，路上她的马车出了点意外，如今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您也节哀吧。”

　　鱼幼薇眉头一皱，什么意思，她没听懂。“不在人世，什么意思，还请大哥说清楚一点。”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只是她自己不信罢了。府衙的人很有耐心，鱼幼薇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他们便耐着性子继续与她说话。

　　“鱼姑娘，我们的意思是，观主在离开长安的路上，发生了意外，马车跌入悬崖，现在已经去世了，我们将她的遗体带回来了，还请你接受一下。”鱼幼薇愣住了，明明只是离开了，怎么这一天时间，就天人永隔了。这样突然的冲击，任谁听到，都是不能接受的。

　　她精致的脸庞抽搐了一下，然后很僵硬地笑着道：“几位大哥，一定是与我开玩笑的吧，这天黑漆漆的，你们莫不是看错了。”

　　她突然想到，若真的是这样，他们应该先去禀报温璋啊，但是现在又不见温璋的人影，这一定是个误会，她不信这是真的。

　　“那，那温大人呢，他现在在哪？”

　　几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温大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受了刺激昏过去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们就自作主张，先将观主，送到这里来了。”

　　鱼幼薇与温璋的反应如出一辙，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身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鱼姑娘小心，您还要料理观主的身后事，虽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可是您一定要撑住啊。”府衙领队搀扶住鱼幼薇，温润地安慰着她，这些话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他也知道安慰不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还是要说，或许可以支撑一个人站下去。

　　“她在哪”

　　她有气无力，完全泄了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问出了这句话。

　　府衙的人让开了一条道，他们已经将观主装进了一个简易的棺材中，“她在那”

　　两个人抬着棺材，在鱼幼薇看见棺材的那一瞬间，棺材被放在了地上。她踉跄着连滚带爬，双手双脚并用着往棺材爬过去。

　　来到棺材前，她却犹豫了，这要是见到了兰姨，就真的证实了兰姨已经离她而去了，她就再也不能幻想，只能面对现实了。

　　她双手挂在棺材板上，迟疑着，停顿着，许久之后，她气虚道：“打开它”

　　她还是要面对这一切，就算再不想承认兰姨已经死了，她也必须面对。

　　府衙的人纷纷听从了鱼幼薇的命令，很快就帮她撬开了棺材板，当棺材板打开的那一瞬间，鱼幼薇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却没有听到呼吸。

　　她缓缓地把着棺材挺直了腰板，视线缓缓移动到了棺材内部，她先看到的，是脚，是她熟悉的鞋子，而后是裙摆，是上衣，都是她熟悉的，浅浅的灰色，是兰姨平日穿得道袍。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她沾满鲜血的脸。虽然脸上都是血渍，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可是鱼幼薇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的兰姨没错。

　　在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眶霎时间充满了泪水，身上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却一滴都没有掉下来。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瞪着一双眼，仿佛眼珠要从中迸发而出的样子，一口气怎么也吸不上来。

　　府衙们见到她这个样子，感觉她快要憋死了，都急得唤她：“鱼姑娘，您没事吧，您先缓一缓，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啊。”

　　鱼幼薇双眼一闭，眼泪“唰”的在她脸上划出两道泪痕。终于她换了口气，也生无可恋地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

　　她仰天长叹，好人有好报，这句话是骗小孩的吧，兰姨如此善良醇厚的人，却一生命途多舛，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待人如此掏心掏肺，却不得善终，这天下，这世道，简直让人寒彻心扉。

　　“对不起兰姨，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原本可以在这咸宜观安安稳稳一生的。”

　　鱼幼薇从头到尾都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她，是她的不祥，带给了身边所有人灾难。是她造成了兰姨的死，是她害了她在乎的所有人。她恨命运，恨这世界，恨小人得道，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活下去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了，什么料理后事，什么支撑咸宜观，与她何干，她只会带来不幸，还是不要她来支撑的好。

　　就在此时，她产生了这样的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如随兰姨一起去了吧，一了百了。

　　她看了看兰姨的棺材，虽然比较简陋，但还算结实。靠着这一个可怕的想法，鱼幼薇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退开了几步。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们照顾着。”

　　府衙的人们见她能自己站起来了，也没有再哭，倒是放下心来。

　　“好，那我们先回去，等温大人醒过来，他一定会过来的。”

　　说完，他们几个倒退着往门口退去，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等他们快要退到门口的时候，鱼幼薇突然发了疯一般地朝着观主的棺材冲了过去，她拼尽了全力，可是因为棺材比较低，她需要弯腰，而削减了很大的力气。

　　众人发现她要去撞棺之后，手忙脚乱地想要冲过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她撞上的时候没有受力，脑袋上撞出了一个小小的破口，人也瞬间昏了过去，但是好在没有性命危险。吓得众人魂都飞了，若是观主去世，再加上鱼幼薇撞棺而亡，温璋怕就废掉了，他应该也会支撑不住了。

　　想来他们也是可怜，这一件一件的事情本不干他们什么事，但是受苦受累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属下。

　　鱼幼薇昏迷过去了，头沉重地像一个铁铅。她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房中只有温璋。

　　屋内安静，外面很热闹，敲敲打打的，那是在给观主半丧事。

　　温璋靠在她的床头睡着了，他在睡梦中依旧皱着眉头，脸上挂着一条银白色的泪痕。

　　鱼幼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恻隐之心萌动，这是一个平日没个正形的男人，天天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如今如是如此憔悴。他那本就白皙的脸，如今更是煞白得没有血色，嘴唇也干涸地裂开了几道血口子，躺在他没有血色的唇上，有点突兀。

　　看到温璋守在自己的床前，她突然开始有点内疚了，若是她也死了，温璋怎么办，他要如何承受这一切。于是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太混账，当时头脑一热，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等温璋醒来，她要好好安慰他，鼓励他，他们要一起走过这一次的坎坷，一起去面对这一切。

　　她侧过脸去，眼前这个男人长相英气逼人，如此俊美的脸庞，却挂满了疲惫。他的发型有点凌乱，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遮挡在他的眼前，与他垂下来的睫毛夹杂在一起。

　　鱼幼薇忍不住想将他的碎发拂去，他这两天太辛苦了。没有休息的时间，更加没有心思去搭理自己，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精细的人，如此情景下，还真是苦了温璋。

　　她伸手去饶了绕温璋的碎发，将碎发往温璋的耳边挂了挂，不料，温璋竟然睡得不深，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把温璋吵醒了。

　　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了，感受到了耳边有点动作之后，他突然屁股离地，双眼瞪得圆脸溜溜地四处一顿张望，而后看见鱼幼薇正在床上好好地躺着，他整个人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来。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下头捏着你自己的眉头，不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你还好吗？”鱼幼薇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看着这样的温璋，她也是心疼的，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她的责任。

　　温璋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

　　鱼幼薇见他这疲惫地不堪一击，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的架势，实在是担心，她又开口了：“你，没事吧……我……”

　　温璋听见她这样说，却没有很感动，以前的温璋，如果鱼幼薇会这样关心他一句，他能开心一晚上，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听见鱼幼薇的声音，他抬手挡在鱼幼薇的面前，示意他不要说话，而后屋内又是一阵寂寥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