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21、二十一

　　顾璟胡乱点了点头，在林轩身后跟着宋甲往锦堂春里走。

　　因为是从后院的后门进去的，顾璟并未发现这锦堂春里究竟有多大，走了好一段才回过神来。

　　锦堂春的正门是一栋高楼，九层的最高处就是锦堂春的“老板娘”于晚秋的住处，下面的八层楼除了第一层是供客人吃饭、喝酒、看歌舞的大厅之外，从二楼开始便都是姑娘们的房间，越往上，姑娘的等级便越高，天极城里也才有了“千金一夜九层楼”的说法，意思便是真的要到锦堂春的九楼过夜，恐怕是一夜千金——这也只是说说罢了，于晚秋从不接客，即便是碰到了什么贵客也只是调笑两句，小酌几杯。

　　这栋楼被人称为“春画楼”，楼的后方则是一个大园子，园子里又分出了十数个小分院，里面亭台水榭，歌舞不休，也是给客人们玩乐用的，被人称之为“观花院”，在院子里的姑娘大多还是没有什么名气的，到了夜里会手执灯笼，在花影绰绰中行走，客人们若是遇到喜欢的，便会同跟着她们的龟公登记，然后进了小屋子里成就好事，春画楼和观花院是不同的“赏花”方式，单看客人们更爱哪种——除了这两个地方，便是在观花院之后，林轩和顾璟现在行走的地方了，也就是俗称的“后院”，后院里有库房、有给客人们停放马车马匹的地方、有大大小小六个厨房，还有龟公和小丫鬟们的住处，一些还没有接客的姑娘和已经人老色衰没有自己屋子的姑娘也都住在后院，后院的人数最多，但地方却没有观花院的一半大，虽也有花草树木，但和观花院里一步一景又完全不同。

　　春画楼、观花院和后院，三个地方才组成了整个锦堂春，这三处地方分别用院墙及小河隔开，以免客人们走到后院影响了心情。

　　如今还是白天，对于锦堂春来说正是“夜晚”，后院里静悄悄的，几乎看不到什么走动的人。

　　这锦堂春虽然是林轩的产业，但是宋甲也知道林轩从未来过，便尽职尽责的介绍道：“庄主，后院里有六个厨房，分别各司其职，一个是为了大堂的客人们准备干果茶点和普通饭食的，一个是为了仆役和小丫头们准备饭菜的；其余四个里两个是为了楼里包房的客人准备酒菜，一个是为了院里包房的客人准备酒菜，剩下的一个则是为了贵客们准备宴席的；姑娘们随着她们的等级也归属于不同的厨房。”

　　林轩点了点头，他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但也觉得分工合理。

　　宋甲便伸手指了指道：“那边就是厨房，厨房的旁边是库房；后院还有两扇大门，一扇用来给客人们进出车马，一扇用来填补物资……一般是申时开始，厨子和帮工就开始准备；酉时三刻正式开门营业；辰时闭门，除非是包下了厢房的可以继续留宿在房内，其余的客人们若是没有在辰时前离开，便会算两夜的渡夜资，在醒后从正面偏门离去。”

　　林轩面无表情的又点了点头。

　　顾璟忍笑，林轩醉心武学，对于这些商贾之道可谓是一窍不通，尤其还是与青楼楚馆有关的，可是人家办事的兢兢业业的在汇报工作，林轩也不能甩脸子给人看——

　　不过林轩这张脸，就算是什么也不做，也称得上是给脸色了。

　　宋甲也不敢直接看林轩的脸，一直低着头一本正经的汇报着工作，若是他抬头看看便会知道林轩现在的表情有多么的纠结。

　　又走过了两条小路，宋甲接着道：“左手边是龟公们的院子，右手边是嬷嬷、丫头、小姑娘和老姑娘们的院子，两边的院子在辰时就会落锁，龟公院子的钥匙轮流由几个负责人保管，今日正巧轮到了属下……右边院子的钥匙由晚娘亲自保管，在辰时落锁之后会由晚娘的贴身丫鬟送到她的手上。”

　　林轩又点了点头，这样的做法是为了杜绝龟公和那些女人们有男女之私。

　　面前很快出现了一道白墙，墙上覆着红色的瓦片，正对着顾璟和林轩的是一道木门——门不算大，但也不算太小，可容两个女孩儿并排通过。

　　宋甲又从腰间掏出了钥匙，打开了这道木门。

　　面前是一座精致的拱桥，桥的对面仍是一道木门。

　　顾璟低头看了看，桥下的河道明显是人工开凿的，河道不宽，大约只有六七米，也不太深，水质清澈，下面有锦鲤游弋——这河几乎没有什么功能性的作用，应当只是为了隔开前院和后院。

　　过了桥，宋甲又拿钥匙开了一道锁——入眼的是一座极其精致的园林。

　　天极城位于中原地区，这儿的亭台楼阁自有风味，但与江南水乡那样温婉精致的却大不相同，不过眼前的这座“观花院”却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江南水乡的温柔意味，或许这也是“锦堂春”在天极城兴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院子很大，三人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看到了第二道长长的院墙。

　　这院墙下有一道拱门，没有门，也没有落锁，许是为了方便客人从春画楼出来，也有一条小河，上面有好几座大小不一的石桥木桥。

　　饶是顾璟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慨一声，这锦堂春若是放在小地方，都能够自成一派了，从后院走到现在，占地约莫有一个小村庄那么大了。

　　许是看出了顾璟的赞叹，宋甲小声解释道：“顾大侠恐怕是第一次到锦堂春来……其实这儿在天极派发迹之前一直都是一个叫做‘天仙阁’的小门派，那时尚比天极派还要势大一些，不过晚娘的师父和晚娘一直都很帮衬天极派，晚娘的师父与天极派的老帮主又有着面首的情分，因此在孟天泽当上了武林盟主之后，天极派虽然肃清了天极城里大大小小的帮派，却一直没有对锦堂春下手，晚娘也知道分寸，虽然私下暗暗投靠了庄主，但面上却把天仙阁做成了一家青楼，孟天泽知道晚娘知情识趣，也扶持了锦堂春不少。”

　　恐怕孟天泽和于晚秋都对对方十分满意，知道如何不给自己添麻烦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顾璟又看了一眼林轩，小声道：“天极城里都是孟天泽的眼线，你带着我来这儿，岂不是暴露了锦堂春？”

　　林轩还未答话，宋甲却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会，若是要说，庄主在这天极城里去哪儿都奇怪，唯有来这锦堂春才一点也不让人好奇。”

　　顾璟“哦”了一声，疑惑的看着宋甲：“这是为何？”

　　宋甲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顾大侠与庄主不是知交么？怎么会不知道，晚娘虽是庄主的下属，却也是庄主的小姨。”

　　林轩不冷不热的开口：“他知道些什么。”

　　顾璟一窒，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是一点都不了解林轩的。

　　其实顾璟也不是完全不了解，就好比他也知道林轩的母亲姓于，是个出身小帮派的、默默无闻的女子，在嫁给林予笙之前，恐怕整个江湖都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但是对于顾璟来说这些事情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从未想过要多了解林轩一些。

　　宋甲看出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太平常，低了眼也不敢再说话，只是轻手轻脚的带着他们往春画楼里走。

　　春画楼一共九层，莫说是在天极城，就算是放在都城里也足够傲视群雄了——听说这也和天仙阁里某一位仙子的入幕之宾有关，这春画楼便是那财大气粗的男人一掷千金造出来的。整座春画楼皆是雕栏画栋，每层的外面都是一圈红色的扶手和棕色的地板，可以想象华灯初上的时候，那些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坐在地板上，隔着扶手向下张望时的盛景——每一层东南角上都挂着一只铃铛和一只红灯笼，铃铛随风而动，发出细碎的声响，灯笼锦堂春的规矩，天极城里来来去去的都是江湖人士，混江湖的男人无非几种爱好：爱酒的、爱兵刃的、爱比武的还有爱美人的。锦堂春的生意极好，每夜都是爆满的状态，一旦是这层楼的姑娘都被配了客人，东南角上的红灯笼便会熄灭，等到整座春画楼都满客了，九只灯笼便只剩下了九楼唯一的那一只，那个时候，也就是锦堂春闭门谢客的时候了。

　　顾璟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的跟在林轩身边，大气也不敢出。

　　他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开口道：“对不起啊……阿轩，我的确不知道。”

　　林轩淡淡道：“你不知道才是正常的。”

　　顾璟又道：“我先前总是在外面跑来跑去的……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回箫云山庄好好喝上一壶，也好好的……聊聊天。”

　　林轩又看了他一眼，却不答话。

　　顾璟小声叹了口气，也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做得很不地道：“你别生气，你若是生气，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林轩冷哼了一声：“我若是要对你生气，那箫云山庄早就没有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