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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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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让您受惊了。凶手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您再也不用担心了。”
休一句话惊醒了沉浸在各种纷乱思绪中的詹姆斯,抬头望了一眼休,见她正面含微笑,莫测高深地望着自己,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勉强笑道:“多亏您回来得及时,否则我……”
“否则艾洛瓦家族的大秘密可就要泄露了。”休淡淡地道。
詹姆斯浑身一颤,惊疑地瞪着休。
休回身向室内的两个卫士做了个手势道:“你们先出去,我同公爵有要事相商。”
詹姆斯愈发惊疑不定,适才休出现在门口之际,他心中虽是一喜,庆幸捡回一条命,但同时也不禁想到,他和霍夫曼的对话或许已被休听了去。这个人的手段,他已见识过,想到要与她周旋而又能保住宝藏的秘密,简直比面对霍夫曼更难,不觉又惊又怒。
那两个卫士望一眼詹姆斯,见他并不出言反对,当下一齐躬身告退。
“国王陛下对艾洛瓦家族一向宠爱有加,对汉普顿公爵更是视如兄弟手足,尊重备至。公爵您身为汉普顿公爵的胞弟,自然深深明了。”休微笑地道,但她这微笑却令詹姆斯心中发毛。
“国王陛下的厚爱,艾洛瓦家族感激不尽。伯爵,今晚我已经神疲力乏,病情似乎又有所加重。咳咳……有事不如明天再谈……”
“无妨,我这里有一些调理气血、宁神静气的药丸,您服了之后自然神清气爽,再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能下床行走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瓷瓶,放在詹姆斯枕边,续道:“而我要说的事情,关系到艾洛瓦家族和您的切身利益。相信您不会拒绝我的一片好意的。”
趁詹姆斯犹豫之际,接下去道:“国王陛下很关心艾洛瓦家族的兴衰,对汉普顿公爵的英年早逝深感遗憾,也存有一些疑虑。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在风语城堡逗留这么久的原因之一。”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詹姆斯只觉背心一片濡湿,已被冷汗浸透,原来他来此地果然另有目的,自己当初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不觉冷笑道:“我对王室一向忠心耿耿,难道国王陛下会质疑我的忠诚吗?就算陛下他心存疑虑,也一定是魍魉小人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毁我清誉。难道竟连伯爵也怀疑我不成?”
休欠身道:“不敢,我决无此意。艾洛瓦家族树大招风,难免惹人不满,的确有一些闲言碎语在朝中流传,只是公爵既然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那些谣言?陛下也是爱惜公爵,才借公主与我南下之机,顺便查探此事,以平息谣言,还公爵一个清白。”
詹姆斯冷哼了一声道:“那么您查探的结果又如何?”
“我自然站在公爵您这边。不过,您也听到,刚才霍夫曼那番胡言乱语,于您是大大不利啊!”说罢感叹一声。
詹姆斯脸上阴晴不定,他的命,现在可以说掌握在别人手中,又岂能不低头。低声道:“您刚才不是说凶手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么?”
“不错,他已被我拘捕,交由陛下派来的御前侍卫押解回巴黎。此刻……想必他们应该已出了奥维涅地区的边界了吧。”休轻描淡写的道。
“什么?!你……”詹姆斯惊怒交加。
此人果然好深的城府,好重的心机!来到风语城堡的期间,整日见他跟公主游山玩水,悠哉游哉,岂料暗中竟设下如此陷阱!原来自己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已做到龙骑兵队长之要职,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果然深藏不露。
不觉暗叹一声,放软了口气道:“他一派胡言,诬蔑于我,伯爵您明辨是非,当然不会信他。可是如果让他到国王面前胡说八道,我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于艾洛瓦家族的声誉毕竟有严重的损害啊!您,能否帮我这个忙?”
休淡淡一笑:“我当然愿意替您作证。只是霍夫曼满口妄言,指您为了艾洛瓦家族的宝藏而犯上作乱……这个宝藏的问题,如果陛下信以为真,才是棘手。您若不将其中内情相告,只怕我也很难替您分辩哪。”
詹姆斯情知此刻时间紧迫,多拖一刻,霍夫曼就离巴黎近一步,对方却一意逼迫,无非是为了宝藏。但宝藏至今踪影未现,究竟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如果真让霍夫曼到了国王面前,自己当年的罪行暴露,更是不妙,不若先妥协于他,此人智计如此之深,说不定得他相助,还能找到宝藏,那时再作计较不迟。
打定主意,遂道:“关于宝藏,确实只是一个传言。但我也不否认,艾洛瓦家族有极大可能仍然拥有这个宝藏,只是我一直未曾找到。仅有的线索就是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石门,我已经想尽千方百计,还是不能打开这道石门……”
见休听得聚精会神,话锋一转道:“伯爵您智慧超人,若能打开这道门,或许就能揭开艾洛瓦家族宝藏之迷。到时,我自然懂得该怎么做的了。但若被霍夫曼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恐怕……”
休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您放心,霍夫曼不会有机会乱讲话的。我也当竭尽所能,助您找到宝藏。您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您。”说罢翩然一躬,转身而去。
詹姆斯只恨得牙痒痒的,却奈何她不得,恐怕将一夜难眠了。
其时天已微明,休转过回廊,回去自己的房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婢女,正在那里左顾右盼,见她到来,急忙行了一个屈膝礼道:“伯爵,您可回来了,公主殿下正等您等得心焦呢,命我守候在此,请您一回来就去见她。”
原来这些天为了诱捕杀手,休命安妮和威廉待在自己房间不得擅离,并派人重点保护,以免发生意外,自己则朝夕在詹姆斯身边保护。此刻想来,竟是疏忽了安妮太久,不觉心中微感歉疚,点一点头,随那婢女向安妮的房间走去。
房门刚一开启,只见房间内灯火通明,安妮坐在梳妆镜前,凝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房门打开,条件反射般回头看了一眼,及至见到休,那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开来,本来忧心忡忡的面容也突然间阳光普照,娇呼一声:“你总算回来了!”便提着裙摆,喜笑颜开地扑入休的怀中。
“你是起早了呢,还是根本就没睡?”休笑着问道,低头看她的脸庞,水灵灵的大眼睛闪耀着欢快的光,眼睛周围却是一圈乌青,显是熬夜熬的。
“昨夜被一声恐怖的叫声吓醒了,再也睡不着,担心你的安危,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你回来了。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怕,怕你有什么意外,还好你总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脸上是一片如释重负的安心。
不知为何,看见安妮窝心的笑容,休的心中竟微微有点酸,笑着轻抚安妮的秀发,道:“我怎么会有事,那些杀人凶手,已经被我一网成擒了,你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觉了。现在去睡吧,不然掉着两个大黑眼圈,好丑啊!”
安妮恼得捏起小拳头就打:“说我丑?本公主是天下第一美女耶!快说,说安妮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休一边闪躲,一边道:“哎呀,打出内伤了……好好好……是是是……安妮最漂亮!”捉住她两只柔若无骨的纤手,柔声道:“好了,去睡吧,我也好累了,想睡一会,明天再来看你。”
安妮闻言,再看她的确眼眶深陷,双目发红,眼圈一下就红了,伸手抚着她脸道:“干嘛那么拼命,难道公爵自己解决不了这件事吗?你看你,累成这样……好吧,快去休息,要乖乖的哦。”
休笑道:“是,你也要乖乖的。”转身而去,心中暗叹,情海汹涌,安妮愈陷愈深,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当休面对着那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地道时,终于明白为何詹姆斯殚精竭虑地花了五年时间才找到那一扇可能通向宝藏的大门。谁又曾料想得到,在这座庄严的古堡地底,竟埋藏着这样一个庞大的迷宫?毫无疑问,营造这样宏伟的工程,必定耗费了极巨的人力物力。看着那似乎通向无尽黑暗的地道,休已可断定宝藏必然存在,只是它究竟沉睡在哪一隅呢?那一刻,神志忽然有些恍惚,眼前似乎晃悠着多年前的一幕幕旧事……
精神集中,路易丝!”随着一声严厉的呼喝,我如梦初醒般看了看指着我胸口的剑尖,还有那隐藏在头盔下凛然的眼神,重新鼓起勇气,举起垂落在地的剑,奋不顾身地展开了攻击。
“干得好!就是这样,再来!现在忘掉我是你的父亲,就像跟真正的敌人对决一样,要狠、准、快,拿出你的勇气来!”父亲呼喝着,一边竭力抵御我一波强似一波的进攻。
我的剑术练到如今已经很不错了,几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但父亲却始终不曾放松对我的训练,总是说:“还不够,还不够。”
我很迷惑,要那么高强的剑术做什么?我是公爵的女儿,大名鼎鼎的艾洛瓦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出入都有排成长队的侍女和侍从跟随,普通人想要近我的身简直千难万难,又有谁可以威胁到我,要我学习那么激烈,充满杀戮意味的剑术?
我终究不是男人,讨厌凶狠的搏杀,从本能上厌恶血腥的气味,这也是为什么我最近练习的时候总是走神的缘故。但父亲不断的催促,逼得我不得不打醒精神,全力以赴,只有战胜他,这场练习才会结束。
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剑手,年轻时仗剑游侠四方,做了不少轰轰烈烈的事情,后来又参加保卫王国的英法战争,过了十几年戎马生涯,到他四十岁才卸甲还朝,继承艾洛瓦公爵之位,并娶了我的母亲,费热公爵的女儿。
我从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应该说,我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记忆,因为她生下我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我的父亲不曾再娶。听他说,我母亲温柔美丽,品性高贵纯良,他是那样地深爱着她,所以即使她去世后有数不清的人劝他续弦,他都不曾动心。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母亲,但家中到处都是她的画像,她温柔的微笑总是温暖着我的心。父亲总爱凝视着她的画像,给我讲述她生前的一点一滴,在我们心中,母亲在遥远的天国静静注视着我们,在我的梦中,她轻轻吻我的额头,伴我入眠。
父亲对母亲忠贞的爱情,深深感动着我。我十七岁了,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一个男人像父亲爱母亲那样爱我,我就会嫁给他,不论他是英俊还是丑陋,不论他是权贵还是平民,我只在乎那海样的深情,可以承载我,包容我,温暖我终生。我想我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只要人间最真的情,一生已足够……
思绪又拉回到眼前,眼前的父亲身手仍然敏捷,但隐然已失却一些东西,是什么?是当年纵横沙场的霸气,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随着我全力下劈的一剑,父亲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手中的剑也“铛”地震落在地,他揭开头盔,气喘吁吁,几缕斑白的头发贴着前额,汗水湿透了重衣。
我双手持剑,呆在了当地,忽然明白,父亲失去的是青春,永远都不可能逆转的东西。心中蓦然涌上许多哀愁,弃了剑,急奔向他,抱着他哽咽起来。
“怎么了?你做得很好,为什么哭?”父亲笑着,揽着我的肩,温柔地问。
“你不再年轻了。有一天,你会像母亲那样,离我而去,我很害怕。”我哭着说。
“傻孩子,你长大了,我当然也会老。你看,你已经长得跟我一般高了。你长大了,应该明白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规律,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我老了,有一天也会死,但那不是结束,我会在天堂跟你的母亲相会,告诉她,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有多么地出色。我没有儿子,可是我的女儿比十个儿子都强。将来,她会支撑起整个艾洛瓦家族。光荣的艾洛瓦家族,神圣的使命,将来,全都要靠你来承担。这就是我为什么训练你的原因。你必须比大多数男人都坚强,才能胜任这个艰巨的使命啊!”父亲凝视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
在我的泪眼中看去,他的面容散发着神圣的光辉,我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地承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爽朗地笑起来……
我十八岁了,父亲终于决定为我挑选一个优秀的丈夫,好协助我掌管庞大的家族事务。他向全国的贵族遍撒请柬,而那些年轻的纨绔子弟们听闻我的美名,也都是趋之若骛。我并没有见过他们每一个人,但凭着我敏锐的观察力,即使远远的一个笑容,一个手势,我都能从中看出他们的浅薄。他们没有一个人配得上我。在这些人中,不会有我渴望的纯粹的爱情,假使我不是公爵的女儿,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奴颜婢膝地讨好我吗?
我不会嫁给他们任何一人,我在心中轻蔑地想。
有一天,听说重山家族的继承人亚历山大要来,父亲坚持要我亲自去迎接他,似乎这个人在父亲心目中是个理想的人选。但看了那么多所谓贵族中的精英之后,我已经厌倦了。这一个,也不见得就比那些人杰出;何况,我早已听说此人放荡不羁,这样的人,岂是我期盼的对象?
但拗不过父亲,我还是去了。如我所料,他跟他们没有两样,为着权力和私欲不择手段;但他们也有不同,那就是,他鹰一般锐利的眼中,有一重我无法看透的浓雾。这也是我为什么担心的原因。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但那时,我却没有想得太多。
在辩论中,此人的才智如鹤立鸡群,他的博闻强记,雄辩滔滔,令周围的人全都不堪一击,我看到父亲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不觉有一些烦闷。然而,正当我心烦气躁之际,一个转机出现了。
一个自称安东尼的年轻人给了亚历山大狠狠的打击。我不认识他,嘉宾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但当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时候,那耀眼的光辉令周围的人黯然失色。他铿锵的话语,与亚历山大针锋相对,甚至驳得他哑口无言,连我都要佩服他的勇气和智慧。
而他后来的表现,更加让我惊喜,当他以一首即兴挥毫而就的诗篇来回答我关于爱情的论题时,我被他诗中那深邃的爱情感动了,这样的爱情,不正是我向往已久的吗?我情愿作那只白鸟,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夺去我唯一的爱。
父亲与我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我没有料到,这也是最后一次。
“我不否认安东尼的优秀。我刚才已同他会过面,不过他对自己的身世始终含糊其辞,讳莫如深。而我看他的态度,也并不想在此停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公布的人。”
“可是他或许有隐情,我们应该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考虑清楚其中的关节,再作打算。”我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决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不愿意暴露身份,或者真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据理力争。
但父亲却听不进去:“这正是我否决他的原因。如果他的身世有什么不清白,会给艾洛瓦家族蒙上污点,我又怎么能冒这个险,把你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如果,那只是如果。父亲,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这样妄自揣测。何况……我相信安东尼决不是那种宵小之徒。”
父亲很生气:“路易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难道你被那个人漂亮的外表迷惑了吗?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允许这样的如果出现。你知道吗,艾洛瓦家族的使命,将来要你和你的丈夫一同来承担,我不得不慎重。如果我错了,不但毁了你,也毁了整个家族!”
这已是父亲第二次对我说起艾洛瓦家族的使命,我不禁愤然道:“艾洛瓦家族的使命?到底是什么使命,让艾洛瓦家族背负了如此沉重的负担?我一直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跟自己真正所爱的人终生相守,难道这也有错吗?”
父亲沉默了,片刻后才艰难地道:“家族的使命……是很重大的。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但现在,我不能允许你任性而为。我会作出一个有利于你,有利于家族的决定,你必须服从。”
“我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既然你教会了我坚强与独立,我就要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我毅然道,摔门而去,听见父亲最后的声音:“路易丝……”那声沉痛无奈的呼唤,被我锁在身后的大门,以后无数个黑暗的夜里,我都在梦中听到这个声音,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
是我背弃了你啊,父亲……
家族的使命,原来就是这个宝藏。就是这个宝藏,这个罪魁祸首,毁了我的一生。它让人类的贪欲膨胀,引诱着詹姆斯铤而走险,背叛家族,血洗风语城堡;它让我被仇恨驱使,浪迹天涯,面目全非;它让我变得冷酷无情,即使面对自己所爱的人也要铁石心肠;它让我欺世盗名,摧毁一颗年轻纯洁的心灵;它让我踏着无数尸首,无数血腥,无数寒冷归来复仇,它还将让我犯下更多的罪!是它,是它让我如此痛不欲生!
好吧,现在,我要揭开你丑恶的面纱,我要将你从深藏的地底挖掘出来,将你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要让那些贪婪的人再次为你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然后一切因你而起的罪恶,都在你的面前一同完结!
所有的思绪像闪电划过脑际,休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些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回头向詹姆斯道:“公爵,我们走吧。”
詹姆斯在一名侍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领路而行。穿过无数个雷同的路口,沿着几乎一式一样的地道前行,休的心中震惊更甚。如此迷宫般的隧道,如果没有识路人的引导,孤身独闯之人只怕一辈子也休想走得出去。但是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只要走过一次的路,她已经熟记于心,再怎样复杂的迷宫,都已不再能困住她。
约莫行了一个钟头,那条地道的尽头豁然开朗,火把的微光下,眼前呈现一道巨大的石门,门的两旁矗立着两尊异兽的雕像,而石门中央是一个从门上凸出,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美杜莎的头像。万千条蛇身组成她的头发,似乎在蠕蠕而动,她的眼睛幽深,发出碧绿的光芒,当你仔细凝望那双眼睛的时候,似乎真的被她传说中的魔力化为了石像,禁不住全身僵硬。
休接过一支火把,在门前细细端详,忽见美杜莎头像下方的石门上似有一行字迹,俯身看去,原来刻的是:“凡我艾洛瓦家族子孙,都不得擅开此门,否则人神共愤,魔火焚身,堕入地狱,万劫不得超生。——波香•艾洛瓦留。”
这位波香•艾洛瓦应该就是艾洛瓦家族的先祖了,想必他在城堡和迷宫落成之时留下了这段警示后人的话,不得妄动贪念,否则就是受了魔鬼的诱惑,堕入地狱,万劫不复。只是现在他的后人却显然早已将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再向他处查看,只见门上随处刻着古朴的花纹,花纹上还有若干细孔通向门内。休伸手轻抚那些花纹,陷入沉思,隐然觉得这扇门大有古怪,可到底怪在哪里,又难以言说。眉心微皱,举起火把上上下下将这石洞考察了一遍,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詹姆斯在一旁候着,也不敢去打扰,站得累了,扶着侍从在旁边坐下休息,由得休在洞中潜心思索。
这一天毫无所获。
翌日,劳尔率军队返回城堡,他已抚平叛乱,并在当地开仓赈灾,推行减免赋税的新政,效果卓著,已经成功获取了百姓的爱戴与信任。经过这些天与百姓近距离的接触,劳尔深刻地体会到民间的疾苦,也懂得了作为统治者必须事事以人民为重的道理,无论在思想还是行动上,都成熟了不少。
与休谈论起此次平乱的过程,将自己总结的经验一一阐述,莫不切合实际,深合百姓福祉。看到劳尔有了如此可喜的转变,艾洛瓦家族有了这样一个肯为百姓设身处地着想的继承人,复兴有望,休的心中也深感欣慰。
最后劳尔提到农民起义军的领袖,竟是一个年轻的美貌女子,名叫凯特,说起这位凯特,对她雷厉风行的作风,控制那些乌合之众的手段,以及与他谈判时所表现出的丝毫不让须眉的机智都是赞不绝口。
休静静听着,不时微笑。扶植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同时为百姓谋求最大的利益,正是她导演这场农民起义的初衷。
与劳尔论完平乱之事,劳尔自去向詹姆斯汇报不提。过一刻,安妮从楼上蹦蹦跳跳地下来,向休道:“忙了那么久,今天你可得好好陪人家玩一天啦!”
休不觉莞尔道:“好吧,就当是补偿你了。”
安妮雀跃地牵着她的手道:“好啊,那你就先为我弹奏一曲吧!”拉着她就往偏厅奔去。
那座竖琴依然静静地伫立在窗前。休今日心情大好,也乐得抚琴一曲,当下坐在琴边,展开手指,纵情弹奏起来。
安妮听得如痴如醉,待她奏完,方感叹一声,又羡慕又嫉妒地道:“你怎么可以弹出这么美妙的音乐呢?休啊,这座琴为什么我就不能弹呢?气死我了!”
对她的直率已经见怪不怪,休笑了一会,沉思一下道:“我想这跟心境有关。这座琴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感知人的情绪,但必须是达到一定强度的情绪才能打动它,也就是说,不管是何种情绪,只要达到一个极端,就能通过这座琴,表达出内心的感受。”
“是吗?那我要再试一下!”安妮喜孜孜地叫道,忙不迭地将休从座位上推开,自己坐了下去,闭目瞑想起来。不一会,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专注,柔和,隐隐竟似泛起一层神圣的光华,忽然就那么展开纤指,流畅地弹奏起来。那琴声是如此的舒缓柔和,与她脸上的安宁和美相得益彰,轻轻叩击着人的心田,连休都不觉微微醉了。
琴声止息,余音袅袅,安妮这才睁开眼睛,将双手重叠在心上,似乎自己也被感动得受不了了,轻声问道:“怎么样?”
“很美。”休望着她异彩涟涟的双眸,不禁又问:“你用了什么极端的情绪,弹出这么美的乐曲?”
安妮的俏脸微红,浅笑着道:“用极端爱你的情绪。”
休有些怔住了,无言地抚摩那琴,心中的滋味一时难以言传。忽然,她凝视着琴的眸中闪过一道异彩,那琴身上古朴的花纹,跟那石门上的花纹竟何其相似!心念电转,刹那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唇边蓦地一凉,方才惊觉安妮已经贴身而立,在她的嘴角印下一吻。她如同被火灼了一般急退一步,急速道:“我想到一件事,必须立刻去处理,你等我一下。”
说罢便欲往外行,刚跨出一步,已被安妮从背后抱住,娇声道:“你才答应过我要陪我玩一天的,不准走。”
她心中一急,急欲分开安妮环抱住自己的双臂,不免力气大了些,忽听安妮娇呼一声:“痛!”已然松开了她。
回身一看,她左手托着右手手腕,黛眉紧蹙,一双大眼睛里泪花闪闪,正控诉般地瞪着她,赌气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走吧!”
休心中一软,上前两步,拿起她的手,雪白的肌肤上隐然可见两个指印,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妮道:“那你得加倍补偿我。今天,明天,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得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休心中无奈,这个刁蛮公主耍起无赖来还真是难缠。拿她没辙,只得道:“好吧。不过你先让我去办了这件事好不好?”
“不好,我要跟你一起去。”安妮竟是一副吃定她的模样。
休不觉心叫救命,思忖半晌,饶是她智计百出,这一刻竟也一筹莫展,又急于去印证自己的想法,只得举手投降:“怕了你。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尖叫,更不许泄漏你看到的事情。”
安妮听她说得郑重,更是难抑好奇心,一叠连声地答应。
休牵着安妮的手偷偷潜进地道,虽然地道入口处有人把守,但风语城堡的地道四通八达,互相交通,詹姆斯并没有探察到全部的地道,所以当初凯特他们才有机会借其中一条地道潜入城堡来装神弄鬼。此番休当然是凭借了另一条交通支潜入,就整个网络而言,也许没有人能够熟知全部,但目前为止,仍以休所知的范围最广。
初入地道,安妮不断惊叹,风语城堡的奥秘真是层出不穷,继而开始被那些蛛网也似的地道弄得晕头转向,担心被困在里面,及至见到休毫不迟疑地带着她在其中穿行,显然对地形了如指掌,又转而惊叹起她那超人的记忆力与方向感了。
上次詹姆斯领休进来靠的是地图的指引,因为所有的地道都没有任何标志,詹姆斯并不虞他人能够闯入,即使有人胆敢闯入,也必然为此迷宫所困。岂料人算不如天算,以休本身对这地道的了解,再加上她超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正乘着詹姆斯的自以为是,成功进入石门所在的洞穴。
看到那扇宏伟的石门,安妮兴奋不已,围着那些石像一个劲地打转,一个人絮絮叨叨个不停,早把休先前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
休自持火把,在周围又点燃数支火把,把整个洞穴照得亮如白昼,再向那石门定睛一看,那些花纹仿佛在一瞬间活动起来,龙飞凤舞,形状各异,比竖琴上那些规则的花纹不知要丰富多少倍,但在风格上却如出一辄。沿着花纹细细看去,直觉心脏在胸腔中扑扑跳动,似乎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休屏住呼吸,再擦了擦眼睛,放眼全局,一瞬间脑际灵光乍现,石门的奥秘,已然了然于胸。不禁惊喜地轻呼一声。
安妮此刻正俯身看着那个美杜莎头像失魂落魄,被她一吓,差点摔一跤,慌乱中,扯住美杜莎的几根蛇发才算稳住了重心,转身向休娇嗔道:“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只听缓缓的“喀喀”声响,两人一时听不出这声音从何处传来,都立在当地,凝神细听。安妮忽然“啊”地一声尖叫,扑到休的怀中。
“怎么了?”休忙问。
“虫子咬我!”安妮说着,抚着腿部,低头去看,却什么痕迹也没有。
休皱眉向四周一望,并没有发现什么虫子,忽见那美杜莎头像出现一些异样。原来它以前是闭着嘴巴的,现在却张开了嘴巴,吐出一条蜷曲的舌头,舌头上裹着一个小卷。刚才的机括声想必就是它发出的,这个机关设置如此隐蔽,若非误打误撞,实在很难发现。
休轻“咦”一声,疾步上前拿起那个小卷,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沼气,产自腐败的植物,与空气混合,遇火即燃。”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又似与这石门毫无关联,休不觉眉头大皱。
安妮也探头过来看,同样被这句话搞得一头雾水,轻声问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见休皱眉不语,又问道:“很重要的东西?”
休点了点头,将那张羊皮纸卷成小卷,收在身上,再在美杜莎的蛇发上一一试探,当抓住其中一根蛇发用力扳的时候,那条舌头便缩了回去,嘴巴也闭了起来。想来刚才安妮就是被那条伸出的舌头给顶了一下,她自己疑神疑鬼,以为是被虫子咬了。
转眼间安妮又开始得意起来,笑嘻嘻地道:“我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该怎么奖赏我?”
休眉头微皱,看向她时,见她俏脸微仰,星眸半闭,娇唇鲜红欲滴,心中一动,便搂过她的纤腰,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下去,柔声叮嘱道:“这里的事情,你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这是我们的秘密。”
安妮柔顺地点头,休便牵了她的手一同出洞去。
白色及地的窗帘在风中摇曳,幽幽的琴声绵长婉转,似有无限哀怨。月光透过白纱的缝隙,倾泻在抚琴人的螓首上,苍白地衬托出她轻颤的睫毛下凄迷的眼神,沿着香肩水泻而下的黑发,雪白的长袍下摆闲散地铺撒在地毯上,隐隐露出一双羊脂白玉般美丽动人的纤足。她潜心抚琴已不知多长时间,那无尽缠绵的琴声透露着她的心事。
“走吧,我们该走了。”一把充满磁性的男声响起,琴声戛然而止。她的手却仍然按在琴弦上,一动不动,也不发一言。
“时间到了。”男声再次道,语调中带着一丝怜惜。
“一定要走吗?”她平静地道,似乎心中已作了一个决定,声音中透着决绝的意味。
“除了离开,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不要违抗我的意志。”
“我已经违抗过你那么多次。”
“以前是我太放纵了你,但现在我不能看着你再错下去了。即使是用强迫的手段,我也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会走。”
“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那个人决不会爱你。你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我不在乎。除了爱,我已一无所有。你要我走,就等于要我死。”
“痴儿……你什么时候才会醒悟啊!你爱上的不过是一个虚象,一个漂浮在空气中随时都可能破灭的气泡!”
“不,你错了。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什么。我的爱,是活生生的,我的爱,给了这世上唯一值得我爱的人。我决不后悔。”
“她有什么值得你爱?她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不过别有用心,你难道不明白吗?当你威胁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赶你走,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像她那样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为你所动的吗?”
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
“如果你的爱能得到同样的回报,或许我不会阻止你。我不是一个那么保守的父亲。但我却敢肯定,那个人决不会为你作同样的牺牲!她的心不属于陆地上的一切,她的心渴望冲天而起,渴望霄汉的清绝,她不会为你停留,为你羁绊。她的确独一无二,所以她也决不会被任何人分享。你比我更了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没错,我知道。你说的都很对。”
“知道你还坚持?”
“坚持。”
“不后悔?”
“不后悔。”
“如果她要杀你?你已经威胁到她了,她不会允许你继续存在!”
“保护她。”她的声音变得冷静而坚定,似乎天崩地裂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了。
“痴儿……”他感叹道。沉默良久,他再次喟然叹息一声:“或许我会后悔再一次的放纵你……但是,如果她对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我决不会放过她!”
“父亲……”她站起来,向他走去,深沉而热烈地拥抱着他,珠泪盈盈:“谢谢你。”
劳尔归来的第二天,正当城堡中人都以为这场灾难已经平定,大家都放松了心弦的时刻,却又收到另一个坏消息。与艾洛瓦家族签订整年价值500万法郎合约的中亚商团忽然销声匿迹了,如同阿拉伯神话一般。附带赛门曾承诺的为艾洛瓦家族开辟通往印度商路的前期投资200万,艾洛瓦家族此次共损失700万法郎。对于已经遭受了沉重打击的詹姆斯来说,这不啻于雪上加霜,外强中干的艾洛瓦家族在这个致命的打击下,更是摇摇欲坠。詹姆斯的病情再次恶化,卧床不起,劳尔整日整夜侍奉在侧。
詹姆斯自知时日无多,这日午后趁神志清楚的时候,摒退所有侍从,将宝藏的秘密一一告诉劳尔,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宝藏,不能被他人夺取。劳尔听毕,心中思潮翻涌,就是这个宝藏害他父亲犯下滔天罪恶,不但一辈子良心难安,而且为了找寻宝藏耗尽一生心力,到最后仍然两手空空。
他叹息一声,道:“父亲,都到了今天,您还放不下那个宝藏吗?其实这世界上有什么比亲情、友情、生命更重要呢?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问心无愧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不是更让人满足吗?您好好养病,快些康复起来吧,那才是我唯一希望的。”
詹姆斯怒道:“我一生的心血都耗在这个宝藏上,决不能失败!或者在我活着的时候我看不到宝藏了,但是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它!你不能让任何人抢走它!我就要死了,你还不答应我吗?”
劳尔默然无言,看他父亲那震怒的样子,气喘吁吁,眼中不觉泛上悲哀的神色,勉强道:“好吧,我会照您说的去做。您不要再为这些事操心了。”詹姆斯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
那个晚上,在詹姆斯的要求下,劳尔同休再次入洞查看了一次。在那宽阔的洞中,劳尔震惊地看着先辈留下的宏伟遗迹,心中感慨万千。休指给他看波香•艾洛瓦的留言,劳尔看罢一言不发。
休问道:“你认为我们应当发掘这个宝藏吗?”
劳尔看了她一眼,似在琢磨她这句问话的用意,反问了一句:“您难道不希望找到这个宝藏吗?如果您的答案是否定,那您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言辞尖锐。
休悠悠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宝藏其实不属于任何人,谁也没有资格触动它。但换一种说法,也就是任何人都能够拥有它,谁找到它,谁就是它的主人。难道你不想成为这样一笔巨大财富的主人吗?那时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
“我以为您会与众不同,原来我错了。在财富和权力的诱惑下,任何人都一样。”劳尔有些轻蔑地道。
“是吗?”休微笑地审视他。“你倒是清高。看来你是不稀罕这个宝藏了,何妨送给我,我拿来倒是有用处。”
“您真的想要?”劳尔一双眼睛露出失望之色。
“我当然想要。”
“您想要宝藏,宝藏可不一定会属于您,现在这个门就是您最大的障碍。您想要的话,先打开这个门吧。”
“你不用幸灾乐祸。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难倒我?区区一扇门,就想阻止我吗?”休冷笑一声。
“什么?您的意思是……”劳尔吃惊地看着她。
“我说,只要我想进去,随时都可以。”
“……”
“你现在是否要改变选择?你仍然可以拥有宝藏,在我打开这扇门后,你杀了我,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伯爵……您……总是这么让人惊讶。不,我想,您还是不要去动这扇门吧。这宝藏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不愿意见到它,不论它是多么的炫目。”劳尔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我说过,我想要这个宝藏。”
劳尔的额头上沁出冷汗:“您不要逼我。这个宝藏不应该出现的。”
“你的心地很高贵,这样的财富都不能打动你的心。不过你这样,会毁了艾洛瓦家族。”休的神情波澜不惊,但这句话却如一支利箭,穿透了劳尔的心。
他惊道:“您说什么?”
“你的清高,会使本来就一蹶不振的艾洛瓦家族加速走向衰亡。现在艾洛瓦家族损失了未来5年的赋税收入,而你目前正在推行减免赋税的新政,如果你不出尔反尔,你们就会饿死;如果你违反诺言增加赋税,你好不容易在百姓中重建起来的信任和希望就会毁于一旦。不利用这个现成的宝藏,你又怎么能度过这个难关呢?”休似笑非笑地看着劳尔,后者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你以为我觊觎宝藏。财富和权力,我缺少什么?天下之大,又有什么是我在乎的?”她微笑地摇了摇头,回身看着那扇石门。
劳尔望着眼前这个他再也看不透的人,心中念头急转,忽道:“那么您要宝藏做什么?”
“既然你不要宝藏,而又对目前的困境束手无策,我只好当一回恶人,全当我觊觎宝藏吧,来替你打开这个门。然而老天惩罚我的贪欲,我什么也没得到。在我走后,你找到了宝藏,为了你的百姓,你动用这笔宝藏,没有人敢说你不对。难道不好吗?”她回过头,含笑看着劳尔。
劳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这么苦心孤诣,你就不给我一个答复吗?未来的艾洛瓦公爵。”休调侃地道。
“如果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反对?伯爵,对不起。”劳尔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既然决定了,那么让我们来确定一个开门的时间。明天晚上。我希望公爵会在场,他看来对我不太放心呢。”轻轻笑了一下,就转身出了洞穴。
是夜,洞穴中照休的吩咐,点燃了数百支蜡烛,将整个洞穴照得亮如白昼,那座神秘的竖琴被安放在石门前方,只有8名最忠诚的侍从允许入洞,待宝藏开启之后镇守洞口。
詹姆斯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入洞,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他因为宝藏即将开启而兴奋得满脸潮红,胸膛剧烈地起伏,鹰爪一般的手紧握着软榻的扶手,青筋暴露。劳尔站在他身旁,略带忧虑地注视着他。
休最后入洞,身着黑色的长袍,脸色如玉般洁白,黑色的瞳仁里蕴藏着一团如冰如火的光芒,隐隐地燃烧着。她站在那座竖琴旁,目不斜视地道:“我要开始了。”说罢伸出手来按着琴弦,那双手通体雪白,纤长的手指似蕴含着无穷的操纵命运的力量。
詹姆斯忽然道:“且慢!”
“公爵还有什么疑问?”
“您还未向我们解说到底要如何开启这扇门。”
“是这样。”休微微一笑:“这座石门的设计巧夺天工,它的开启,不是用普通的钥匙,而是用——音律。它靠声波开启。而且必须是这座竖琴所发出的特定的琴声才能开启。”
她这番话一出口,不但是詹姆斯,洞内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看着那座石门,一片惊叹。
“那门上的许多小孔就是接收声波的管道吗?”劳尔沉思地问道。
“不错。”休赞赏地看着他。
“但您又怎知哪首曲子才是正确的开门音律?”劳尔接着问。
休指着石门朗声笑道:“开门的乐谱不就刻在门上的吗?”
劳尔定睛看去,满眼的花纹上下翻飞,凝神细看才发现原来那些花纹竟都是变了形的音符。开门的方法和曲谱明明就清清楚楚地摆在门上,这许多人却都有眼无珠,视而不见。
詹姆斯懊恼之余,对此人的智计更是忌惮,迫不及待地道:“既如此,就请伯爵开启石门吧。”
休点一点头,回身面对竖琴。铮铮的琴声在这个空旷的洞穴中回荡,从那扇门上传出“喀喀”的机括声,显然一个音符对应着一个机关,那复杂的机关正在逐个逐个地开启,詹姆斯不觉喜上眉梢。
谁也没有注意到,琴声渐渐变得有一些诡异,烛火随着琴声摇曳,映照出众人痴迷的面容。琴声变得越来越冷,洞中的空气也似乎冻结起来,众人的神智都渐渐恍惚起来,只觉彻骨的寒冷,似乎被坚冰冻住了手足,动弹不得。
休的眸中异芒闪烁,她正以琴声,催眠着洞内的人。
琴声忽然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旋风,洞中数百支蜡烛转瞬间熄灭了大半,只余下十数支还昏昏地燃烧着,洞中陷入一片黑暗。遇此突变,洞中人等却没有什么反应,竟已被休的琴声魇住。
忽闻一声惊叫,从洞口传来,在这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众人呆滞地回头望去,都禁不住浑身冷汗,神志霍然回复。
那洞口闪烁着妖异的绿光,绿光的中央凭空漂浮着一把匕首,被那光衬得变成暗绿色的十字的柄,一圈圈地转动着,似乎有了生命,要择人而噬。詹姆斯的脸色变得煞白,目中的神情恐惧已极。劳尔盯着那把匕首,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一声不吭地护在了詹姆斯的身前。
忽听一个拖长了的尖利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忽近忽远,忽强忽弱,飘忽不定,如鬼魅一般,令人寒毛倒竖。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响起“滴答”声,竟是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詹姆斯哑声道:“去看看那是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动半步。
一阵“哐铛、哐铛”的声音由远及近,似是铁链拖地而行的声音,洞口乍然现出一个浑身血污的身形。绿光映着他泰山一般雄伟的身躯,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地盯着詹姆斯。
忽然,那把悬空的匕首激射入他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顺着他手足上的铁链滴落在地上。他怒吼一声:“詹姆斯,当年你就是用这把匕首谋害我,今天你还不偿我的命来!”
劳尔喃喃道:“伯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听“砰”地一声,有人吓得昏了过去。跟着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余人皆抖抖嗦嗦地跪在了地上,生怕被汉普顿的冤魂殃及池鱼。只有休仍卓然而立,凝视着那个冤魂,眸中闪耀着寒芒。
“你终于来了……”詹姆斯软瘫在榻上,挣扎地道。
“五年前的今天,你为了这个宝藏,血洗风语城堡,残害了157条人命!这些冤魂,都跟我一样,因为仇恨而不能升天,在地狱中受苦,我们决不能放过你!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今天,就是你偿还这笔血债的时候!你还我命来吧!”汉普顿抖动着镣铐,一步一步向詹姆斯逼近。
周围响起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还妄想占有艾洛瓦家族的宝藏吗?你敢违背祖先的遗命吗?这就是你背信弃义的下场!现在偿还你的罪吧,偿还吧!”
“偿还吧——偿还吧——”群鬼附和着。
又有一个人吓得昏死过去,却哪里有人敢去过问。
詹姆斯惨然一笑:“我本来也没有几天命了,竟然还是逃不过。这真是天意,天意!”他忽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把内脏都咳出来,嘴角带着粉红色的泡沫,艰难地道:“我把命还你!你放过劳尔吧,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做的!”
汉普顿阴森地一笑:“冤有头,债有主,你用你的血洗清罪恶,我就原谅他!”说着从胸膛上抽出那把匕首,一股血箭喷涌而出,将匕首扔在詹姆斯面前。
詹姆斯面如死灰,颤抖着捡起那把匕首。
“父亲,不要!”劳尔发疯一般地抱着他的腿叫着,“伯父,请您原谅他吧!我愿为他赎罪,我替他死!请您原谅我的父亲吧!”他哭喊着,神志昏乱地去抢夺詹姆斯手上的匕首。
“拖开他。”詹姆斯哑声道,面对死亡,他反而冷静下来。剩下没有吓昏的两个侍从瑟瑟发抖地将劳尔从詹姆斯身边拉开,竭力压制着他的苦苦挣扎。
“劳尔,听着,你说得对,人应该问心无愧地活着。我已经犯了太多罪孽,悔之晚矣。现在是我赎罪的时候了。你不必悲伤,因为我从此也可以解脱了。你要好好活着,重振艾洛瓦家族的雄风。你要为我活着,听见了吗?答应我!”詹姆斯厉声道。
劳尔绝望地看着他的父亲,嚎啕痛哭。
“我这就把命还给你!”詹姆斯惨叫一声,双手将匕首推入自己胸膛,缓缓歪倒在软榻上,那张本来扭曲着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喃喃道:“你原谅我了吗?”
汉普顿瞪着他的双目杀气渐渐敛去,缓缓道:“我原谅你了。”转身而去。绿光消散,周围也重归于寂静。
詹姆斯的目中闪现一道光彩,然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劳尔挣脱开那两个侍从,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扑在他的尸身上,失声痛哭。
休背转身去,眸中泛起一丝怜悯的神色,轻声道:“上帝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