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待晓》许开

49、长生21

　　蒋天歌遗憾的道：“可是我做不出来那种事……我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

　　“我不想在我死后，你还对我抱有这个误会。我和她是清白的，我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我想她肯定也早就忘记了我，因为，她心里很清楚，我并不爱她。只有你，一直傻傻的认为我和她互相深爱。你明明一直在旁边，看到我和她的相处，怎么会觉得，我喜欢她呢？”

　　沈扶君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抹眼泪，对蒋天歌道：“我是因为你说想要个孩子……你就是为了我，所以……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蒋天歌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神情，他没有正面解释，低沉着语气说：

　　“我想通的太晚了，那时候，我都已经四十多了，别人都以为，你是我儿子……我，我已经来不及了。”

　　沈扶君不解的说：“……你在说什么？”

　　蒋天歌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解释，他害怕同样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一切的沈扶君会更加悲伤。他没敢和沈扶君说，当他头上开始长出白发，当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衰弱，这时候的他不止一次产生了是不是该养一个孩子在身边，否则会来不及了的想法。但每当他鼓起勇气，尝试着靠近其他人，沈扶君都会不由自主露出痛苦的眼神望向他，目睹这一切的蒋天歌，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刚刚萌芽的念头。

　　他清楚沈扶君对他的感情，但他从来都没有主动解释，也不想告诉给沈扶君听。

　　他只会偶尔用一些言语来安慰自己，来甜一甜内心苦涩的情绪。

　　他一直记着这些年，他对沈扶君说过的话：“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沈扶君当时下意识回避了这个话题，只是说：“我，我还要去找崇安人。”

　　蒋天歌就看着沈扶君那过于明显的躲闪神色，内心获得了非常强烈的满足感，笑着对沈扶君说：“你总是这么好懂。”

　　沈扶君大惑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好懂什么了。

　　蒋天歌躺在床上心想，即使他不向沈扶君告白，他们的心意也是想通的，所以没有太大遗憾的他对沈扶君说：“……我这一生很幸福，没什么不满意的。”

　　“当年看到你被人伤害的时候，我真的很恨那些人，同时也恨自己没能力。直到现在，我也依旧没改变过想法，我依旧讨厌着那群家伙，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们。”

　　看着沈扶君泪眼朦胧的模样，蒋天歌心里清楚沈扶君正在想些什么，他平静着语气说：“所以，扶君，不要让我成为，我这辈子最痛恨的那些人。”

　　沈扶君用手掩住面庞，泣不成声。

　　“我这一生很满足。”蒋天歌柔声安慰着对方。

　　沈扶君无法接受的不断摇头，他回忆着蒋天歌那备受煎熬、苦楚为难、永远得不到幸福的一生，红着眼眶，悲痛的对他说：“你过得一点都不好，你陪着我四处流浪，没有一个完整而稳定的家。为了我说出了无数的谎言，即使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无法停下来多呆几天，总是因为我的身份提心吊胆，处处都要为了我操心……我连累了你一辈子，我亏欠了你太多……”

　　他痛苦的低下头，压抑着嗓音，颤抖着对蒋天歌道：“我和那位城主没有任何区别，我有什么资格拒绝他？我明明比谁都要了解他的心情。我们在一起数十年，你是我最亲密的人，你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没办法目睹你离开却什么也不做……天歌，求求你了，让我救你吧……”

　　沈扶君泣不成声，用手拂去脸上的泪水，哀求着道：“就算以后我们不能时时在一起，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也好……没有了你，我以后该怎么活？你不要那么残忍……抛下我一个人离开……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蒋天歌听着沈扶君如泣如诉的哀求声，心中酸涩。他何尝会希望离开沈扶君，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与对方在一起相守，可现在，一辈子已经到了终点，他不可以再去过多强求，否则不管是谁都不会得到幸福。

　　所以，他第一次没有在目睹沈扶君的难过后，去尽心竭力安慰他，反而说：“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让我伤害你，我宁可明明白白的去面对死。”

　　“如果让我吃下你的血肉，让我活下去，我会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现在这样的结局，对我们都好。”

　　“难过只是暂时的，你还有更多的未来。或许几百年后，你会忘记我，连我的容貌都记不清了。”

　　“到时候，你会释怀的笑一声，说你曾经有这么一个好朋友……”

　　“而不是救了我之后，心中有着一位知己却再也无法相聚，遗憾心想我的情况如何，过得是否还好，有没有因为身份遭遇危险。”

　　“那样我也不会好过。”

　　沈扶君心碎一地，他绝望的说：“你总是有这么多的理由……可就算你说出再多的理由去说服我，我的心也不会好受半分！被你恨又怎么样，我宁愿被你恨，也不希望你就这样死去……如果就这样放弃了，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再也没办法和你说话……我受不了……我不要……”

　　“别做傻事！”蒋天歌察觉到沈扶君陷入绝境后，已然有些不计后果，开始变得冲动疯狂的模样，厉声喝道。

　　沈扶君红着眼眶看着蒋天歌，歇斯底里地说：“我不管……如果我不是长生不老，我还能威胁你，如果你死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去死！但是我连这个都没办法做到……可至少我还能用这个诅咒的力量去拯救你，我不可能坐视不管看着你死去！如果未来我们真的遭遇了不幸，到时候，我不会让你受到太多的痛苦，我会吃了你，会让你在我的身体里，和我一起永远的活着……”

　　说着说着，沈扶君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语气也不再温和。他伸出手，拿出他藏在怀里的匕首。面对蒋天歌睁大的眼眸，挣扎抬起伤重的身子，就要扑过来阻止的动作，他颤抖着手臂对蒋天歌哭着道：“不要阻止我！我只是想让你活下来！”

　　“我不需要那种活法！”蒋天歌愤怒的胸腔不断起伏，无法克制的怒极攻心，内伤外伤交加，嘴角逼出一口血来，赤红着眼眸对沈扶君道：“就算我变成了不死者，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意外死去，到时候你还是会痛苦。不要，扶君，冷静下来，把刀放下……”

　　沈扶君哭得很大声，他跪在地上，痛苦蜷缩起身体：“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要遭受这种事情……为什么……！！姐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云端月坐在隔壁院子的卧房中，与师兄弟等人一同避开沈扶君二人，为他们留下一个隐私的空间。他并不是有意想要去听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他的听力太好，没什么办法去避开这些声音，除非他离开城主府，在别的地方过上一晚。听到沈扶君痛苦的哀嚎，云端月鼻翼酸涩，心中抽疼，有些难以面对这种情况。

　　后来一个瞬间，云端月猝然听到蒋天歌一声愤怒的大吼，鼻腔中隐约嗅到了一抹味道有些独特的血腥气味。先是生理性的感受到了不适，然后眼眸微张，明白了什么，忙转过头面向沈扶君二人的房间，忙不择路的推开院门，冲向了二人所在的地方。

　　屋内，沈扶君用刀割开了手腕，指尖沾着一抹鲜血，正试图塞向面露抗拒之色的蒋天歌口中。云端月先是心中一惊，然后连忙冲过去，伸手阻止了沈扶君的行为，面对泪流满面的沈扶君，云端月道：“不要！”

　　沈扶君大哭一声，他悲恸的喊：“让我救他！！”

　　云端月心有不忍，他左右为难的说：“你这样只会让他陷入痛苦！让你们两个人都得不到幸福！”

　　沈扶君哭泣着哀嚎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没办法，我做不到！”

　　云端月看着沈扶君赤红的眼眸，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捏的生疼。他嘴唇微张，回头看向蒋天歌恳求一般的目光，花费了巨大的力气，说服自己按住了沈扶君不断挣扎、试图够向蒋天歌的手臂，然后一声叹息。

　　他说：“把匕首给我。”

　　沈扶君抗拒着不肯交出。

　　云端月也没有勉强。他纠结了数秒后，眼睛一闭，下定决心。抬起右手，用指甲划破了食指的指肚，逼出了一滴通红盈润的鲜血。看着伤口在下一秒自动愈合，他用手指顶着那宛如宝石一般滚圆的半固态血珠，弹指丢进了蒋天歌的唇内。

　　蒋天歌与沈扶君不解的看着云端月的动作，二人情绪悲伤激动，都没有理解云端月此番作为的目的。沈扶君甚至想要推开云端月，跑到蒋天歌面前，将划破口的手臂递到蒋天歌的面前。

　　谁知，蒋天歌忽然神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用手按住胸膛，一股既冰凉又温暖、源源不断的生机，自他口腔迸发，在他体内澎湃涌出。那无法言喻的力量飞速席卷全身，眨眼间消除了他受伤的痛苦，让他产生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力气，让他老朽脆弱的骨头变得硬朗，干瘪枯糙的肌肤变得饱满，他甚至感觉自己的体型都魁梧了一圈，身高也拉长了一截！

　　发生了什么事？！

　　蒋天歌惊慌失措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看到了一双有些陌生的双手，手掌修长而又有力，很像他年轻的时候。遂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低呼了两声，然后抬起头，看向同样目瞪口呆，双目瞬间涌出两行泪水的沈扶君。

　　“我……”蒋天歌喃喃自语：“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