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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战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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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尘土飞扬中,地平线上升起一轮朝阳,金光灿然,照耀着这支将为法军带去希望的大军。百年的恩怨,将在布维纳的土地上了结,凭着血与火,心与手,勇气与坚韧,刀枪与箭矢。仿佛看见烽烟弥漫的布维纳,弗朗德尔伯爵冷酷犀利的眼神穿越时空射来,休的胸中涌起满腔豪情,以鞭稍遥指布维纳的方向,大喝一声:“法国所向披靡的铁骑,跟我来!”
布维纳城外,烽烟滚滚,杀声震天,英日联军正展开今天的第二轮攻城行动,城下攻城的云梯,撞门的檑木,发射巨石的投石车,以及蚂蚁般众多的士兵,令人看了头皮发麻。
布维纳的守军已苦苦守了十天,虽然一直力保城池不失,但伤亡惨重,城中剩下的尽皆老弱病残,巴黎的援兵再不来,只怕今天就是城破之日了。布维纳若被英日联军攻占,巴黎北方的门户就彻底向英日联军洞开,巴黎就会危在旦夕。
守城将领杜布瓦遥望着巴黎的方向忧心如焚,再看城下英日联军的如虹气势,今天实在是势在必得,而城墙上己方人马皆困顿不堪,再难以抵抗对方又一轮海潮般的袭击。心道难道天亡我也?
转念间对方号角声响,无数士兵呐喊着向城墙冲杀过来,脚步声和喊杀声震天动地。
杜布瓦振奋精神,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蓄势以待,其余的守军亦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抱起石头、木桩,准备向城下的敌人痛击。尽管城破,尽管流血,也要叫敌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眼看敌人已逼近城墙,杜布瓦断喝一声:“放箭!”无数箭矢雨点般朝着敌人洒去,城下惨呼声不绝于耳,但敌人为数众多,仍踏着己方的尸首,奋不顾身地潮涌而至,纷纷顺着云梯向上攀登。守军又是无数箭矢、土木、石头、热油滚滚倾泻,烫得攻方鬼哭狼嚎。但对方威力极巨的投石车亦对守军还以颜色,无数巨石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轨迹,向城内飞来,砸得城中已几无完整的建筑,死伤无数。
一阵剧烈的震动,有军卒向杜布瓦报道:“将军,东面的城墙已被敌人投石车砸出一个裂口,敌人已蜂拥入城,守不住了,我们快撤吧!”说着已向城下逃去。
杜布瓦大喝一声:“谁敢临阵脱逃?”拔刀追上那个逃兵,一刀砍了,大呼道:“跟我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举刀率先向裂口处冲去,众军卒见他如此声威,都是热血沸腾,皆抱着必死之心尾随而去。
城外战鼓声忽然凌乱,喊杀声也遽然削弱,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杜布瓦与剩余的守军在城内浴血苦战,一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裂口处却不再有敌军攻入。
杜布瓦率众奋力杀敌,将先前攻入的敌人尽皆消灭,才有时间登上城楼,察看城外形势。一看之下,不觉喜动颜色,大呼道:“我们有救了,巴黎的援兵到了!”城内的守军皆喜极而泣,士气振奋,高呼:“国王万岁!法兰西万岁!”
城下敌人已阵脚大乱,被一队队蓝色军团冲击得支离破碎,投石车、云梯等攻城器械皆被大火熊熊包围,再也无法逞强施威。法军铁骑过处,所向披靡,帅旗迎风招展之处,当者立毙。
只见那法军统帅身披黑色战甲,脸上绘着蓝色图腾,一马当先,宝刀过处,人头横飞,鲜血四溅,犹如天神降临;他麾下将士亦皆在脸上绘满各色图案,如神兵天降,在烽烟弥漫的战场上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在他统率之下,这支铁骑部队便如一支利箭,直刺敌军心脏。英日联军帅旗不敢硬捋其锐,缓缓向后退却,帅旗一退,联军更是军心涣散,刚才还士气如虹,此刻已如丧家之犬,纷纷溃退。
兵败如山倒,联军向后撤退十法里才稳住阵脚,遭到这一番突袭,已损失惨重,死伤累累,丢盔弃甲,攻城之计,再也无法进行。法军却也并不穷追,看联军巩固了阵脚,立即撤退,来去如风,阵法严明,令联军不敢造次。
联军统帅弗朗德尔伯爵望着法军蓝色阵营中那个浑身浴血,仿如修罗的天神之子,眸中放射出异芒,竟微微笑了:“这个对手,倒是难得。”向后一挥臂,沉声道:“撤退!”大军如潮水一般退却。
布维纳方面,杜布瓦亲自开城迎接大捷的法军,远远便望见那位法军统帅高踞马上,黑色的甲胄上血污斑斑,一张绘着蓝色图案的脸上印着一点点鲜红的颜色,顾盼之间,眸中神光四射,宛如神祗。心中不觉暗自赞叹!
急急策马上前,在他面前甩镫下马,恭恭敬敬地道:“元帅远来劳顿,又经过刚才这番激战,击退敌军,解了布维纳十日之围,满城军民皆感恩不尽。请先入城歇息。”
休朗声笑道:“将军无须客气,若非你率领城中军民奋力抗敌,浴血苦战坚持到今天,只怕我们到了也是无济于事,你是法国的功臣!请上马,我们一同入城。”
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潇洒自若,豪情四溢,听得杜布瓦心中一暖,暗道有此人物,我军定当扬眉吐气了。依命上马,两人并肩策骑,携手入城。对这位元帅的平易近人,杜布瓦更是钦仰不已。
进得城中,杜布瓦请休一行至城中唯一一所还算完整的房屋暂作小憩,同时汇报近日战况和周边形势。与其对话之后,对方不但早已将整个战局了如指掌,甚至有些连他也不甚明了的情况,对方也掌握得清清楚楚,对下一步的战略如何实施,更是早已成竹在胸,令他对这位元帅的雄才大略佩服得五体投地。
更让他吃惊的是,当这位元帅梳洗更衣之后,他的真面貌竟然是如此的俊美无匹,清风雅骨,玉树临风,真是难以将他同战场上的那个夺命修罗再联想到一起。他心中不免暗自嘀咕,大概元帅是怕自己过于俊美的外形影响战斗的残酷无情,故而以此装扮来领袖群伦,激励士气的吧。
说话间,一个身披锁子战甲,英气勃勃,器宇不凡的年轻人走进屋子,向休道:“伯爵,我已派人回艾尔维家族联络,相信不久就会有回音。那时我们两强联手,不愁击不退英日联军!”
“很好,我们很需要地方的伯国鼎力协助,艾尔维家族若肯作出表率,当能有效地带动其他贵族。现在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抗外敌,才能从逆境中反败为胜,将侵略者赶出法国。哦,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布维纳的守将杜布瓦将军,这位是艾尔维家族的威廉子爵。以后大家并肩作战,亲如兄弟。”休含笑介绍道。
杜布瓦笑道:“原来您来自艾尔维家族。艾尔维家族在西北部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近年来大力发展商业,实力雄厚,得到你们的帮助,至少我们的大军就不用饿肚子啦!”
“不要‘您、您’的叫吧,既然已是战友、兄弟,还客气什么呢?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只管开口,我必当尽力而为!”威廉热情地道。
两人执手大笑。
两日内,艾尔维家族派出使者率领一千人的队伍来到布维纳,表明愿全力协助大军作战,力求将战争尽可能缩短,以解巴黎的燃眉之急,并阻止战火蔓延到更广的地方,造成生灵涂炭。数日内,又有几个家族的使者相继率军来到,加入同盟,共抗大敌。法军实力一下子激增,虽说可能仍赶不上英日联军,但总算有了一较短长之力。
同时休携初战告捷之威再接再厉,攻克了布维纳周边几个被英日联军占领的城镇,这些城镇已经对布维纳形成了一个屏障,英日联军想再攻打布维纳,将首先遇到来自那些城镇的顽强抵抗。并指挥大军向敌军最重要的一个要塞基恩推进。
蓝色军团所过之处,敌军望风披靡,闻风丧胆,休那蓝色图腾下火焰般燃烧的双眸已成了敌人的噩梦,“战神”的名字在北方不胫而走,人民重新拾回了对法军的信心,爱国的热忱前所未有地高涨。开战以来,法国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现在这种情况终于得以逆转。
这一日,大军推进至基恩外围的一个城镇塔基克,休与威廉、摩根、杜布瓦等几个将领坐在营地的篝火旁商议攻城事宜。
摩根汇报道:“檑木,云梯,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已经全部就位,只等天亮,我们就将发动攻势。我们混到城内的探子回报,城内军心涣散,必定不堪一击,并且城中的百姓还将举事,以配合我军行动。他们已派来代表同我们接洽,元帅是否接见这个代表?”
休此次携龙骑兵中的精英来布维纳,摩根是她的得力助手,自然随行,留下费奥多暂摄龙骑兵队长之职,驻守巴黎,并调查路易七世遇刺之事。她特别嘱咐费奥多,巴黎两个王子争夺王位一事并未平息,相反还波涛暗涌,仍是多事之秋。就怕她一离开,就会生出事端,故要他密切监视这两方的动向,随时作好应对突变的准备。
“好,让他现在就来见我。”
摩根带着那个使者来到众人面前,只见此人满脸胡髭,容貌奇伟,眸中精光四溢,身形矫健,向众人鞠躬致意,朗声道:“我的名字叫做沃波尔,是塔基克反对英日联军的地下武装派来的代表,我要求和法军元帅直接对话,商议里应外合之事。”
“我就是法军元帅欧伯爵休•道格拉斯,感谢你们对法兰西的支持,有你们的帮助,这场仗我们就势在必得了。请坐,你们有什么计划?”
“我们秘密挖掘了一条隧道,从城外通向城门,若能借助这条隧道,将省却你们很多攻城的工夫。当你们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面前将城门打开时,我们亦将在城内举事,突袭敌军的指挥部,让他们阵脚大乱,你们就可以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地消灭敌军,解放塔基克。自上一次英法战争塔基克沦陷之日起,我们盼望这一天,已经盼了整整三年了!”沃波尔激动地道。
周围将领亦兴奋不已,都道此乃天助我也!
休含笑问道:“果然妙计。不知此计是谁的主意?”
沃波尔微微一笑:“是我的主意,想来还可行?”
“自然可行!我们就按你说的行动。不知隧道入口在何处?”
“我带来了一张塔基克的布防图,上面标明了隧道的入口和出口。”沃波尔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走到休的身边,展卷观看。
图中在城墙内外果然以红色圆圈标明了隧道出入口,沃波尔指着图中其他部分详加解释,休听得全神贯注,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道寒光直指她咽喉,迅若闪电,沁得肌肤生凉,如此近的距离,万难闪避,众人又都是猝不及防,难以救援,眼看她就要血溅当场!
危急中休仰面挫腰,整个身体弯曲成一个弧形,堪堪避过了这必杀的一剑,但剑锋过处,几缕黑发飘扬,竟是被剑锋削断!
沃波尔也是了得,在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原状作出有力还击,周围的人也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他的第二次攻击已紧随而至,手中短剑猝然变招,向下疾刺休的心脏,变招之快,取向之准,令人咋舌。
休冷哼一声,身体尚在弯曲时拇指一推雷藏刀柄,随着一声龙吟,雷藏已跃然空中,但她这一刀还未来得及接触沃波尔的剑锋,斜刺里忽然射来一支劲箭,堪堪将沃波尔的剑碰得失去准绳,从休的身侧险险滑过,休那一刀自然也就没能触到沃波尔的剑。
她立即拧身变向,同时手腕轻抖,已然接住雷藏,顺势侧劈向沃波尔,百忙之中仍向箭矢所来的方向瞥了一眼,隐约可见一个影子隐没在数丈外的一个帐篷后面。
这几个动作都如电光石火一般,周围的人这才来得及拔剑相向,围攻沃波尔,沃波尔始终未发一言,力战群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眼看周围聚集了愈来愈多的法军,他心知必定不能逃出生天,故而招招以命搏命,毫无守势,看来想拼个同归于尽。
休还刀入鞘,冷眼旁观,见这沃波尔剑法严谨,虽是亡命打法,却丝毫不乱,力敌数人,勇猛异常,已连伤两人,身上却仍是完好,端的了得。加上他适才偷袭自己的那两剑,论速度论力道论准绳,都可以用“恐怖”来形容,若非自己反应极快,再加上那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之助,只怕自己就算不死也要重伤,思之不免心惊,对这沃波尔也不觉暗暗佩服。
见摩根、杜布瓦及另外两个龙骑兵统领尚与沃波尔缠斗不休,威廉却已左臂挂彩,退下来站在一边,遂沉声道:“住手!” 摩根等闻言皆退后几步,仍将刀剑指着沃波尔,防他有何异动。
休的眸中寒芒闪动:“你还是投降吧,念你敢孤身行刺于我,胆色过人,又练得一手好剑法,我就留你全尸。说,是谁派你来的?”
沃波尔仰天长笑,笑罢盯着休冷冷道:“今天来,我就不打算活着回去。你想知道我背后的主谋是谁,我死尚且不怕,难道会告诉你吗?来吧,是英雄的话就跟我单独一战,不是听说你是法国第一的剑客吗?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那么我死也死得瞑目!”
休悠然一笑,那笑容是说不出的倜傥,隐有些妖异的意思,缓缓道:“你已在我掌握之中,难道我还有必要费那么大力气来跟你一战么?你既不愿归降,我就成全你的忠心,弓箭手!”
话音未落,一排弓箭手已步出行列,弓箭上弦,齐指沃波尔,只待休一声令下,便要射得他变成一只刺猬。
“且慢!我有话说。”沃波尔仍毫无惧色地盯着休道。
“说。”
“哼,我要你知道,我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只是要你记住他的大名,像你这样胆小如鼠,不敢与我光明正大地交手之辈,以后无论在哪里听到我主人的名字,都要吓得你屁滚尿流!听着,我主人的名字就是……”
“你的主人就是弗朗德尔伯爵。”休忽然打断了他,懒懒地道,不理他惊奇的眼光,又接下去道:“既然你执意要跟我打,好象我不满足你的要求太也说不过去。好吧,勇士,我就成全你,希望你死得其所。”
周围一片阻挠之声,休只是挥了挥手,提着雷藏,下到场中,直面着沃波尔。沃波尔的眸中亦微微泛起钦佩之色。
休的脚跟还未站稳,沃波尔的剑已如闪电般直奔她面门而去,此剑乃他毕生功力之所聚,迅若惊鸿,扬起一飚凛冽的剑气,就算坚如精钢也难以抵挡这威棱四射的一剑,周围的人都是一片惊呼。
休的瞳孔中映出这绝伦的一剑,天地间似乎也只剩了这夺命的一剑。看来对方蓄势已久,誓要取她性命。她的黑发在剑气的催逼下飘扬,眸中燃起郁郁的火焰,唇边露出一个微笑,这一个刹那,十万个须臾之间,雷藏冲天而起,冷冽的刀光笔直迎向那无坚不摧的剑气。
气流激荡间,雷藏划破虚空,后发先至,斩上沃波尔的剑,铮然一声震荡耳鼓。周围爆出一片震天介的叫好声。
刀剑相交的瞬间,沃波尔已判断出休手中的乃是一柄绝世宝刃,若与他硬碰,自己手中的剑根本不堪一击。心念电转下,遽然收回九成力,并生生向后疾退,饶是如此,剑上还是添个了缺口。不觉冷哼一声,先机已失。更料不到对方身法迅若鬼魅,已如影随形般攻了过来,真乃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觉心下暗惊,这个法国第一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休的心中暗暗赞赏,这沃波尔对剑的掌控,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只看他在全力一击的时候,仍能说退便退,这份功力,若非多年浸淫于剑道,决难办到。心下亦起了爱才之念。转念间两人又已刀来剑往地斗了十余招,只是沃波尔再不敢以剑触刀,难免有些吃亏。
“你先前偷袭于我,我则占了兵刃上的便宜,两下算是扯平。不过看来就算我赢了,你也必然输得不服,要说我是仗着这柄神兵利器,是也不是?”休忽然道。
沃波尔心中暗叹,此人在如此险象环生的恶斗中仍能从容开口讲话,气定神闲,虽然是占了兵刃的优势,令自己无法全力施展,但仅此一项,已让人不得不佩服。他却是被对手压制着,生怕一开口就出现疏失,是以只是再又冷哼一声。
“好,且住!”休说着脚下已是往后飘退数丈,锵然还刀入鞘,含笑向周围众将道:“诸位,哪位是用刀的?暂借刀一用。”
众人面面相觑,待要劝谏,又见元帅似乎成竹在胸,踌躇间,杜布瓦大踏步上前,双手奉上自己的佩刀,朗声道:“此刀虽平凡,但到了元帅手中必能大放异彩,取这狗贼性命!”
休含笑接过杜布瓦的刀,道了声:“多谢,必原物奉还将军。”
杜布瓦转身向沃波尔道:“元帅不肯在兵刃上占你的便宜,要你输得心服口服。你就好自为之吧!”说罢退下。
沃波尔棱角分明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也不言语,一个侧身手中剑已疾劈向休,毫无先兆。众人一片惊呼声中,休喝了声:“好!”从容拔刀,恰到好处地迎上沃波尔的剑锋,发出一声激越的清音。两人又再鏖战到一处。
这一次刀剑交击之声密如连珠,火花四溅,众人只见两个在篝火旁翻飞的影子,刀光四溢,剑气纵横,究竟如何出手,全然看不清楚,都是暗吸了一口凉气,心道原来这沃波尔的真正实力是如此可怕!弗朗德尔伯爵手下竟有如此高手,的确堪虑。
鼓荡的气流催逼着篝火反复摇曳,两条影子在火焰中穿梭,看得众人矫舌难下。
高手较量,胜败只在转瞬间,只见两条影子如流星一般,在篝火的中央碰撞,爆发出的气流,将火焰四处飞散,同时两个影子乍交倏分,凝立在两个相反的方向。
休神色自若,刷地将刀还入鞘内,看也不看,向后一抛,正好落在杜布瓦的手中。沃波尔脸色苍白,左手按着右胸前一个鲜血泉涌的伤口,右手拄剑,扑地跪倒在地,喃喃道:“我输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一向恩怨分明,你来刺杀我,并没有成功,我也就饶你不死。何况你的剑术能练到如此地步,难能可贵,我也不想就此毁了一个天才的剑手……你走吧!”
众人欲待拦阻,休挥了挥手:“无须多言,我意已决,让他走。”
众将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缓向外行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沉声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以后在战场上遇到你,我一样决不留情。”头也不回地去了。
休望着残余的篝火,若有所思地道:“如此神箭,究竟是谁?”沉吟间忽然大喝一声:“众将听令,准备攻城!”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知道经此突变,敌人已有了准备,当趁沃波尔还未来得及回到塔基克,提前发动攻势,齐呼:“得令!”立即整顿衣甲,奔赴各自岗位。
夜色下,法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塔基克外,城内的敌人毫无所觉。
此次攻城,法军的铁骑并不占优势,因骑兵只能在旷野奔袭冲击之时才能发挥其迅捷锐利的杀伤力,但攻城则无用武之地。
休与威廉等商议之后,决定采用经艾尔维家族能工巧匠改良的攻城器械。一般的投石车只能投射巨石,但改良后的投石车却能投掷巨大的火球,而这种火球有一种特性,即水不能将其熄灭,反而会助长火势,敌人如果用水灭火,反倒会使火势愈燃愈烈。
面对塔基克坚固的城墙,法军展开了惨烈的攻城战。天空中一团团火球如流星一般划过,打破了夜的沉寂,纷纷落入城中,击毁敌人的堡垒、营盘,爆炸声响彻云霄,城内燃起熊熊火焰,浓烟滚滚而起。
敌人虽有准备,岂料法军来得如此迅快,更料不到这火攻之计,眼见敌人乱做一团,慌忙引水救火,却不料水助火势,风长火威,转瞬间冲天的烈焰便吞噬了城内的塔楼、仓库,敌人被包围在大火浓烟之中,被烧得鬼哭狼嚎,如无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撞,凄厉的惨呼声顺风传到法军阵营,一片震天介的欢呼声在法军阵营爆发。
威廉与休站在一处,看着火球所收的神效,兴奋地道:“伯爵,我们的火球威力巨大,省了许多攻城的伤亡。这种火球是艾尔维家族的不传秘法所制,还是第一次用于战阵,不料威力至斯!”
休点头道:“果然威猛。只是若敌人中有懂得火焰之术者,以土灭火,火焰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了。”
威廉一怔,想想也是有理,不觉笑道:“谅他们也没有如此人才。让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休亦点头道:“时机已到,攻城!”
法军号角声响,无数架云梯在城墙外竖起,法军奋不顾身,络绎不绝地攀援而上,在城墙上与守军展开了殊死战斗,同时撞击城门的檑木亦在数十人的推动下,向着城门发起一次又一次冲击。箭矢纷飞,断肢残骸四处抛散,震天的呐喊声响彻塔基克的夜空。
这一夜,是如此血腥的一夜!
天蒙蒙亮时,随着檑木最后一次冲击,城门发出一声沉闷的爆裂声,法军齐声欢呼:“城破了!城破了!”蓝色的队伍如潮水一般从破溃处涌入,席卷塔基克,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残余的守军。
休与众将策骑入城,望着仍在熊熊燃烧的塔基克,沉声号令:“立即以土灭火,救助死伤的百姓,大军不得扰民,违令者斩!”当即有人奉令而去。休与众将直趋位于城中央的指挥所,安顿善后事宜,并商议下一步战略。
休以塔基克为据点,布维纳及其周边城镇为后援,联合北方诸伯国,建立起一个连贯的供给链条,保障法军的后勤供需,屡次向基恩发起攻击。但弗朗德尔伯爵却也并非易与之辈,在上次吃了法军铁骑突袭大亏后,采用以远克敌之法弥补英日联军以步军为主的劣势,在数次平原冲击战中,以威力强劲的长弓应战。这种长弓能够穿透法军铁骑的锁子铠甲,对法军铁骑施以重创,令法军引以为傲的骑兵难以发挥功效。同时屡屡派军偷袭法军攻克的数个城镇,都是一击即退,令守军疲于奔命。这着扰敌之计,亦使法军大为头疼。在基恩与塔基克之间,双方鏖战三月,互有胜败,竟是旗鼓相当。
但在此关键时刻,却发生了一件突变。北方除艾尔维家族之外的第二大势力,勃艮第家族的勃艮第公爵约翰在去巴黎汇报战况之时,与巴黎权贵发生争执,被责抵御外侮不利,实属叛逆之罪。约翰愤而不平,扬言要放弃抗英,双方发生械斗,在冲突中约翰中了流矢而亡。勃艮第家族大怒,其继承人约翰之子贝洛背弃法军,转而助英,法军失去了在北方最有力的盟友之一,实力大大受损。
在贝洛的帮助下,英日联军还常常越过交战边界线,奇袭法军运粮车队,严重威胁法军后方稳定。同时北方诸侯产生唇亡齿寒之感,对法国王室的懦弱无能极其不满,对巴黎权贵的倒行逆施严重抵触,除艾尔维家族仍坚持抗英外,其他家族都从积极抗英转变为消极懈怠,常常拖欠法军粮草供给。
而法国的财政税收体系严重松散,不能起到积极作用,单靠国内税收,入不敷出,难以满足大军所需。从休挂帅出征之日起,法军第一次遭遇危机。
实力相差悬殊下,为了安全度过这个艰难时期,不使到手的战果白白失去,休下令暂停进攻基恩,各个城镇严防死守,不予英日联军以可乘之机。英日联军虽屡次挑衅,休皆不予理睬,弗朗德尔伯爵倒也没奈她何。
“伯爵,目前塔基克储备粮草只够一周之用,布维纳若再不运粮前来,我们就撑不了多久了。”威廉忧心忡忡地道。
“我已派人告知杜布瓦,要他设法筹集粮草,这一批粮草,当能供应塔基克三月之需。明日粮草就将起行运来,此次运粮行动事关重大,我料英日联军必派兵偷袭破坏。你速速做好应战准备,我将亲自出城接应运粮部队。”
休说着停下手中正写的一封书信,将信纸折叠,塞入信封,以火漆封了,交与他道:“这是我写给埃夫勒伯爵的信,要他即刻整改法国的财政税收体系。若不整改,国库空虚,难以支持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此刻已是举步维艰,若照此情况持续下去,大军将处于愈发被动的局面。你派人将此信以八百里加急送回巴黎,务必交付埃夫勒伯爵本人,再将他的回信立即带回来给我。”
威廉接过信,知道事关重大,立即出帐处理不提。
第二日天色尚未破晓,休即率领千人铁骑出城往布维纳方向秘密行军,在离布维纳十法里处接着法军运粮队伍,杜布瓦亲自押运这批粮草,见休前来,惊疑道:“元帅亲自前来接应,莫非已料到敌军将要来偷袭?”
休点头道:“这批粮草数目庞大,若被销毁,以我们目前的财力,实难在短时间内再筹集起来,对我军会是一个致命打击。所以英日联军决不可能放弃这个良机。我已做好布置,你只需如此配合则可。”说罢在杜布瓦耳边密密嘱咐一番,杜布瓦点头受命。休率队风驰电掣而去。
杜布瓦率领着五百兵士护送着运粮车队浩浩荡荡向塔基克推进,小心谨慎,但一路无事,眼见已近正午时分,再有一个小时就将进入塔基克巡防军力所辖范围,不禁稍感意外,心道莫非元帅推算有误,敌军竟不来劫粮草?
正自疑惑间,侧方茂林里忽然射出一排排火箭,正中粮车,粮草干燥,遇火即燃,急切间又无水源可以救火,不多时便一路烧将过去,护送军队大骇,护着剩余的粮车向后方疾退,杜布瓦策马前后奔驰,指挥队伍后撤,并率部分部队殿后,迎战追兵。
与此同时,另一侧茂林中忽现一面红色旌旗,数百骑兵,一色火红的服饰,如一片红云,向法军席卷而来,正是英日联军设下埋伏!铁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殿后的法军与敌人短兵相接,怎耐敌人铁骑冲击之迅快,法军仓促应战,只被冲得支离破碎,人仰马翻。杜布瓦率众且战且退,敌军一路追杀,又不断放出火箭焚烧粮车,法军最后只护得百余辆粮车,损失泰半,退到一个坡顶,凭弓箭之利,射住阵脚,恃险固守。
但敌军指挥官显然颇具将才,立刻命令以柴枝堆砌在小山下焚烧,浓烟顺风而上,呛得山上法军哭爹喊娘,四处乱窜。混乱中,杜布瓦心中焦灼,元帅怎还不来救援?莫非已被敌人缠住?敌军号角声响,正是要向坡顶发起冲击。杜布瓦大惊,心想难道我今日竟要命丧于此?!
危急关头,敌军后方的丛林中悄无声息地突现一支铁甲骑兵,为首者脸上的蓝色图腾昭示了她的身份,深邃的眼睛中猎猎的火焰郁郁燃烧,举手一挥,已率先箭矢般射出!蓝色军团在她的带领下如风般向正自逞威的英日联军迫近,竟毫无声息,原来都以厚厚的棉花裹了马蹄。如同来自地狱的神兵,等到英日联军惊觉之时,蓝色军团已近在咫尺!还来不及擎出长弓,已被蓝色军团如利箭般突入,撕裂成两半,双方混战到一处。
以骑兵的冲击战而论,自然法军大占优势。坡顶的杜布瓦见休率军来到,大喜过望,急急号令山上法军向山下冲锋,夹击英日联军。这真是一次残酷的屠戮!英日联军血流成河,令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薄暮时分,战斗结束,法军大获全胜,全歼敌军五百骑兵,除脱缰逃跑的战马而外,缴获战马四百余匹,并生擒敌军指挥官。法军士气高涨,自勃艮第家族反叛,法军度日维艰,只能在各个城镇中苦守以来,这还是法军第一次大捷,故皆深受鼓舞。
军卒将英日联军指挥官绑了,推到休的面前,摩根与杜布瓦分列在她左右,摩根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英日联军中官居何位?”
那人却神色傲然,正眼也不看他,只冷哼一声,把眼睛望着暗红的天际,绝口不言。
“不说话不代表就能保守秘密。”休冷冷开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勃艮第家族叛国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小的库西男爵,竟也敢跟着起哄,与勃艮第狼狈为奸,还公然投进了英日联军,对法国倒戈相向!”
那人面色微变,显然被休说中,心中惊异。
休接着道:“英国挑起这次战争,大肆侵吞法国的领土,有良知的法国人哪个不奋起反抗?你却为了英国许给你的蝇头小利,背叛家国,助纣为虐,屠戮兄弟手足,简直人神共愤!我今天不杀你,难以平民愤!”说着眼中寒芒剧盛。
库西男爵冷笑道:“就算你都说对了又如何?法国王室懦弱无能,巴黎的权贵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了本来忠心耿耿的勃艮第公爵,法国王室却姑息养奸,让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如此一个腐烂的王室,你还要维护?我不否认,我是为了金钱,你却不过是愚忠!现在北方的贵族许多都已投靠英日联军,因为他们在法国王室那里看不到希望,而能维护他们利益的是英国人!你的确天才横溢,但你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加上你们的粮草已被我烧掉大半,看你怎么支撑下去。要死在这个泥淖里实在可惜……何不弃暗投明?以你的才干,必能受到英国王室的重用!”
休闻言大笑起来:“你还反倒向我劝降起来?真是有趣!粮草?你看看你烧掉的都是什么?”说罢走到一辆粮车旁,用刀割开布袋,袋中簌簌而下的不过是些枯枝烂叶。库西男爵脸色变得说不出的苍白。
休冷笑道:“真的粮草,早就安全抵达塔基克了。也罢……跟你这种鼠目寸光之徒,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你既不知悔改,就用你这个叛徒的血,祭我们反侵略的大旗吧!”
库西男爵定了定神,缓过一口气来,冷冷道:“就算你保住了粮草,也保不了自己的命。我给你指了一条明路你不走,硬要去送死,我也管不着。你今天杀了我,难免后悔一辈子。来吧,你动手吧!”
休看着他半晌,忽然诡异地一笑,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立即神色剧变!骇异地瞪着休,喃喃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休好整以暇地道:“所以,我是不会死的。弗朗德尔伯爵再厉害,也杀不死我。只要我不死,法国现在的劣势就必然会逆转,到那时,不但英日联军要被我赶出法国,英国要无条件地签定停战协议,而且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在法国占领的土地,都将归还法国!你们这些卖国贼,到那时才会知道叛国的下场!来人,将此人斩首祭旗,大军就地整顿,一刻钟后出发,我们还有一场艰苦的仗要打!”
说罢径自跨上战马,扬鞭去了,摩根与杜布瓦紧随其后,剩下库西男爵面如死灰地站在那里。不一刻,刀光乍起,一蓬鲜血抛洒,染红了蓝色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