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12、十二

　　火雨山庄虽然也是一大世族，但和箫云山庄这种百年遗世而独立的门派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加上那天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大街小巷，本就是赵承爵理亏，顾璟又不曾伤人性命，赵万江实在是不好出手教训。

　　火雨山庄派了三拨人到箫云山庄来，第一拨人被请进了山庄，管家接待得他们，只说顾璟没有来过；第二拨人被拦在了门外，管家出门送了点东西——一盒糕点、两罐茶叶，说是替顾璟赔礼道歉；第三拨人又到了箫云山庄正门口时，林轩一人一剑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冷冷道：“事不过三，回去告诉赵万江，以后再来的人，就不用走了！”

　　无人敢直面林轩的剑锋，三拨人悻悻而归。

　　赵万江只得在江湖上放话说是自家子弟不争气，顾少侠虽然性子急切了些，但两家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箫云山庄也已经“赔礼道歉”过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赵万江和赵经江的事情是过去了，赵承爵却气不过，他不禁没能讨回公道，还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更让人生气的是，一向疼宠自己的父亲竟然为了此事呵斥自己，说是：“你惹谁不好去惹那顾明玉？这次是箫云山庄替他撑腰，下次要是把元谋真人那个老东西逼出来了怎么办？你想要我们赵家灭门么？”

　　赵承爵只好认了错——他私下里却只觉得此事没完，便又在黑市上悬赏了顾璟的人头。

　　顾璟那段时间一直躲在箫云山庄里，即便是开再高的价格也没谁敢去箫云山庄杀人，姑且不论林轩这个大杀器，就光是箫云山庄里那些箫字辈的下人，单独拎出一个来便能独当一面。

　　直到赵经江府上出了一件大事。

　　赵经江在自己的家中，被人杀了。

　　赵经江也是个风流种子，家里除了发妻阮氏，妾室孟氏，还有好几房姬妾和数十个通房，他虽然疼宠孟氏，但是后宅里的事情还是交由阮氏做主，实在是因为孟氏没有那个脑子去处理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赵经江一死，孟氏一脉立刻便成了无头苍蝇，孟氏带着自己的两儿一女赵承爵、赵承侯、赵梦儿当天夜里便逃回了娘家——孟天泽的府上，唯恐赵经江死后阮氏母子会对自己下手。

　　孟天泽也是被自己这个堂妹蠢到了不知该如何评价——孟氏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妾，又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撑腰，若是留在赵府谁敢对她做什么呢？偏偏这个时候回了娘家，等于是将赵府的一切拱手让人。

　　果不其然，孟氏是个没有脑子，阮氏却很聪明，阮氏的一双儿女也不是草包，赵经江的嫡子叫做赵景泉，和嫡出一脉都是景字辈；而孟氏的两个儿子却是自己排了一个承字辈，谁是更正统的继承人自然是一目了然。

　　赵万江原本也是更喜欢孟氏母子一些，但是赵承爵先得罪了顾璟，又连带着火雨山庄和箫云山庄之间的关系尴尬；后来在赵经江死后，这母子四人又是一番谁也看不懂的举动，赵万江深知“朋友有时候比敌人更可怕”这么一回事，便又重新考虑用赵景泉来作为和朝廷之间的纽带。

　　赵景泉是个聪明人，很快就向赵万江递了投名状，从此成了火雨山庄在都城的分坛主人。

　　反倒是孟氏四人回了孟天泽府上便再也没了动静。

　　顾璟这才又下山四处活动——赵景泉绝不可能来找他的麻烦，若是没有顾璟，赵承爵也不会那么快被赵万江厌恶，这是顾璟给赵景泉带去得实打实的好处，赵景泉是个聪明人，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却是清楚的。

　　顾璟每每想起林轩为了他走出大门，却见那火雨山庄的苍蝇，便觉得心中一阵柔软。

　　林轩这个人，表面上就算是再冷，心也是热的。

　　他想着，蹭了蹭林轩的手臂。

　　他刚到箫云山庄的时候还不到十岁，那个时候林轩也才一丁点大，他常把林轩抱在怀里，带着他上蹿下跳的玩闹。

　　现在林轩却是比他还要可靠得多了。

　　天光乍破的时候林轩就已经醒了。

　　他的作息一向规律，最近为了赶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已经是起晚了——客栈的地方太小，他又不愿意在人前练剑，便以指为剑在屋内练了两套。

　　顾璟打着哈欠起床的时候林轩已经收拾整齐了。

　　顾璟看着桌上的包袱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轩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要去火雨山庄？”

　　顾璟一时语塞，良久才摸了摸鼻尖道：“是啊……不过……也不用这么着急……”

　　林轩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自然是越快解决才越好。”

　　顾璟看着林轩的眼睛，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十二分的认真，良久才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了身：“说的对，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去火雨山庄吧……赶到那儿的时候正是春笋出来的时节，火雨山庄别的没有，只一道春笋焖肉很是赞绝。”

　　林轩没有什么口腹之欲，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顾璟又道：“不知道会不会碰上什么人……”

　　林轩睨了他一眼：“亓官楚辰？”

　　顾璟打了个哈哈，一边系着自己的腰带一边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和火雨山庄之间还有些恩怨呢……现在这个时候找上门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林轩冷笑道：“你若真会担心这些事情，以后做事之前就动一动脑子！”

　　顾璟忍不住开口解释：“那我不是没有忍住嘛……”

　　林轩知道顾璟和火雨山庄之间的恩怨不止明面上的这一点，只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璟便开口去逗他：“再说了，有林庄主在，谁敢真的拿我怎么样？你看，昨天你都杀到速水堂门口了，那宋青松不是还得笑嘻嘻的看着你，把你当做大神一样供着么？火雨山庄哪有速水堂的钱多，到时候那赵万江恐怕不会比宋青松好多少。”

　　林轩难得没有反驳，只沉声道：“人以群分。”

　　速水堂和火雨山庄本就是一丘之貉，宋青松和赵万江也差不多是同一种人，林轩与这样的人素来没有交集，若非是因为顾璟，恐怕此生都不会与他们牵扯上什么关系。

　　顾璟承了林轩的情，洗漱完了之后便收拾了衣物干粮，又要了两壶清酒——看上去倒不像是去做事的，反倒像是去游山玩水的。

　　林轩和顾璟前脚出城，欢喜客栈后脚就关了门，林轩下了速水堂的脸面，他还在的时候宋青松当然不敢怎么样，如今他一走，下面的人总是要遭殃的。

　　速水堂的人也不是傻子，顾璟和林轩一出扬州宋青松便知道自己被骗了，那顾璟根本没有被周云峰杀死。

　　他回想起了自己和林轩说话的时候林轩所说的那些，突然才回过味儿来了，林轩从来没有承认顾璟已经死了，只说自己带走了“顾璟”，寻仇怕也只是寻了周云峰要杀顾璟的仇——林轩虽然不常下山与人打交道，但是就此看来，他应该也深谙交涉一道。

　　火雨山庄位于中原地区，坐落在一座名为“凤凰山”的山峰之上，火雨的名号也是由“凤凰”二字得来，传闻开山立派的时候曾引得九天凤凰降落，带来漫天星火。

　　这传闻在以前没什么人当回事，自从亓官家以“麒麟世家”闻名天下之后，大大小小的门派世族都喜欢和那些神兽扯上关系，光是大大小小的“白虎帮”“青龙堂”之类的就数以千计，火雨山庄想要和凤凰攀上亲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不过火雨山庄的来历实在没有那么传奇。

　　赵家祖上曾为皇室研制火药，火药算是兵械，在朝堂权力昌盛的时候是决不允许火药流入江湖的——现在自然是不同了，那些什么惊雷门、霹雳堂，大多都是以火药立足。

　　不过赵家人的脑子活络，知道弹药之类不可能放出来，但年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放烟花，而官方的鞭炮烟花又很昂贵，赵家的手上握着皇室的方子，便在私底下做起了火药买卖的勾当——这一做就是几十年，留下了大笔的金银财宝，才在凤凰山上开了火雨山庄的名号。

　　这“火雨”来自于第一任庄主，那是个匠人，本身没有什么墨水，只觉得烟花升空如同流火之雨，便给自己的山庄取了这么个名字，希望后辈们可以不要忘记祖先的辛劳。

　　不过就现在看来，火雨山庄的后人大抵是都很喜欢能够摆脱匠人之后这个身份的。

　　顾璟并不着急赶路，和林轩两个人边走边玩，三月底才到达了凤凰山。

　　凤凰山和箫云山又有所不同，箫云山在群山之间，乃是山峦里最高的那座山峰，光是从山脚下修到山庄门口的石梯便有近万阶，若是身无武学，恐怕是爬上去都得好几天。山峰常年云雾环绕，譬如仙境；因为地势陡峭，山下并无村落群聚，但是在山峦之间又有不少小山村依附着箫云山庄而活；山上植被茂密，物种繁多，箫云山庄并不会特意去约束生活在附近的山民，反而管家还会照顾他们，若是哪户遭了难，箫云山庄还会伸出援手；对于箫云山中的山民来说，林轩便就像是谪仙一般的存在。

　　若说林轩是箫云山的神仙，那么赵万江就是凤凰山的土皇帝了。

　　凤凰山处在平原上，是一座不高的山头，山下围聚了三十二个村子和八个小镇，每年都要“上贡”给火雨山庄的主人，凤凰山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几乎看不到什么树木生灵，均被火雨山庄开发完毕。

　　赵家人就在这儿做着他们的千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