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老亁爹

49、秦歌

　　秦歌也没想到自己会回答小护士的问题，换做是以前，他根本不会搭理，现在，他竟然认真考虑了一下，还给了答案。

　　护士捧着脸，开开心心的蹦走了，秦歌盯着那个高兴的背影，弄不懂自己说的话哪里值得兴奋了。

　　一直坐到六点，趁着人不多，秦歌去吃了早饭，在餐馆又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安好，勿念。

　　他删除信息，多点了一份牛奶。

　　趁着探病时间还有一会儿，秦歌临时回了一趟警局，到了门口正好遇到开车来的郭达。

　　秦歌见到郭达，正想和他请两天假，就看到郭达把车停在一边，一瘸一拐的从车上下来了，脑袋上还包着一块纱布。

　　“郭局，您怎么了？”

　　郭达一脸的倒霉，挥挥手，“别提了，昨天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骑电瓶车不要命的，我让了一下，撞到了绿化带，脑袋开了个口子。”

　　他说的轻巧，只是走路的姿势暴露了那场意外有些严重。

　　秦歌扶着人往屋里去，郭达一直和他抱怨现在骑电瓶车的人有多猖狂，自己以前就遇到好几次云云，越说越气愤，还说一定要去交通科提提建议。

　　秦歌低头看着郭达的脑袋，心里泛起疑问。

　　这么巧，郭达昨天受伤了。

　　如果没记错，昨天有车跟踪白慎言和自家父亲，那么郭达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秦歌扶着人进到屋里，和郭达一起进了办公室。

　　郭达扶着腰倒了一杯水坐下，哀呼今年时运不济，总是遇到怪事。

　　“郭局，我想请两天假。”

　　郭达一愣，问道：“怎么了？”

　　“家里有人受伤了。”

　　郭达又一愣，“你爸不是在疗养院吗？怎么受伤了？”

　　秦歌斟酌了一下，道：“一个很好的朋友，伤得很重，他没有家人，所以想去照顾两天。”

　　郭达哎哟叫起来，有种不相信的感觉，笑着问秦歌，“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热情了？当初老秦在疗养院得了支气管炎也没见你说请假去照顾几天。怎么，这个朋友比你爸还重要啊？”

　　秦歌噎住了，见郭达笑的八卦，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您批不批吧。”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郭达装模作样的写了一张假条扔给秦歌，还不忘揶揄道：“好好照顾着，要是能带来给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得，果然想歪了。

　　秦歌拿着假条往外走，还贴心的把门关上。

　　“郭局，如果有事，随时找我。”

　　“行了，能有什么事，你管好自己就行，别给我添乱我就阿弥陀佛了。”郭达嫌弃的把秦歌赶走，拉下窗帘。

　　秦歌拿着假条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医院，秦歌先去主治医生那里问了情况，得知还需住院观察，便揣着一颗沉重的心去了病房。

　　走廊那头，罗小宝提着早饭边走边回头，直到撞在秦歌身上才扭过头。

　　“看什么呢？”秦歌把人扶稳，见他还在往后瞟，也跟着望了一眼。

　　罗小宝把早餐递给秦歌，不确定道：“刚才看到一个背影，有些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秦歌闻言，心里一突突，赶紧往俞眠的病房去，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护士的声音，才微不可闻的吁出一口气。

　　罗小宝伸头往里看，俞眠像个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那个小护士正在给他量血压，还一直夸他眼睛好看。

　　“俞教授这张脸，裹成这样还这么有杀伤力，啧啧。”

　　秦歌低头瞥了一眼还在感叹的罗小宝，两颊微动，轻轻走进去，护士见人眼睛陡然睁大，一回头，马上小声的叫了一声啊。

　　“您忙。”秦歌示意护士继续，自己走到里面，靠在窗台上。

　　罗小宝乖乖的坐在沙发上，闲的翻起上面的杂志。

　　护士红着脸把俞眠的衣袖放下来，当着秦歌的面和俞眠夸道：“果然帅哥都是和帅哥一起玩，你朋友真飒。”

　　俞眠浑身动不得，但是眼珠子还能转，往那边一看，秦歌绷着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不过耳朵尖似乎有些红。

　　他就控制不住了，笑的浑身都在抖，牵扯到伤口，又疼得吸溜吸溜，护士把血压仪收起来，也跟着笑。

　　“你可真逗。”

　　俞眠的大眼睛又开始放电，护士拍拍脸，对着站成雕塑的秦歌说：“只能待两个小时，病人需要休息。”

　　“好。”

　　护士临走前又盯着秦歌看了一眼，才飞快的跑开。

　　俞眠恨极了自己现在不能说话，否则他一定要调侃秦歌，他算是明白了，秦歌这家伙就是一闷骚，明明害羞的不行，还装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秦歌见俞眠又笑又哼哼，站到床头对着他的额头轻轻拍了一巴掌。

　　“老实点吧。”

　　俞眠动动手指，喉咙里唔哝半天，最后化作一声不甘心的叹息。

　　秦歌的眼角扬起，替俞眠拉了拉被子，罗小宝在一旁用杂志遮住半张脸，偷偷的看这边。

　　他能感觉出来，自家老大心情不错，瞧瞧，眼角的皱纹都笑出来了。

　　“小宝，白慎言昨晚说了什么，你说吧。”

　　罗小宝晃了晃神，眼睛在俞眠身上看了看，秦歌顺势就坐在了床边。

　　“没事，说吧。”

　　罗小宝起身关上门，也凑到床边，这才说起昨晚的事。

　　“大哥说，他和秦叔叔分了两路，带着假的证据往市中心去，本来以为对方会舍弃一方，没想到出现了另外一帮人，一直追着大哥跑，大哥说追着秦叔叔的那伙人一看就是不要命的，追着他的人却不敢逼得太紧，似乎，是在顾及着大哥的安全。”

　　俞眠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望着秦歌，一声不吭。

　　秦歌拿起刀子开始削苹果，罗小宝见两人都没多大反应，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稳重了，昨晚听到这的时候，他们几个可都是满头问号的。

　　“所以大哥怀疑，其中一帮人是铁了心要毁掉证据，而另一帮人，是想抢到证据，至于那帮人是谁，无解。”

　　秦歌认真的把苹果削成一块一块的放进碗里，刚拿出牙签，才意识到俞眠现在不能吃东西。

　　在俞眠哀怨的眼神下，秦歌把苹果递给了罗小宝。

　　“他有没有说对方追到最后怎么样了？”

　　“在一个急转弯处撞到了树上，大哥也没去看，先拿着东西回家了。”

　　“东西？”

　　罗小宝撇撇嘴，“所有人都被秦叔叔和大哥骗了，那份假的证据，其实也是真的，大哥没说是什么，但是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决定性的证物了，他还让我转告你，秦叔叔应该没事。”

　　“我知道，他又说接下来怎么做吗？”

　　罗小宝的脸顿时纠结在一起，手指头被他捏的变了形。

　　“对方势力太广，大哥说不能着急，要想出一个最稳妥的办法，让对方想压也压不下去。”

　　秦歌低下头，一只手按着太阳穴。

　　他们现在是陷进了一个包围圈里，周围都是敌人，就算他们手里拿着“炸/药”，也只能除去围在里面的人，说不准还会伤到自己，而圈外的旁观者，也只是在看猴戏罢了。

　　该怎样，才能跳出这个圈，从外部包围住敌人呢？

　　“唔，唔唔。”俞眠突然哼唧起来，手指一直敲打着床框。

　　秦歌见他眉头深锁，以为他在着急，按住了那只乱动的手，劝道：“不急，会有办法的。”

　　俞眠白他一眼，眼珠子对着对面的电视机翻了翻，秦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明白了。

　　“捅给媒体？”

　　俞眠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罗小宝马上打断，“没有哪家媒体敢接的，这事，牵扯太广，现在的媒体，都是控制在上头手里，怎么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啊，就算敢，消息在审核的时候就会被毙掉，根本不会有机会发出来的。”

　　提到现在的官方媒体，尤其是从建国初期就存在的大媒体，几个人皆是满脸失望。

　　现在不是过去，媒体早就失去了自主权，代表的也不是人民的利益，吃谁的饭，就替谁说话，虽然令人不耻，却也无可厚非。

　　“嗯嗯，嗯嗯嗯嗯！”俞眠急的直呜呜，简直想拽掉身上碍事的纱布，秦歌见他的脑袋上有红色渗出来，赶紧捧住俞眠的脑袋。

　　“别乱动，我说了不急。”

　　俞眠瞪他，打了石膏的腿甚至在微微抽搐。

　　秦歌的两只手捏住俞眠的耳朵，靠近他，耳语道：“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急，等了十八年，不能再等几天吗？俞眠，如果不能活着看到那些人渣伏法，真相大白了又有什么意义。”

　　俞眠胸口不断起伏，手指渐渐蜷缩在一起，他慢慢平息下来，闭上了眼。

　　秦歌松开手，打开手机，把国内知名的报刊杂志全搜了出来，“我念，念到了你想说的那家，你就吱一声。”

　　罗小宝心里诧异，这样也行？自家老大是怎么知道俞眠有想说的报社？

　　俞眠眨眨眼，表示同意了。

　　秦歌一个接着一个往下念，俞眠毫无反应，那几家报社全是国内最著名的，民众的许多信息几乎都是从这几家报社报道的新闻里得到的，但是，现在，他们一个都不能找。

　　不知怎的，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里深处涌上来，罗小宝捂住脸，鼻子发酸。

　　就算有证据又能怎样？证据确凿了，也没法把人送进去。

　　他们缺少的从来不是证据，而是公平正义的制度。

　　“南窗报。”

　　“嗯嗯嗯嗯！”俞眠疯狂的敲手指。

　　秦歌停下，似乎有些意外俞眠会选这家报社。

　　“你确定找南窗报？”

　　俞眠肯定的眨眨眼。

　　罗小宝再次提醒道：“南窗报前些日子才被上头约谈过，这风口浪尖上的，他们敢吗？而且，因为这次约谈，很多公众都在怀疑他们报道的真实性了，即便他们报道的很多东西都是真的。”

　　秦歌合上手机，一只手搁在俞眠的额头上拍了拍。

　　“上位者从来不会对顺从者发难，只有真正的逆行者，才会步步难行。南窗报肯定会接的，至于公众信任与否，哼，如果一个国家，公民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整天只会被所谓的权威牵着鼻子走，那么我们也不必继续下去了，烂到根的树是不需要救的。”

　　“组，组长。”罗小宝开始结巴了，他没想到，一直对未来抱有美好期盼的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去找白慎言，让他把证据准备好，我来联系南窗报的主编，既然决定闹了，那就闹翻天吧，最多一条命罢了。”

　　罗小宝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声好，转头就去联系白慎言。

　　秦歌把俞眠敲得发红的指头一根一根掰直，然后轻轻的按摩着。

　　“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吧。”

　　屋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仪器运作的声音。

　　秦歌捏着俞眠的手指，看到上面的淤痕，怕捏疼了人似的，轻轻吹了吹气，才继续按摩。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一个人习惯了，你这样，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眠咳了咳，嘴唇抖了抖，好像在说话，但也只是沙哑的气音。

　　秦歌倾身附耳在俞眠唇边。

　　他听见俞眠用着喑哑的气音很郑重地和他说：“一个人，扛着，太累了，我，我替你，扛一半，你，就有喘气的空间了。”

　　握着俞眠的手瞬间发力，疼得俞眠两眼冒泪花，但他忍住了，看到秦歌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漆黑的眸子闪着令人心口发烫的光，他两眼一弯，露出两人初见时的那张笑脸。

　　“秦歌，我，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