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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麦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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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望着黑漆漆的四周,静如鬼蜮。月亮刚刚升上天空,今夜月色黯淡,一片片浮云将月光掩蔽得时有时无。
休压低了声音向身旁几个将领道:“我们已被弗朗德尔伯爵的大军包围。”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大惊。
摩根问道:“大人怎知我们已被包围?”
休指着远方的山林道:“夜鸟惊,必有伏。但他们还摸不准我们的确切位置,所以我们还有机会。大军分为三队,到时列成三角阵,以尖端向敌人冲击,各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突围。杜布瓦,你率三百人向东,沿森林边缘绕行,引开敌军东面兵力,在梅格塞斯有维诺斯部接应;摩根,你率三百人向西,那边有一条河穿过森林,你们沿河而行,引开敌军西面兵力,在达瓦高坡有马蒂厄部接应;我率剩下的三百人,从中央向敌军冲击,与塔基克大军会合。切记,你们人数少,仅以引开敌军为主,歼敌为次,保存实力,与本部会合后再行歼敌!”
杜布瓦和摩根齐奉号令。
杜布瓦忽道:“元帅以千金之躯犯险,若有甚差池,我军万难承受这个损失。还是由我冲击中央吧。”
休胸有成竹道:“将军不必忧虑,我自有安排。这次行动实乃诱敌深入,目标就是弗朗德尔伯爵的中央兵团,我以自身作饵,才能拖得住他。若能歼灭他的中央军团,英日联军元气大损,我们就可趁机挥师基恩,一鼓作气将其拿下。这次我们以寡敌众,就是要胜在一个‘险’字。不过我们面对的都是英日联军的精英,各位务必打醒十二分精神!”
杜布瓦听他如此说,知他向来算无遗策,也就不再争辩。
黑暗中,两队骠骑如离弦之箭,向不同方向驰去,同时向英日联军伏兵处不断发射火箭。英日联军万料不到法军竟然已知被包围,更料不到他们会作出如此举动,秋高气爽,林木干燥易燃,一时被烧了个措手不及。两支法军行动如风,已趁此骚乱从包围圈中成功撕开一个裂口,向既定的方向突围而出。
英日联军急速调整,阵形变幻,兵分三路,两翼各向两支法军衔尾追击,弗朗德尔伯爵亲率中央军团包抄休的三百骑兵。遇此突变而丝毫不乱,亦可见其反应的神速,果然不愧为联军中的精兵。
从敌军处缴获的四百匹战马早已集结待命,其尾部被绑上燃烧的柴枝,战马受惊,齐向英日联军所在处疯狂奔驰。休的三百铁骑排列成三角阵形,休亲为尖端,以铁盾护持两边,抵御敌军的长弓射击,在箭雨中,跟在火马阵后,如一根钢锥,直插向敌军。
这一波巨大的冲击力在敌军阵营撕开一个长长的裂口,当者溃不成军。法军一入敌阵,顿时铁盾齐收,长剑齐挥,便似砍瓜切菜般,首当其冲的联军步兵顿时如被狂风摧折,片片倒伏。
联军终究训练有素,在弗朗德尔伯爵的指挥下,只混乱了一会,随着急如雨点的战鼓声响,联军前列的步兵急速后撤,调整队列,瞬间将裂口弥合,同时上来一批手持长矛的铁甲战士,以长矛疾刺法军坐骑。
一时间法军人仰马翻,战马惨嘶声中,骑士纷纷从马上抛跌下地,陷入与联军步兵的苦战。
休不待敌人长矛刺来,一个腾身,如大鹏展翅,落入敌阵,同时手中雷藏泛起匹练也似的一道寒光,周围敌人应刀倒下一圈。法军虽以寡敌众,见他如此神威,都是士气大振,奋不顾身同敌军展开恶战。
敌人军力是法军的十倍,法军虽然勇猛,但以一当十,毕竟相差过于悬殊。渐渐被敌人团团包围,困于核心。一时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战况惨烈异常。
休浴血苦战中,深刻体会到在战阵中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即使能够纵横天下,在千军万马中,亦不过是沧海一粟。所有繁复的招式在此都无用武之地,她每一招都务求最简单有效地杀敌,同时以最小的损伤来避免最致命的打击。在战阵中,一切都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只有生与死的较量。
疯狂的杀戮中,忽然有一刻的恍惚,从没有感觉离死亡如此之近,即便在印度的沙漠中濒临死亡的那一瞬,我也没有想到过死亡究竟是什么滋味。而今天在这里,面对着千军万马的杀戮,面对这如许的鲜血淋漓,我却想到了死,如果今天我死在这里会怎样?
现在有数不清的念头浮上我的心头。我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眼前忽然浮现出年少时尽情嬉戏的绿潭,翠玉飞溅的极致;迎着山风的风笛的平台,婉转悠扬的笛声以及我那在风中飘扬的裙裾;还有父亲慈祥的笑容,永远向我敞开着的温暖的怀抱;母亲柔和的眼神,在无数个噩梦中安抚我的不灭的灵魂;安东尼明亮的双眸,诗一般美好令我不能自已的深情……
那一切的一切,是如此令人怀念啊!
莫名地,在这所有幻象之中浮现出一双凄迷的眼睛,幽怨地看着我,那样的眼神,让我不自觉地心碎,谁的眼睛,那样令人悲伤?……
她的胸前仿佛被一柄大锤击中,神志有一些昏乱,手中的刀滞了一滞,背后一个敌人正凶厉地举起长剑向她砍来……
耳边惊闻破空之声,目光一转,只见一支劲箭已贯穿那个敌人。
休的神志霍然清明,上次救了她的,也是这支箭。是谁,是谁在暗中保护着她?
她旋身一匝,周围四名联军已然授首,同时将周围形势看了个遍。微弱的月光下,法军已经伤亡过半,余下的人被敌人重重围困,尚自舍生忘死地奋力拼杀,这种惨烈的气势令法军勇猛异常,敌人杀一个法军士兵,常常要付出三、四个人的代价。而敌人倚仗兵力的优胜,正逐渐缩小包围圈,看来是要全歼这三百法军。但她却没有看到谁的手中有弓。即便有弓,在这个包围圈中,也是自身难保,哪还有空闲来帮她?想必那个人在包围圈外。
无暇再去探究这个谜题,怎样打赢这场仗才是首要的问题。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身上挨了多少刀,但她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避开了致命的部位,所以到现在,她仍能保持着凛冽的气势,所到之处当者披靡,无人能敌她的一招半式。但人的力量总有穷尽,池塘无论多大多深,总有枯竭的一天,是时候反击了!她抖手向天空放出一支火箭,一朵艳丽的花在天空炸开。这是向威廉发出的讯号,八千法军正等候在附近,整装待发。
火箭的光焰照亮了所有人的眼,转瞬即灭。弗朗德尔伯爵的帅旗渐渐向东南面的高坡移动,看来他已觉察中计,开始缓缓后撤,围攻法军的联军人数却陡然增加了一倍,看来他想趁法军救兵未到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这部分法军。但如此一来,这部分联军势必被法军大部队踏平。
其实休也明白,他之所以这样做,最主要还是想取自己性命。交战多时,双方斗智斗力,不相伯仲,两人早已视对方为这场战争最大的障碍,弗朗德尔伯爵若能趁此机会杀了休,即便损失这一千士兵,只要法军以后再无人能与他抗衡,也足以弥补这个损失了。
休一看他移动的方向,心中已是暗赞,那个方向易守难攻,两侧都是茂密的森林,势必给追兵造成不小的阻碍,而他凭借居高临下之势,不论是战是退,都可以来去自如。
此刻,一道黑影正以不可测的高速,借着林木的遮蔽,悄悄向休掩来。而休正力战周围二十几个联军,转瞬间斩首数级,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有人偷偷靠近。蓦然一道寒光从黑暗中向休暴射而出,夹带着凛冽而熟悉的剑气。
休心中一凛,知道是沃波尔来了。这着偷袭觑准她无力还击,要么以身受了这一剑,要么回刀阻挡,而身后就是十几柄刀剑,亦要把她砍成肉泥。无论如何,都是绝杀!
休心中一黯,霎时间转过无数念头,而最后一刻,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麦姬,那双凄然的眼睛。
希望你不会后悔你所失去的……声声念念,如在耳畔。
她突然心中剧震,却原来,一直是逃避着……她,已远在重洋之外,今生,是无缘再见了吧?蓦然地酸楚。
是的,我这一生,为了复仇,已经失去太多。
我做了许多为自己不齿的事情,也犯下许多苍天不能宽恕的罪行,我愧对许多人,深夜扪心自问,灵魂也会颤抖。但是,既然这就是我的宿命,我无法逃避,也无法回头,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我注定孤独,沾上我的人都没有善果,无论爱我的,恨我的,都只能从我这里得到伤害。我不能靠近人群,像一个孤魂野鬼,永远也得不到归宿。
唯一温暖过我的,只有一个人的怀抱,我早已不自觉地将这种温暖铭刻在灵魂深处,唯有这种温暖,使我不会在冰天雪地中感到寒冷。
然而面对如许痴情,我却注定辜负!
以前,我都不敢触及这个问题,因为我害怕。我情不自禁地逃避。可是现在我就要死了,地狱的光焰忽然让我看清楚,原来,你是如此地爱我,那海一般的深情……我早已在幸福的海洋中,仇恨却使我看不见这一切。
然……即使我真的看见,又能怎样?我能给你的,也只有痛苦……
我好累,这一刻,只想放开一切,好好地躺在地上,沉沉睡去,永远也不要醒来。死亡,不是最好的解脱吗?我的死,会泯灭所有的恩仇。从此我再也不会给别人带去毁灭,是的,也再不会伤害你。从此相隔了阴阳,即使我堕入地狱,万劫不能超生,我还是会,千万年地为你祝福……
面对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了起来。
然而,“嗖、嗖、嗖、嗖”连珠箭响,身后的四个人颓然倒下,他们举起的刀剑也在她的身边无力地坠落。旁边另外几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像被施了定身术般,手中的刀剑悬于半空,忘了劈下。
休的心中霍然一惊,又是那支箭!那支箭总在最危难的时刻拯救她,似乎上帝并不愿放弃她,所以安排了这样一个神秘的人来帮助她跨过生死的难关。奇迹般,她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又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沃波尔的剑已经近在咫尺,万难闪避,再快的箭也来不及阻止!休深吸了一口气,胸腹猛然后缩了几寸,同时手中雷藏如电光一般斜削上沃波尔的面门,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就算沃波尔杀了她,自己也难逃一死。休赌的就是沃波尔还看重自己的命。
果然,沃波尔冷哼了一声,向后一仰,避开休这雷霆万钧的垂死一击,他的剑锋也因此偏了两分,饶是如此,此剑去势太快,剑锋还是刺入了休的小腹盈寸。若非休缩腹之功,只怕这一剑也能要了她的命。
缓得这一缓,休已如离弦的箭,绕行一周,一匝寒光卷过,解决了剩下的几个敌军。论身法,一旦展开,沃波尔拍马也赶不上休,是以当休冷冰冰的眸子看着他的时候,他刚来得及直起身体。
“你走吧,我还不想杀你。因为你使我想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下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沃波尔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跃上一匹战马,策骑去了。
望着沃波尔一人一骑消失在林木间,休的面容不禁痉挛了一下,她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因她闪避及时,都不过是皮外伤。沃波尔这一剑,虽没能要了她的命,却伤在要害处,加上她刚才一刀斩杀七人,耗费不少力气,牵动伤口,鲜血更是不断地涌出来。
忽然背后风声虎虎,又有人偷袭。休心中冷哼一声,听这声音,已知不过是普通兵士,竟也敢如此放肆。此刻她伤口疼痛,忽然起了一念,想要知道三番四次救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故而有意做出后力不继难以闪避的姿态。敌人的剑刚要及身,又闻得“嗖”地一声响,偷袭者应声扑地倒毙,背上插着的箭尾犹在不住颤动。看来那个神秘的人果然全神贯注在她身上,一有危险,立即神箭救助。这一次,休却将箭的来路看得清清楚楚,乃是从左方坡地的林中射出。
但她看见了,一队联军约二十余人亦看见了,呼喝着向那个方向扑去。他们的距离比她近得多,无论她身法多快,定赶不上那些人。不觉心中暗暗自责,若非自己引那人出手,想必他的行藏不会暴露。不及多想,环目一扫,飞身跃上最近的一匹战马,全速向坡上冲去,穿越整个战场,刀光翻飞,顺手替所经处尚浴血苦战的法军解决掉威胁。眼见她单人单骑,如战神般杀气腾腾地直冲上山坡。
只见林中连珠射出四箭,紧接着又是四箭,箭无虚发,皆各命中一名敌人,休不觉暗赞一声好箭!但敌人终胜在人多,已掩上坡去,籍林木的遮挡,那人的神箭却再也奈何他们不得。休快马加鞭,距坡地尚有数十丈,忽见林中有一名穿着法军蓝色服饰的人正被联军逼出树林,此人手持弓箭,只是全副披挂,看不见面貌。此刻他已弃了弓,从腰间拔出剑来,与三个联军战在一起。
休一看,此人箭法虽神,剑术却着实泛泛,兼且力弱,被一个联军猛力一刀,劈得向侧方倾跌,他的头盔也滚落一旁。
休的心脏忽然突突地跳动了几下,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一头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苍白瘦削的面容在惨淡的月光下却透露出与她的柔弱不相衬的坚毅,从地上爬起来,继续举起剑,向着联军奋力砍去。
休不禁失声惊呼:“麦姬!”
众联军见是个娇滴滴的女子,兼且眉目如画,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皆停止了攻击,脸上带着邪笑,步步向她逼迫过去。麦姬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剑,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
正当联军士兵愈靠愈近时,猛然一阵狂风袭来,休已如天神降临般策骑闯入,撞飞了当前的几个人,同时雷藏矫若游龙地翻卷而过,那些人甚至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已向死神报到去了。休一把抄起麦姬放在身前,冲前数丈,掉转马头,欲再向坡下冲击。
麦姬这才回身,看见是她,面色忽然变得说不出地苍白,清亮的眸中泛起点点泪光,娇柔的双唇微微抖动着,却没有言语,蓦地抱住了她颈项,脊背微微地抽动着。
休心中一痛,勒定了马,缓缓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麦姬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将头埋在她的肩头,不住地啜泣。休感到肩头湿湿的,脸上不知何时也是一片湿润,看出去的一切无比模糊。仿佛是那一刻的错觉,杀声震天的战场忽然静如平湖,耳边只闻细细的哭泣。
山的另一边,红色帅旗下,有一双灰蓝阴鸷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同时流露出玩味的神情。
猛然间一片火红的颜色刺痛了休的眼,霍然惊觉时,几支长矛已箭一般向跨下马儿刺来。战马长嘶一声,向侧方摔倒,马上的两人被抛了出去,抱作一团,顺着斜坡向下滚去。休将麦姬紧紧护在怀中,待滚势渐衰,立刻翻身跃起,喘着气看着向自己冲下来的几十个敌军,坚定地将麦姬护在身后,沉声道:“不要离开我半步。”
刀光暴涨,首当其冲的五人立即血溅三尺!但联军似乎红了眼,潮水般涌来,要以这几十条人命来淹没她。休明白这已是他们最后的挣扎,若能杀得了她,他们虽死何憾?他们都已经不要命了。这是何其恐怖的力量!
休大喝一声,挥刀砍向最近的一个敌人,那人的头颅应刀抛飞,颈项中的血嗤地标得老高,手中的剑却仍去势未衰地向着休砍下。
麦姬惊呼一声,休揽着麦姬向旁边一闪,避开了这一剑。同时雷藏向左侧席卷,再力斩三人!
联军中有人狂吼:“杀了法军统帅!杀了他!杀了他!”无数疯狂的联军齐声大呼:“杀了他!杀了他!”
休望着这恐怖的景象,额头上沁出滴滴冷汗。无数刀剑招呼上来,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何况还要保护麦姬?
麦姬……
休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忽然神光大盛,在无数刀剑即将及身的刹那,将雷藏舞动得如同一团白光,滴水难进,把自己和麦姬护在里面。联军人数虽多,一触这耀眼的刀光,却纷纷断肢折臂,近不得身。
这样舞动雷藏,却最是耗力,如果还等不到威廉领军前来,最后只有力竭而亡了。麦姬眼看着休面容憔悴,满脸冷汗,全身伤处在这样剧烈的施为下一齐迸裂了开来,鲜血不断的流出来,呼吸也愈来愈急促,如同扯风箱一般,几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由心下大恸,难道当真缘浅至此,重逢之日便是缘尽之时?不禁急道:“你不要管我了,快走!法军不能没有你啊!”
休无力回答,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不能为了我死在这里,更重要的事还等着你去做!你走啊!”
麦姬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休却看着她,不为所动,眸中忽然涌起一片温柔。
麦姬看得痴了,心中忽然有一点灵犀,轻声道:“好。我们就死在一起。”
休的唇边逸出一个微笑。
大地隐隐震动起来,不一刻,旗帜鲜明,军容鼎盛的法军大部队由北方声势浩荡地杀将过来,一路如狂风扫落叶般清除尚负隅顽抗的联军。一片箭雨射得围攻休的联军东倒西歪,如鸟兽散。
威廉策马急奔而来,在休身前滚鞍下马,看她浑身浴血,不禁连问:“伯爵,你怎么样?”
休被麦姬搀扶着,勉强吸一口气道:“我没事,你速速追击弗朗德尔伯爵。我休息片刻就来。”
威廉深深地看了一眼麦姬,点一点头,再不多言,急急上马而去,指挥法军对联军节节追杀,进退得宜,已经颇有大将之风。
这边压力一松,休再也无力支持,连雷藏也拿捏不住,噗地掉落在地,整个人虚脱一般仰天倒了下去。
麦姬急忙将她紧抱在怀中,见她脸上蓝色的油彩已被鲜血混合着汗水冲洗得一条一条,油彩旁的肌肤却是一片惨白,人事不知,仍紧握着自己的手,不觉泪如雨下。任她握着,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一条绢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她的脸在月光下呈现一片苍白,如同死亡一般绝美而沉静,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令这张神祗般完美无暇的脸尚存一丝生气。
麦姬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摩挲这张脸,拂过她的眉毛,眼睛,高直的鼻梁,紧抿的苍白的嘴唇,渐渐地俯下身去,在她冰冷的唇上轻轻一吻。一滴泪水随之落在她的脸上,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她微微一动,轻轻张开了眼睛,这双眼睛,蕴藏了繁星点点,波光滟涟,就那么静静地与她相望。
她从未见过,她的眼神也可以这么温柔,完全不设防,泪水就更加汹涌澎湃了。
休轻轻叹了一声,举起手来替她拭去泪,放到自己唇边舔了一下,道:“是咸的,还有点苦。这种味道不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哭了。”
“那也简单,只要你不再欺负我,不要让我担心,平平安安地活着,我当然不会再哭。”
休眼睛里泛起一阵波澜,苦笑道:“我欺负你了么?你是我的好姐姐,我做的一切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麦姬脸色微变,旋又浅浅一笑,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骤然盛开了一朵娇艳的花,带着些促狭的神气:“你受伤了,伤得不轻,又用力过度,若不求我这神医替你调治,小腹难免留下一个难看的疤。你自己看着办吧。”
休当然明白她说的什么,她是怕她再赶她走。不由苦笑:“你治的也未见得就不留疤痕。这是什么?”说着捋开衣袖,左手小臂上一排粉红色的粗大齿痕,可见当初伤得着实不轻。
麦姬轻哼了一声:“那是我故意留下的。谁叫你那时不听我的话,硬要逞强?被狼咬你这口,活该。留下这个伤疤,叫你记住,不听我的话就是这种下场。你倒说说看,除了这个疤,你身上还有其他的伤痕么?”
休一怔,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但每次经麦姬治理,都没留下一毫痕迹,手臂上这个疤却是仅有,此刻听麦姬道来原由,不觉出了神。
“怎么样,考虑得如何?你要我走,我立马就可以走。”
休叹息一声:“不要耍我了。你那么狠,我还敢不听你的话?何况我从来都对姐姐你言听计从的。”
麦姬嫣然一笑,顿时令月光失色,拉起她道:“我就知道你最乖的。好啦,别在这儿蘑菇了,当心弗朗德尔伯爵逃掉了,你可不许怪我。”
休大惊,急忙飞身上马,召来一个龙骑兵统领令道:“保护麦姬小姐回塔基克,不得有误,否则提头来见!”说罢猛抽一鞭,战马撒开四蹄,绝尘而去。
是役,法军取得前所未有的大捷。
杜布瓦所率的三百人成功将英日联军左翼兵团引至梅格塞斯,与埋伏在那里的维诺斯部联手,大破联军左翼兵团;摩根所率的三百人亦不辱使命,沿河将联军右翼兵团引至达瓦高坡,马蒂厄部决断河堤,水淹右翼兵团,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取得骄人战果;弗朗德尔伯爵的中央兵团虽退得及时,但在休衔尾穷追下,亦损失惨重,折损近半,短期内休想恢复元气。
此役法军伤亡不足三千人,共歼敌八千人,皆联军精锐,予联军以沉重打击,亦对法军士气产生巨大鼓舞。人们都感到,在此艰难时期,这个胜利是多么难能可贵。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弗朗德尔伯爵甫一察觉中计,立即以烟火讯号告诫基恩防御法军突袭,令休奇袭基恩的构想落空。由此亦可见他心思的缜密。
经此一役,弗朗德尔伯爵对休更加忌惮,所采策略也更为严密稳妥,放弃了大规模的进攻,不断在小范围内侵扰法军领地,欲趁法军短期内难以摆脱的后勤危机,拖垮法军。此是后话。
营帐内一声惨呼,麦姬在旁边的一个铜盆中洗去手上的斑斑血污,轻松地道:“好了。现在只需要静养几日,保你冰肌雪肤,不留一丝痕迹。”旋即皱着眉看着一脸痛苦的休,轻斥道:“越来越不中用了。以前伤得那么重的时候,也没听你叫过一声痛,现在不过是去掉你一层腐肉,就叫得那么夸张!”
休可怜兮兮地道:“以前就是因为伤得太重了,人都昏过去了,哪里还晓得痛。现在却是清醒得不得了,何况姐姐你居然那么残忍,不给我用麻醉药。哎呀!痛……”却是麦姬在她才包扎好的伤口处狠狠按了一把。见她痛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又急忙拿出绢帕来慢慢地替她拭去额头的汗珠。
休气得声音都抖起来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看我伤得还不够重吗!”
麦姬轻笑一下,杏眼含嗔道:“我欺负你?我真要欺负你,就该在你这伤口上涂上腐肌膏,让你这伤口烂得更深些,更丑些。不知足的家伙!”
休愣了一愣,叹道:“你真是越来越狠了!为何我们这次重逢,你变了那么多?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的麦姬到哪里去了?……哎,算我说错话,真是怕了你。”
麦姬收回恫吓的神情,得意地道:“对你这样食古不化的人,就是要狠一点才行。像我以前对你那么好,你反而当作理所应当似的。现在才发现还是以前好吧?悔之晚矣!不给你点教训,你根本不知道谁对你才是真好。说,这世上谁对你最好?”
休眼里转过数道情绪,忽然岔开话题道:“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进我军中来的?照道理说,你这样一个大美女在这里,没可能不被人发现呀。”
麦姬的俏目中闪过诡谲的光:“你也猜不到吧?哼哼,我存心要瞒的事,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啦!”
“啊,我忘了,你会易容嘛。可是,要混进来也必须有人作内应吧。是谁那么大胆,敢把你藏匿在军中?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既是杀头的大罪,我更不能告诉你了。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位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他让你混进军中,若有军机泄漏出去,你们两人都要受罚!”
麦姬黛眉一竖:“原来你怕我当间谍?……对,我就是间谍,我是弗朗德尔伯爵派来的间谍!你要把我怎么样?……真是教人寒心哪,千里迢迢追你到这里,辛辛苦苦潜伏在一堆臭男人中间,只为了危急时能助你一臂之力!我……我有什么好处?在这硝烟密布的战场上,我拿自己的命来搏却只换得你这样一句怀疑的话?!”说着已是珠泪滚滚而下。
休怔了一怔,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勉力坐了起来,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了开去。牵动伤口,休微微皱了下眉,又轻轻却坚决地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没再甩开。缓缓道:“麦姬,我正是怕你遇到危险。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被那群英日联军士兵包围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我怕失去你啊!我怕你从此消失在这尘世中,我就会失去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我更怕你受辱,那会比杀了我还叫我难受!你知道吗,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如果你出了事,我要怎么向你父亲交代?如果你出了事,我永远不能饶恕我自己。你知道吗,如果你死了,我,我也不能苟活在这世上,……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她一边说着,麦姬的泪愈来愈难以遏止,当她说完,她已情不自禁地投入她怀中,泪水沾湿了衣襟。
休轻叹一声,缓缓抚着她的脊背道:“所以,我绝不能让你涉险。明白吗?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麦姬哽咽道:“都怪你那时要那么狠心赶我走。你那绝情的样子,我想起来就怕,怕你发现我在这里,又要赶我走!”止住眼泪,轻轻道:“你又知道吗,你尽可以对我无情,我却不能置你的生死于不顾。我知道你身边潜藏了太多的危机,太多的阴谋,你的生命随时都有受到攻击的危险,我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你。所以暗暗地保护你。看,我做得还不错,是吗?”
休胸口仿佛有一团热流堵塞,道:“很好,你做得很好。要是没有你,我已死在沃波尔手下两次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谢我,就让我在你的身边。”麦姬柔柔地道。
休的眼睛忽有点红,吸了一口气,道:“是费奥多。费奥多安排你混进龙骑兵。你耍了什么诡计,迫得人家答应你这样无理的要求?”
麦姬大惊:“竟让你猜着了。唉,这就不能怪我了。不过,你答应我,不许为难他!”见她笑笑地点了头,才又道:“我哪有耍什么诡计嘛。我只不过对他说,你欠我一条命,现在帮了我这个忙,就算两清了。他想了想,觉得合理,就答应我了呗!”
“这还不够啊?拿生死去要挟人家,这种无耻之尤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吧。”
“……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吗?”
看着麦姬气鼓鼓两腮绯红的样子,休恐惧地举起双手:“我错了,我投降……哎呀!痛死我了!好狠的麦姬……”
这一次,她直将她搓弄了半晌,痛得她弯成一只虾米,才放了手。休气喘吁吁愁容满面地道:“我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今生要被你如此折磨!唉,都是不活了的好……”
“胡说什么?”作势又要扑上来。
“不敢了,不敢了,姐姐饶了我吧。”休叹着气,蔫在床上。
麦姬微微一笑,顿时艳光四射,从水盆里绞了一张手帕来,在她微汗的脸上细细擦拭,轻声问道:“你当时对那个库西男爵说了什么,他开始那么飞扬跋扈,怎么一句话就吓得他魂飞魄散了?”
休笑道:“我问他弗朗德尔伯爵跟在我们尾巴后面吃尘吃够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肯现身与我一战。”
麦姬噗嗤笑道:“亏你说得出口!你怎么就那么胆大妄为,敢以区区三百人力抗弗朗德尔伯爵的两万精锐?人家一个小指头就碾死你了,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休得意地一笑:“这叫兵行险着。我们遇到这个天大的危机,搞得现在衣食无着,士兵们意志消沉,长此以往,怎么得了!必须给人们以必胜的信心。只有以一场辉煌的胜利,才能鼓起人们继续战斗的信念,否则信念一垮,不战自溃。我以粮草为诱饵,引联军出击;但凭弗朗德尔伯爵的精明,怎也不会就满足于这区区一批粮草吧?他对我恨之入骨,从他派沃波尔这样的高手来行刺我就可见一斑。所以我断定,他既然知道我会亲自出城接应,就决不肯放过这一个除掉我的天赐良机。因此他不惜奉送五百精锐骑兵供我杀戮,好教我大胜之下麻痹大意,他就以优势的兵力围歼我,再趁夜挥师塔基克,攻下塔基克后,立即长驱直入,再攻布维纳。到时法军仓促应战,决难抵挡他蓄谋已久雷霆万钧的攻势。他这一着,无论时间、地点都可以说配合得天衣无缝,只可惜,他还是算错了一着,殊不知他在算我,我却更在算他。”
麦姬骇然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是以自己作饵,诱他入彀。但你可知,你这次胜得有多险!若你不幸战死,法军将再无能敌弗朗德尔伯爵之人,你们这次的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知道。可是我别无选择。我运气一直不错,老天不会让我那么倒霉,就死在这个穷乡僻壤吧。所以我还是决定行这步险棋。唉,事实证明,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尤其有你这位绝世美女暗中照拂,我处处逢凶化吉,怎都不会有事的啊。”笑得有点痞地看着她。
“少臭美了!我才懒得照拂你。这种傻瓜才干的事,决不允许再发生,听见了吗?”麦姬教训地道,雪白的脸上却不禁飞起一片红霞。
“是,遵命。”还是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麦姬顿感无语,白了她一眼,端着水盆出帐去了。她婀娜的身影一出帐幕,休立即乏力地软瘫在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眸中滚过灼痛的痕迹。
数天后。
“伯爵,这是埃夫勒伯爵给您的回函。”威廉手持一封厚厚的信件,兴冲冲地走进帐幕,将信交给休。
休用一把小刀挑开封口的火漆,抽出一札信纸,展开细细读了起来。过一刻脸露喜色道:“埃夫勒伯爵不愧为法兰西的经济学大师,他这用于财政税收体系的改革方案,确切中时弊,实用之极!若能尽快实施,就能使吝啬的贵族、富商们都乖乖地拿出钱来,解决现在的难题了。你看看吧。”
艾尔维家族长期经营重商主义政策,威廉在这方面自然有独到的见解,他看了格里菲思的改革方案后,亦赞不绝口:“深刻全面,若换了是我来拟订这份改革方案,必定及不上他如此实用。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看来埃夫勒伯爵对改革之事早已研究得十分透彻,这才能如此迅快地拿出这样一套完美的方案来。叫人不得不佩服。”
“他早在一年前就决心整改法国的税收体系,当然花了许多工夫研究。现在不过是因为战争的关系,促使他提前进行这一项伟大的改革罢了。以他办事的高效率,相信不久之后我们的危机就会过去了。”说起来两人都是放下一件心事。
麦姬恰于此刻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穿素白的罗衣长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v字形的领口中露出雪白娇嫩的肌肤和优雅的锁骨,窄窄的腰身,宽宽的袍袖,愈发衬托出她高挑而起伏有致的曼妙身姿,步履轻盈,仪态优雅高贵,举手投足间均流露出万种风情,美目中光华流转,让人神为之夺。威廉顿觉眼前一亮,知机地借故溜了出去。
麦姬看着休笑意盈盈地道:“何事这么高兴?”
休笑道:“温饱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去了这个心腹之患,我如何能不高兴呢?”说着把事情简略地陈述了一遍。
麦姬亦欣然道:“你前次已经大挫联军锐气,又有埃夫勒伯爵在巴黎主持大局,只要无后顾之忧,当能趁势强攻基恩,把联军逼到沿海一带,他们山穷水尽,想不妥协也不行了。相信这场战事也快接近尾声了吧。”
“现在还言之过早。以弗朗德尔伯爵的厉害,这些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必定在策划什么行动,倒是不能不防。巴黎也并非太平之地,菲力浦虽然当上了摄政王,暂时稳定住局势,但你也看到,巴黎那些权贵,仍在为了一己之私勾心斗角。王位一日未定,风波一日不会平息。”
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他们刺杀了勃艮第公爵,给我捅出这么大个娄子,我实在担心那边再出什么差错,坏我大事。”
麦姬闻言惊诧道:“刺杀?不是说约翰是中了流箭死的吗?”
“这件事,我已叫费奥多彻查。当时与约翰发生争执的是维利埃侯爵和芒特乔伊伯爵,维利埃跟于寨公爵诺梯埃有密切关系,而芒特乔伊是吉耶那公爵的亲信。巴黎的形势前所未有的复杂,这起事件更涉及到两派的争斗,约翰只是他们互相倾轧的牺牲品。他们想通过这一事件打击对方,却不料最后逼得勃艮第家族谋反。哼,这些惟利是图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搪塞为死于流箭,勃艮第家族又岂肯甘休?他们愤而不平,投向英国人,也是情有可原。现在我只担心……”说着容色一黯,就此中断。
“你担心他们为了王位,再搞出什么阴谋,破坏抗英大计?但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国土被英国人侵占了,就便当上国王,也是大损国力啊!”
休长叹一声:“这些人只想着个人的利益,哪管国家存亡!只要他们选定的人坐上王位,自然保护他们的权势地位,谁又理会被占区百姓的苦难呢,毕竟又不是切肤之痛。我早就怀疑巴黎有人跟英国人勾结,否则怎会那么巧,偏偏就是约翰出了事?只是找不到证据。这件事不查清楚,终是一块心病,谁晓得他们下一步再耍什么阴谋。只可惜我分身乏术,不能亲自监视巴黎的动向,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巴黎。”
麦姬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老实说,你认为路易跟此事有关吗?”
休浑身一震,讶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难道不觉得他很有问题吗?于寨公爵跟他是一党,他们的行动,会不经过他的同意吗?”
一年前的一幕幕蓦地划过脑际,他关切道“凡事小心”的声音朗朗如在耳畔……那迷雾笼罩的神秘女人,几次三番在关键时刻出现,又总能无声逃逸……向霍夫曼示警的帆船……文森特区带着鼠疫的老鼠……关于龙骑兵中内奸的疑虑……他的笑……
如果一切都早有预谋,如果……连那次刺杀,也是一个局……
休忽然不敢再往下想。一年前她也曾经恍惚觉得诡异,但隐约的意识阻止了自己再继续深入地探究。因为,涉及到他……
然而如今,竟还是要再回到那条疑虑的道路上吗?令人痛苦的决定……
休勉强收摄心神,艰涩地道:“两派之中,谁是攻方,谁是守方,还很难确定。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妄下论断。”
麦姬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是要姑息他,还是你根本就在逃避一个可怕的事实?”
休的眉头皱得很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又为何非把矛头指向安东尼不可?”
麦姬逼着她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直觉是什么,就算没有证据,你一向可以透过迷雾看到真相,我不信你这次会看不到。如果你真的看不到,那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是故意,看不到。”
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你未免太高估了我。……他,才智高绝,不会让我那么轻易看穿的。否则,他凭什么去坐上王位?”
麦姬低叹道:“你只是在逃避与他为敌罢了……你这是在变相地姑息纵容他。但他又何曾手软过?”
休闭上了眼睛,低沉地道:“不,我不姑息任何人。我只是在寻找证据……如果,我找到证据,就决不会听之任之。”
麦姬柔若无骨的纤手覆上休的眼帘,柔声道:“有时候真相是很可怕的。是否永远都看不见的好?”感觉掌心中休的眼球急剧地跳动了几下,面容却沉冷如冰。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抽掌而去。
休忽然道:“麦姬,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麦姬停步回头:“什么事?”
“我要你扮作我的样子,留守塔基克。”
麦姬讶道:“你要去巴黎?这个时候你怎可离开,万一弗朗德尔伯爵来犯,我如何抵挡得住?”
休缓缓道:“联军新败,锐气尽泄,需要一段时日休养生息,短期内不会来犯。我正可趁此良机,潜返巴黎,否则时机难再。以你对我的了解,再加上你神乎其技的易容术,要扮成我,相信就是威廉等也决看不出破绽。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麦姬仍惊疑未定:“你一个人回去吗?你的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多带几人比较稳妥。”
休肃然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此事越是隐秘越好,我一个人反而最是安全。他们怎也想不到,我会在战事的关键时刻离开,所以决不会提防。何况有你替我坐镇军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麦姬俏脸难掩忧色,但见休主意已定,誓难更改,也只得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