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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成年人的苦闷,大都消融在了嬉笑怒骂里。

      这几个表兄里,洋哥对聚会最积极。跟朋友聚聚餐,喝个小酒,是对已经归于沉寂生活的自己最大的安慰。

      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把很多事情放在脑后,先不去想。比如工作,比如钱。

      但洋哥如今俨然是打拼在前线的一家之主了。如今江湖人称“豆芽张”。因为一直没有正经营生,然而还要养家,嫂嫂再节约,也不能变出钱来。于是跟着妻姐家学做豆芽,在家做好了再发散给零售摊子,便利店里。

      辛苦也是真辛苦。哪碗饭都不是好吃的。然而洋哥是好吃懒做惯了的,盖因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的缘故,花钱依旧豪爽。有时候在外面收的帐也会漏下来,其实嫂嫂都知道,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洋哥依旧是潇潇洒洒,痞气满满。

      “过得一天是一天嘛!”

      蓝莓山药上桌,洋哥瞪着眼睛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小姑娘就会点这些甜不拉几的东西,好不好点些下酒菜嘛!”

      然而说着话还不耽误他举起筷子捻来吃。

      乔冉啃着鸡爪听他们讲那些斗狗场,讲过去错综复杂的势力版图。不怪乔冉见识小,直到聚会结束回家,乔冉依旧觉得玄幻。大约是因为他们讲的事情,的的确确跟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同一片天空。

      家里静悄悄的,乔冉打开侧卧的门,发现乔妈带着老花镜躺在床上看手机视频。

      有时候人变老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

      乔妈身体不好,高血压,糖尿病。一直吃着药,控制的也还好。一年里倒也免不了跟医院打打交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爸妈老了呢?

      开着电视睡着的时候?

      做饭,打扫,看电视。出门散步,午睡,看电视,睡觉。

      身体开始疲惫的时候,精神也会慢慢平静的像一泊湖,安静沉稳。

      乔妈拍拍被子,乔冉打开灯,顺势趴在乔妈腿上。乔妈关了手机,嘈杂的声音登时消失了。屋里突然冷清起来。

      “看的什么啊,那么吵?”

      “外面发海啸,好多地方遭灾了,不过是外国,不是我们这。”乔妈叹息着说:“外面可真乱。这手机都不能看,一看不是这里遭灾,就是那里出事。这世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乱了。”

      乔冉心里觉的惊异。2012的末世预言,也只有年轻人捧场。都2020了,末世电影倒出了不少。但对于乔妈这样务实的中年人来说,中午吃馒头还是吃米饭,都比这个问题更有价值。

      这话由乔妈的嘴说出来,乔冉有种刷新三观的认知。

      “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你们这代人,经过什么事?都是捧着长大的。跟我们那时候,就是掉在了蜜罐儿里。这还是你爷爷不在了,他老人家要在,让他好好跟你讲讲过去啃树皮挖草根的事情。你觉的这事儿离你远的很,掰着指头算算,建国才多少年了?”

      乔妈白了乔冉一眼:“现在这样的日子,搁过去想都不敢想。也就几十年的功夫,翻天覆地。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不一定就遇上什么事情了。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所以我就一直跟你说发工资别乱买东西,够用就行了,还是要攒钱的......”

      乔冉喜欢花钱。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几个人不喜欢花钱吧?

      刚上班那两年,乔冉喜欢买化妆品,无知无畏舍脸上阵,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脸上用,终于不负众望的把自己折腾成了敏感皮。后来老老实实的学会做功课,挑适合自己的,再不把脸当免费试验场。

      乔妈因为这个没少说她。

      后来乔冉觉得不对。大约是自己年龄增长的缘故,打扮自己也不那么热衷了。毕竟敏感皮经不起折腾。到最后就偶尔靠一根眉笔一只口红必要的时候妆点门面。也就防晒想起来还涂涂。

      更重要的是:懒,烧钱。

      口红永远有值得种草的色号,眼影永远推陈出新,腮红也不是买一个最贵的就万事大吉。永远有你没有尝试过的颜色和质感。信息流量时代,似乎只要你打开手机,只要你是个女人,你就要:

      做精致的女孩儿!最不能缺席的口红推荐!

      女人必备经典十大色号!

      口红我可以自己买!

      周围的小姐姐们,那些活跃在平台上一个赛一个漂亮的姑娘们,用她们的视屏她们的推荐告诉你女人应该用什么东西,过怎样的生活。

      因为是女孩,你得过精彩的人生啊?什么,你居然用XX?你连XX都没有用过?你......

      仿佛不用这些东西把自己武装起来的话,这辈子就白活了。这辈子过的就是不值得。

      这很危险。

      乔冉前不久见过隔壁科室一个小姑娘。称人家为小姑娘,自然不是因为她是老姑娘的缘故。然而这样解释也未尝不可。也大约是身体突然不如之前稳当,心里觉的疲累的关系。只是愈发觉得自己应该是雷厉风行的凤姐状态,结果不知怎么的,反而变成老太君上身。

      慈眉善目说不上,太老气。只是看那些叽叽喳喳的小护士青春活力的样子,觉得这样生气勃勃的,真好。

      小姑娘自然是好看的。而且是她们科室最好看的一个。素颜好看,化完妆更好看。大约是乔冉比较随性的缘故,她跟乔冉也算说的上话。

      漂亮小姑娘都是骄傲的,这骄傲加上个性,就变成了刺。

      乔冉每一见到她,都是妆容精致。本来皮肤底子就好,上完妆更是光滑润泽。红艳艳的唇,是正当年时的小姑娘压的艳丽,丝毫不落俗套,整个人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那一天小姑娘值班。安安静静没什么人,乔冉去借东西,不知怎的,她突然说不想干了。

      “工资就这么点儿,还那么累,光我买护肤品都不够,我这眉笔唇膏哪个月都得添置。累心做个代购创业,钱没少投,还不够自己用的,我男朋友也养不起我。”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乔冉想想,好像是安慰了她,让她慢慢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放弃说教了?好像这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思想放到别人思想里。说教是无意义的。没有过了那个坎儿,自己是无知觉的。说的再多都无从感同身受。

      比如乔冉想说要攒钱,自然消费也是必须的。把花钱的欲望放到更实用的地方。

      对,更实用的地方 。

      而不是花在永远都有更好看更多种风格选择的唇膏上。不是大牌甚至都觉得补妆拿不出手。

      没几个人真心关注你的口红牌子和色号。

      但这个时候她不会理解。她自己转不来这个弯儿。青春就不该被辜负,口红自由,就是自我解放的象征。我自己的钱,凭什么不让我过想要的生活!

      工资不够,还可以刷信用卡,实在不行还有男朋友,你看别人都怎样怎样。

      可别人终究是别人。

      就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这个世界有太多别人家的孩子。但乔冉看到的,大都不是那种孩子。

      更多的,是要跟别人家的孩子消费保持水平一致的普通孩子。仿佛那些精致的包包首饰,腮红唇釉上身,自己也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了。

      但乔冉没法说。从古到今这一点都没变过。你的命运,你的生活,从出生开始就设定好了起跑线。越过轨道的仿若鲤鱼跃龙门,不在少数。

      但更多的是大多数。

      人生在既定的轨道里打转,永不出圈。

      实话是最难听且最伤人的。她自己也慢慢消磨了锐气,并且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

      很多时候父母是对的。

      他们对的一点在于,用时间看清了生活的本质,且不再强求。

      乔冉伏在被子上,听着乔妈规律的呼吸,只觉的宁静。

      “还生你爸的气呢?你啊你,都是我们把你惯坏了,你这上学,工作,从来没有让大人操过心,怎么这人生大事上这样不顺。你爸也是着急。我也说他了。但是楠楠,”乔妈拍拍乔冉的背:“谁家的父母不心疼孩子?这几年你这样倔,我们都没有逼过你,你爸一个男人家,也不好跟你说这些。今年你都二十七了,过了年二十八,不要说别的地方怎样怎样,就在这里,在咱们这里,你过了这两年,可就真耽误在这坎儿上了。”

      “我也希望你找的那个人什么都好,人好家世好学历高父母清明不作妖,关键是对你好。可是你掰着指头数数,这样的人你上哪里找?退回来一万步,就算真有这样的人,人家能看上你么?”

      应该不会,妈你知道的太多了。

      乔冉在心里默默吐槽,还是忍不住道:“刚才我见您看那视频呢,就像您说的那样,这世道真乱起来了,走到哪里算哪里。何必一定要结婚呢?”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妈妈。

      “我觉得咱们家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我挣钱花钱,花在你们身上我高兴,我一点都不心疼。您就这么着急要我嫁出去,嫁到别人家里,到了那个时候.......

      妈。我有的时候觉得你们挺不值的。”

      乔冉低着头扣着手上的倒刺:“真的,一点都不值。虽说现在男的娶媳妇花钱,可嫁闺女就不花钱么?至少我看到倒贴的多了去了。值得么?你们要把辛辛苦苦攒的钱给我当嫁妆,怕我在婆家挺不直腰板——

      你们觉得我结婚了,大事都办完了,就万事大吉开开心心面对新生活了?

      我要融入一个新的家庭。要跟丈夫搞好关系,要跟丈夫的爸爸妈妈搞好关系,如果他有弟弟妹妹哥哥姐姐,自然也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这里面有多少鸡零狗碎您应该清楚吧?

      我最难受的是,我走了,我要去过我的日子了。我为我们这个家做能做的越来越少。我挣的钱,我的精力,都在自己的小家上,倾注的越来越多。再有了自己的孩子,投入在你们身上的关注,到时候会有多少?

      那你们呢?

      妈,我害怕。”

      乔冉哽咽着说:“我害怕我过的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对你们负责就好。可是我没有勇气去负担起另一个的生活。我不懂婚姻,但我知道,结婚是什么。是两个人共同承担一切,是队友,是伙伴。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是硬的,我不喜欢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试了,我真的试了。可是我做不到。小时候你们教我女孩子要独立自强。我做的到。我不要把自己的未来交到别人手上,但我更不想承担另一个人的未来。”

      乔冉抬手捂着胸口,泪水串珠似的滚落下来。

      这个人,这颗心,从来没有为了谁滚烫的跳动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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