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要从我莫名其妙的生了个蛋开始……》牛肉炕饼

4、第四章

　　生活的操蛋之处在于，当你觉得已经够难的时候，它摇头摆手非常欠揍的告诉你。

　　你难的太早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天真的孩子。

　　暴雨已经连下了两天，一点减弱的势头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外面也似乎没有太平的时候。这边山火那边洪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不要说枪击游行暴动之类恶性事件层出不穷。

　　乔冉只关心一件事。

　　她怎么上班。

　　这个时候真希望医院倒闭了，那样就不用去上班了。乔冉费力的拖拉出小电动，再穿上依旧带着潮腥气的雨衣。天色已然昏黄的厉害。从早上到现在，她连脸都没有洗。

　　毕竟洗了也白洗。

　　雨势太大了。仅仅一夜的功夫，小城下水道多处淤堵。一大早朋友圈嗡嗡个不停。那又怎样呢，迟到还是要罚钱。

　　走到三叉路口的时候，慢慢水越积越深。乔冉心惊肉跳的看着一辆轿车几乎淹了一半，慢慢的划开两边的水痕。眼见着快迟到了，乔冉充分发挥了小电动灵活的优势，毅然决然的，冲了过去。

　　在水里的阻力不是一般大。乔冉小心的保持匀速。心却越走越虚，然后更虚的来了。

　　一辆接一辆的车缓缓使过来，车轮划开的水波精准无比的，荡漾到她身上。

　　衣服湿了可以换。

　　但谁能告诉她到哪里找条换洗内裤！

　　乔冉绝望的没有去拉滑脱的雨帽，任凭冰凉沉重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着脸，真疼。

　　这注定是一个不太平的晚上。

　　信息爆炸的时代，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刚抢救完一个想不开喝药的病号，丹姐举着手机进来：“有人滑倒触电了，估计一会要送到我们这里来。”

　　视频里背景混乱，雨声和喊声夹杂在一起，人被闷在了水里。即使没有在现场，也感受到的冰冷与绝望。

　　没过多久，救护车的声音在楼下响的格外刺耳。

　　根本救不过来。

　　送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是一对姐弟。姐姐去接弟弟，弟弟滑倒触电，姐姐去拉，同样触电。

　　但依然要抢救。哪怕希望渺茫。

　　十来岁，正是花一般的年华。青春正好。尽管见惯了有人离去，但如此鲜活的生命以这样的方式消逝，谁都难以接受。孩子妈妈已经傻了。

　　让家属来看的时候，红姐细心的把因为按压解开的内衣给女孩子拢好，衣服抚平。所有人眼里都噙着泪。人之所以是人，因为有同理心，母亲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她是女人。每一个有孩子的妈妈，都看不得孩子受罪，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

　　生命消逝的如此之快。

　　他们人生的画卷还没有展开就结束了。

　　这世界太多事不尽人意。很多人把这归咎于“霉气”。你不能说这说的不对。祸从天上来，不管是谁的不作为，后果必然是由个人来承担。

　　这真是个操蛋的世界，对吧？

　　换班休息的时候，乔冉迟迟没有睡着。她有时候会失眠。而今天累极了，本不该这样的。

　　有什么是应该呢？

　　她晓得自己最近心理出点问题。

　　莫名的陷入一种愁绪里，拉不出来。无缘无故的难过与低潮，为还未发生的事情而恐慌。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在被窝里默默流泪。

　　所有人都觉得乔冉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会情绪失控，最严重的时候，痛苦到想要拿刀去伤害自己。

　　乔冉觉得，那是向外人求助的信号。

　　想死又怕死。

　　她还是太懦弱。

　　有时候觉得还是死掉好了，那时候他们会后悔。又怕自己真的死了，父母依旧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弃生命。

　　她自己也不知道。

　　乔冉不是没有向家里人求助过。

　　即使是最亲密的父母，也进不出她隐秘的内心世界。那世界她自己或许都没有搞明白。终于有一次，乔冉切切实实的告诉他们“我有病”。

　　乔妈哭了。

　　乔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孩子好好的啊。

　　有句话在乔冉心里转了几十圈几百圈，始终没有说出口。她期待着妈妈能说那句话。乔妈没有说。乔妈告诉她，你要自己调节。她只觉得没发现女儿的心思居然那么重，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她把这一切归咎为乔冉不主动走出去交朋友，年纪轻轻，别人都跑呀，玩儿呀，你为什么不去呢。心情是要自己调节的，那些不好的东西，不要去想就好了呀。

　　可是亲爱的妈妈，我真的没力气去救我自己。

　　亲爱的妈妈，我真的很害怕。我怕伤害自己，我怕因为伤害自己，而伤到你们。每天都在拉扯，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

　　那句始终没有说出口的是：“妈妈，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好么？带我去看病好么？”

　　那句最期待的始终没有听到的话是：“妈妈带你去看看好不好？咱们找个医生看看？”

　　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永远只有一个人孤军奋战。孤立无援的滋味她熟悉了。

　　即便是疼爱孩子的父母，面对着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们真的接受不了，也永远意识不到就在同一片屋檐下，在他们酣然入梦的时候，有人如坠无间炼狱，没有人伸出手，把她拉出来。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伸出了手，被轻轻推开了。无人理会。

　　因为一切要靠她“自己调节。”

　　然而生活每天都在继续，太阳每日照常升起，照常落下。饿了还是要吃饭，渴了还是要喝水。时间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聚会到了时间依旧不能缺席。

　　乔冉的表兄们都已经成年，各自结婚生子。再往下就是乔冉和舅家的表妹。表妹对这样的聚餐是嗤之以鼻的。几个男人喝点酒说着各自的苦水，就着几粒花生米吹起牛逼来毫不含糊。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前几年乔冉也是这样想的，这两年突然理解了聚会的含义。

　　成年人的苦楚，还真不是随便可以分说的。

　　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鲜少可以交心。然而压在心底的东西，始终是需要释放的。哪怕是毫无顾忌形象的吐槽，大倒苦水，还是嬉笑怒骂皆随心意，都有一种肆意的舒爽畅快。

　　菜还没上齐，几个哥哥酒就已经喝上了。乔冉在平板上划拉菜单。水晶虾球？要的要的。麻辣蹄筋？可以可以。红焖羊肉？必须的啊！蓝莓山药可以来一个！什锦水果拼盘也要！这个“心太软”是什么啊？

　　红枣夹糯米。

　　来盘尝尝！

　　抑郁也不影响她是个吃货的事实。每年话题的开场白乔冉再熟悉不过。

　　洋哥先呲溜一口酒。

　　“今年，不景气啊！”

　　乔冉工作五年了，从参加工作开始参与“成年人”的聚会开始，每年的开场白，都是这个。

　　她没有关注过财经新闻上的经济形势，也不懂股票基金。国家经济形势的好坏，国际贸易的博弈，她也看不明白。

　　这几年唯一的感受就是工资没涨，其他东西都涨了。水果尤其疯狂。家里有孩子的同事笑称水果都是紧着孩子吃的。

　　买也是买的起，单看舍不舍得。

　　至少乔冉接触的都是普通人家。过是过的下去的，怎样保持体面且保证生活水平，要看各自的本事了。真正有钱的，操心的是别的事，不会在柴米油盐上投入多少关注。

　　然而家里有矿的毕竟少数，官二代富二代也很遥远。

　　为什么公务员教师之类比较吃香，优势在小小的县城很明显。

　　稳定压倒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说女孩子眼光高，现在对象不好找的原因。

　　优质的，有魅力有学历有阅历的资源，不会委身在小城，因为没有发展空间。

　　这么多年了，读书无用论还在大行其道，现在换了一种方式，毕竟挣钱的渠道多了。乔冉看着表兄们，有些苦涩。

　　社会越来越发展，应试教育应该是普通孩子改变命运，有另一种生活可能的唯一途径了。

　　当然，拆迁中彩票那种不在例。

　　洋哥，彼时上学时就是问题学生，不良少年。又花心的很。那时候三姨家家境不错，他又是独子，自然在学校混的风声水起。高中没毕业就被退学了。

　　舅舅在厂子算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安排他到厂里做工。工作怎么样不知道，该打的架一样没少打，至今狐朋狗友一大堆。想象一下，眉清目秀的不良少年，带着骨子里的桀骜不驯，给厂子里年华正好的小女工们提供了多少暗涌情愫的萌动素材！

　　据说当时每天都有女工为他争风吃醋，女朋友是见天儿的换。

　　因为花心，正经谈恋爱结婚的时候，谈一个吹一个，让三姨赔了不少彩礼钱。然而最后还是安定下来了。二胎的儿子都三岁了。然而正经工作是没有的，这边搞一耙，那边搞一耙，最后什么也没落着。

　　用乔妈的话讲，就是“没个长性”。

　　洋嫂跟洋哥完全不一样，个头不高，笑起来两颗虎牙。平时也是朴朴素素的样子。跟花钱大手大脚的洋哥不一样，勤俭节约，又能干，大约还是积攒得下积蓄的。

　　乔冉看着洋哥吹气一样一年比一年大的脸，还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疙瘩，再想想家里影集上那个头戴玉冠身着蟒带的少年。

　　岁月当真是把杀猪刀。

　　刀刀直击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