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流无歇》西尧尧

99、恩断义绝

　　鱼幼薇在地上画了个叉叉，绿翘立马心领神会，明白了鱼幼薇的意思。

　　“观主在这里过的很开心，她是这个大家庭的大家长，我们都是她的孩子，所有人过的都很幸福，观主也幸福。不过她自然是想回到温家的，却不执念于此，名分于她，不过身外之物，她说她只希望，我现在行善积德，希望日后到了地下，能配得上与老爷继续一起。”

　　温璋被这个小丫头的解释说得有点动容，兰姨很爱他的父亲，她甚至都不想要一个名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而如今，他们不管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能比翼双飞了吧，这样也好。

　　“好吧，我知道了，终究是我无能，没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鱼幼薇无奈，他温璋，也是一个喜欢将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的人，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此时此刻，是最应该抱在一起取暖的才对啊。

　　“温璋，你不要这么想，这一切都不是我们希望的，也无法左右得了。”

　　刚刚心情有所放松下来的温璋，听见鱼幼薇的声音，竟然神经又开始紧绷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狂跳，他周身的血液在沸腾，不理智的想法和念头在悄然萌生。

　　“你闭嘴，我说了，我不要听见你的声音！”温璋怒吼了一声，没有转身，他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鱼幼薇和绿翘，都被吓了一跳，这温璋，为何对鱼幼薇有着如此大的怨念和恨意，难道是爱的越深，恨得越深吗。

　　鱼幼薇的嘴唇哆嗦着，她被温璋的反应吓到了神魂离体。他现在的样子，她感到无比的陌生，也无比的恐怖，似乎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会爆炸一般。

　　被吓到的，除了鱼幼薇和绿翘，还有温璋本人，他惊奇的发现，他已经无法控制对鱼幼薇的反应了。先前他是怨恨她的，怨恨她带来了一切的不幸，也怨恨她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更怨恨她不在乎他的感受。

　　可是随着兰姨葬礼的结束，他对她的怨恨，也消得差不多了。他从来没有对鱼幼薇生气过这么长时间，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可是气消了以后，他却惊奇地发现，他现在听见鱼幼薇的声音，他就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暴怒狂躁，所以才会一直让鱼幼薇闭嘴。

　　“我家小姐也是受害者，她也是个可怜人，温大人你不能这样待她。”绿翘看不过去，替鱼幼薇发声。

　　被绿翘这么一说，鱼幼薇更加委屈了，绿翘都同情她，而温璋，却对她如此态度。

　　月光之下，她的泪水被照射得如同一颗水晶，映射着眼前背对着她的温璋，他们之间多年感情，如今走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为何。

　　“你，是恨我吗？”鱼幼薇压低着声音，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哽咽，她知道温璋不想听她讲话，但是实在忍不住，翻涌而来的委屈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摧毁了她心里的一道一道防线，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了很久了。此刻只要温璋轻轻一推，她就溃不成军了。

　　“是，我恨你”

　　温璋得了一种病，抗拒鱼幼薇的病，或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受了太重的伤，她一出声，他就发狂，像是一种刻在他习惯中的自然反应，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我恨你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恨你总能让我发疯，我恨你毁了我珍视的东西，你就是一个意外，闯进了我的生活，然后将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你或许就是上天派来折腾我的吧，遇见你到今天，我得到过什么，反而我失去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我，你难道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温璋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之后，弯着腰，扶着额头，因为背对着，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更加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

　　他说的都不是真心话，可是他的嘴好像成了精，此时此刻不受他的控制了，说的话都与他的本心背道而驰。

　　鱼幼薇愣住了，她感觉自己从头凉到脚，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脚底爬上了她的小腿，而后是大腿，再是身子再是头，她一动都动不了了，可能因为心碎了，没有了热量，身体机能便被一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是啊，我就是个灾难，我给谁都带去麻烦，你以后还是不要于我来往了，我们从此就不再是朋友了吧”

　　鱼幼薇已经顾不上什么自己的感受了，她心里赞同温璋的说辞，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她认同自己给他带去的伤害，所以她要离开他，这样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平平安安。

　　“好啊，我也不会赶尽杀绝，你就继续在这咸宜观待着，只是以后不要说认识我温璋，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好，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了，我们江湖不见。”

　　鱼幼说着落寞地转身，她此刻才明白过来，她与温璋，虽然没有在一起过，但是这个男人，是一个刻进他骨髓，写入她血液的男人。她一直不明白，她将温璋视为最要好的朋友，她以为仅仅是朋友而已，可是当真到了需要将他从自己生命中剥离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那般惨无人道的痛彻心扉。

　　温璋直接站起身来，走出了咸宜观，刚一迈出门槛，他就支撑不住，依靠住柱子，大口喘着气。他的心口一阵剧痛，其实在院中他已经心痛难耐，但是要在鱼幼薇面前硬撑着，他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倔强。

　　他一路踉踉跄跄地，东西乱撞，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府衙上，奋力迈上了一个台阶之后，突然心焦如焚，经脉断裂一般地撕扯，同时嗓子眼里一阵腥甜，“噗嗤”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随即他眼前一花，昏了过去，倒在了府衙的台阶上。

　　鱼幼薇目送走温璋的背影之后，依旧站在原地，她眨巴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流泪。

　　“绿翘，你看，温璋都远离我了，你若是想寻个好的出路，我不会拦你。”她想把自己身边的人都赶走，这样，她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

　　可是绿翘年纪不大，却也是个犟脾气，认准了的人和事情，她绝对不会变卦。

　　“不，小姐，你又在说什么，就算全世界都丢下你，绿翘绝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用自己的小手掌，紧紧地抓住鱼幼薇，只觉她双手冰凉，没有一点温暖。绿翘帮她搓了搓，揉了揉。

　　“你不怕吗，不怕哪天我也害惨了你，你看看温璋，你看看”

　　绿翘很坚定，她也将鱼幼薇视作自己的家人，她要永远陪着她，度过这一切。

　　“那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了，你再告诉我”鱼幼薇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就先缓一缓吧。

　　“走吧，我们回去。”

　　她刚刚迈出去的左腿，突然之间关节失力，整个人随着重心一起往下蹲了下去。

　　在她快要倒下的一瞬间，绿翘反应极快，随着鱼幼薇一起下蹲，同时托住了她的手臂，使得她没有摔倒。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没事吧。”绿翘很是关心她，看着她这个样子，更是忧心忡忡的。

　　“没事，从明天开始，我们咸宜观闭门谢客，我想清净清净。”

　　在她闭门谢客的时候，温庭筠来看过她，被绿翘拦在了门外，初羽王老也都来敲过门，可是最令她没想到的，是温姝。

　　她那日来的时候，也是形容憔悴，鱼幼薇是没见到本人，通过绿翘的嘴知道，温姝最近看温璋郁郁寡欢的，心里也心疼，想尽办法逗他笑却得不到好的效果。

　　她来看鱼幼薇，一是希望她能去看看温璋，而是来给她送点补品，毕竟他们也算是冤家朋友。

　　“小姐，您已经闭门谢客一个月了，要不绿翘陪您出去走走，您这样闷在屋里，会生病的。”

　　鱼幼薇凌乱的一头浓密黑发堆在她的头顶，眼睛下面两个乌青的黑眼圆，睡眼惺忪地睁不开眼。

　　这样的鱼幼薇，谁也没有见过，她也从未如此沮丧失望过。

　　“绿翘，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像绿翘发问，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连她活着有什么用她都不知道。

　　“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冰冷，如果我死了，它依旧在运行，它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就停止运行。”

　　鱼幼薇抬眸，眼中没有了神采，只剩下疲惫和绝望。

　　“从我们这样的平民到黄天贵胄，就算是当今圣上，如果他不在了，这个朝代会有新的帝王顶替上去。如果这个朝代灭亡了，会有新的统治者接替，所以所有人都是世间渺小的一颗尘埃，无足轻重，哪有为何存在？”

　　鱼幼薇的一番话，让绿翘更加肯定，她家小姐，必须出门去散散心了，否则在此天天关起门来胡思乱想，不疯了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