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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新诗旧梦,孤恨清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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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基赶到上阳宫时,采苹还在昏睡中。她正在发高烧,模模糊糊地说着梦话:“皇上……皇上……”
隆基心顿时塌一大半,坐在床边,握着她发烫的手:“啊璃,朕在这儿。”
她依然做着噩梦:“皇上……救救慕哥哥……皇上!”
他的脸猛地惨白,缓缓地站起身,放开了握着采苹的手。
慕毅。
他已经死了,却还架在他和采苹之间,成为他永远逾越不过的墙。
他转过身,刚好遇上奉茶的霜儿。霜儿看见他俊朗的脸阴冷如霜,顿时不敢作声。隆基道:“跟那些太医说,两天内梅妃还不退烧的话,他们就别想呆在宫里了。”他冷冷地说完,跨步走出去。
“是。”霜儿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皇上的语气,冷得吓人。
两天后,采苹的烧退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隆基命人送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补药,却没有亲临慰问。
半个月后,梅妃痊愈了,只是皇上的身影始终没有在上阳宫出现。这天,高力士又率领几个小太监送东西过来。采苹依旧客套了几句,并没问什么,倒是霜儿忍不住问:“高公公,请问为什么皇上都不来探望一下娘娘呢?”
力士笑了笑,打着官腔道:“皇上政务繁忙,等国事处理好了自然会来看望梅妃娘娘的。娘娘请安心休养吧,万岁经常提醒奴才要亲自打点东西送来呢。没什么事的话,奴才先回去复命了。”说完,又笑了笑。
采苹道:“劳烦公公了。霜儿,你送一下公公吧。”
偌大的上阳宫,一下子冷清了起来。采苹想起力士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便头皮发麻。刚想去睡,霜儿便回来了,一进来便道:“什么国事繁忙,我看皇上是去了杨贵人那里了。”
采苹微怔:“哪个杨贵人?”
霜儿小声道:“之前娘娘生病,霜儿不敢告诉娘娘。皇上收了个杨贵人,天天往那跑呢。”
采苹心中一紧,脸上却平静如常:“皇上宠幸哪个妃嫔,哪是我们可以非议的?别再胡说了。”
“霜儿是替娘娘忧心呀!有传言说那个杨贵人其实是寿王的妃子,丽妃娘娘那边的人都在私下说她是狐狸精变的,不然皇上为什么连自己儿子的妃都抢了过来?”
“大胆!”采苹厉声道,“你可知挑拨主子,在后宫散播流言,该当何罪?!你是不是想我掌你的嘴?!”她声音虽然不大,但她生来自有股高洁之气,正色起来时隆基也不禁为之震慑,更别说霜儿了。
霜儿从来未见梅妃发那么大的火,吓得连忙跪下认错:“奴婢该死,奴婢不敢了。”
采苹知道霜儿跟了自己那么多年,是一心地为自己好。而她如此厉声叱责,也不过是不想她惹祸上身。她站起身子,想扶霜儿起来,却忽觉一阵目眩。霜儿连忙扶住了她:“娘娘……”
采苹摇了摇头,示意回房。
慕毅死后,她大病一场,自此便得了头晕的后遗,以致连最爱的舞蹈也少跳了。那个杨玉环入宫的始末,她也不是一无所知,也听说过杨玉环的舞艺精妙绝伦。也许,皇上已经厌倦了总是一脸病容的自己吧。
她暗自叹了口气。喜新厌旧本就是人之常情,她无意与别人争风吃醋,只是丽妃等人故意放话给她听,不知是又想挑起什么是非争斗了。
天气清朗,阳光明媚,驱散了几日来连绵的寒意。。采苹忽然有了兴致,想到外面走走,便披上了雪裘披风,与霜儿到采梅林赏雪。然去到才发现,那些梅花过早盛放,现在已开始凋零衰败了,只有几朵残花尚在苟延残喘,疏疏落落地开着。
忽然,林中传来了两把女子的声音。
“没想到今天的梅花那么早就凋谢。”
“是呀,”另一人道,“容颜早衰,再美的景致也没用,你说是不是呢?贵人。”
声音越来越近,随声从林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贵人打扮的美艳少妇和一个小宫女。
四人相遇,皆是一愣。
采苹看到这个贵人年轻娇媚,脂凝体丰,便知她就是杨玉环了。玉环是贵人,每天都要向丽妃等妃嫔请安,但由于梅妃抱病免了礼,是以一直未曾拜见,今日一见,竟认不出她来。但见她浑身素白,惟双眸和一头云发漆黑如夜;冰姿玉骨,静立在雪地上仿如墨梅;阳光照在雪上发射出朦胧的光晕,更添她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玉环正自疑惑,幸好身旁的柳儿认得出霜儿是梅妃的贴身,连忙行礼道:“奴婢给梅妃娘娘请安。”语气竟不甚恭顺。
玉环一听才知这仙女般的人就是梅妃,微笑道:“原来你就是梅妃。妹妹见过姐姐。”她行了万安礼,又道,”原来姐姐真的长得那么美,难怪丽妃姐姐她们总说皇上以前最喜欢你。”
采苹一怔。这人说话如此刺耳,笑容却又一脸天真,还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变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不答话。
而采苹身旁的霜儿直性子,忍不住喝道:“大胆!区区贵人竟敢对梅妃无礼?!”以前皇上宠爱梅妃,连带对霜儿也极为包容,是以霜儿有时不知分寸。
玉环一呆,一副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的样子。柳儿见状,便道:“难道你区区奴婢,便可以对贵人无礼了么?”
“你!”霜儿一时气结。
采苹也是不禁皱了皱眉。霜儿的话固然有不当,但是连这个宫女说话都如此嚣张,可见杨贵人的气焰有多盛了。
这时霜儿望见玉环手中拿着一支梅花,便道:“这片梅林是皇上赐给梅妃娘娘的,你们竟然敢破坏?!”
玉环一听,吓得跪了下来,颤声道:“玉环初入宫,不知规矩,望娘娘恕罪。”
采苹白了霜儿一眼,刚想扶起玉环,却听到尖细的声音在吆喊:“皇~上~驾~到~”采苹便跪了下来行礼。那“到”字刚落,隆基一行已到。
“平身。”隆基道。
众人起来,唯独玉环与柳儿仍跪着。
“杨贵人为何不平身?”隆基问。
柳儿抢先答道:“我家主子客客气气的,却不知哪里得罪了梅妃娘娘。”
“柳儿!”玉环白了她一眼,向隆基道:“臣妾,臣妾做了错事,未得梅妃娘娘原谅前不敢起身。”
霜儿气道:“你们怎么这样说话?!娘娘……”
“大胆!”隆基怒喝,“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还当不当梅妃是你主子?!”隆基从没有如此骂过霜儿,吓得她连忙跪了下来。
采苹忙道:“不过是株梅花罢了,妹妹喜欢的话就随便折好了,不必如此。”说着扶起了玉环。
隆基道:“这次是玉环你不对,这里是梅妃的地方,你快回寝宫思过,以后不准再来。”然他语气温柔,竟不像有一丝责备。
于是玉环二人便先告退了。
隆基望了采苹一眼,那眼神竟冷漠得如陌路人。她不禁心中一寒,低下了头。隆基只道她不愿看自己,心中更是烦躁,冷冷道:“杨贵人乃无心之失,你也无须为此动怒,以免有伤身体。”言下之意,却是警告她别再追究。十年来,总是她劝隆基别为她计较,现在他却第一次维护别人。
采苹心中难过,但语气还是淡淡的:“采苹从来都不会计较,谢皇上关心。”
不知为何,他一听见她如此云淡风轻的语调,心中就如针刺般不痛快。他皱了皱眉,道:“以后没事,少点出门吹风吧。”说完便摆驾离去了。
采苹望着他的背影,脑“嗡嗡”发痛,差点便站不稳。
“娘娘,是霜儿连累您了。”
“不关你事。”她望着满园败落的梅花,只觉一阵悲凉。
玉环玉指芊芊,为隆基按摩着头:“皇上,头痛好点了吗?”
隆基脸带微笑道:“自从惠妃过身,便没人的按摩能舒缓我的头痛了。玉环你是第二个,你可能真的是上天送来给朕的。”
玉环淡淡一笑,道:“玉环不过是个区区贵人,哪能和武惠妃相比呢?”
隆基微怔:“怎么了?还为刚才的事情不开心?”
“玉环不过是个贵人,哪能不开心呢。”
隆基看见她小唇微翘,竟像个拿不到糖的小女孩般天真可爱,不禁宠溺地笑了:“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支金色凤钗。只见这钗金光闪烁,做工精细,竟是飞凤钗。
飞凤钗,又名金步摇,是贵妃的象征,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凤冠。
玉环吃了一惊,不解地问:“玉环不是贵妃,怎么能戴呢?”
隆基笑道:“傻丫头,朕给你戴,你不就是贵妃了?”
玉环开心得一下抱住了他,竟没有行谢礼:“真的?皇上没骗玉环?”
隆基一愣,仿佛看到当年那个机灵可爱的小女孩:“真的?你没骗啊璃?你一定要来陪啊璃玩哦!”
隆基轻搂玉环:“朕没立皇后,你当了贵妃后,后宫便没人敢欺负你了。”
玉环望着他,眼眶一热:“皇上,你对玉环真好。”
“来,朕帮你戴上。”
玉环点头,笑着坐到梳妆台前:“对了皇上,你怎么随身带着飞凤钗呢?”
隆基的笑容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道:“你看,这钗多配你。”
他不能说,这钗本是为采苹准备的。
当年采苹进宫不久,他便想册封她为贵妃。然皇后之位空缺,采苹不愿自己一人独大,便一直婉拒。于是他一直把飞凤钗带在身上,等采苹改变主意之时送她。然而这刻,他却把钗送给了另外一个女人。
芙蓉帐暖,隆基搂着佳人入睡,梦中却是和慕毅在雪中急行。
他同姑姑太平公主联手,亲自率兵讨伐安乐公主与韦皇后,却在途中遇到伏击。慕毅护送他逃离,终于在一片梅花林中倒下。
他和慕毅都受了伤,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又冷又饿,已经很难再支撑下去了。
忽然,一个梳着长长的辫子的小女孩在雪地上奔跑过来,瞪着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道:“啊!你们受伤了!我爹爹是大夫,我带他过来!”
她爹爹父亲江仲逊是一位饱读诗书又极赋情趣的秀才,精通医道,悬壶济世,是福建莆田珍珠村一位颇有名望的儒医。他带着自己的独生女到处游玩,刚好路经此地,也算是缘分吧。
伤愈时,慕毅也找到了失散的军队的消息,他们便该去回合,在韦皇后称帝前发动政变。临行前,江璃显得对他们依依不舍。他便宠溺地刮了刮她鼻子,道:“啊璃乖,以后,我一定会和慕哥哥一起去你家找你的。”
“真的?你没骗啊璃?你一定要来陪啊璃玩哦!”她笑了,一脸小女孩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