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贵妃她依旧失踪》而十

14、第 14 章

　　又快到中秋，自皇后被废，璟贵妃已逝，宫权就全数落到了四妃之首的刘德妃手上。
　　刘德妃正忙碌着家宴一事，经身边的大宫女一提醒，才想起过不了多久又是选秀的日子。她手上杂事多，桩桩件件都由她去操持，她年纪也不小了，可管不过来，便寻思着去跟皇帝说一说，让太子妃也学着接手点宫务。
　　不过皇帝近两年都不来后宫，整个后宫形同虚设，还得她亲自去找人才行。
　　刘德妃只带了两位贴身大宫女，路过御花园旁的桃林，见那桃花开得甚好，时不时有娇嫩欲滴的花瓣儿在风中盘旋，扬出一阵芳香，不由驻足多看了会。
　　她感怀道：“若是宛姐姐还在，见了此情此景，定又动了做糕点的心思。”
　　流汐笑，“璟贵妃娘娘最是喜爱桃花羹。犹记得有一年璟贵妃娘娘向皇上讨要了个恩典，让甘泉宫后边的小林子都成了桃林，好让她能在这个时节喝上桃花羹。”
　　提起此事，刘德妃的神情也松懈不少，隐隐显出笑意，“宛姐姐至纯至真。”
　　这两年，甘泉宫小桃林里的桃花开得是越发的好了，奈何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开得再好，赏花的人都不在了。
　　皇帝放权给太子后，难得清闲，见那帮大臣们的次数少了许多不说，朝中琐事也不必他操心太多，乐得自在，成日在文渊阁看书。
　　刘德妃见他那般清闲，真是心有不甘。
　　皇帝放下手边的书，示意她坐下说话。
　　刘德妃酝酿了下，说：“陛下，这宫中杂事多，如今臣妾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着太子殿下渐渐的能独当一面了，太子妃也该试着打理宫中事务了。”
　　其实皇帝早有这个意思，就等刘德妃自己开口提。他若直接让刘德妃放权，难免她心中不快。刘德妃与靖和皇后向来交好，他不愿让刘德妃对靖和皇后的子女生了嫌隙，他说：“太子妃年纪尚浅，难免年轻气盛，若是贸然接手，恐怕不妥。”
　　眼下之意是刘德妃不能完全撂担子，还要费心教导太子妃。
　　刘德妃对此倒无异议，目前太子妃确实难当大任，说：“若是陛下不嫌臣妾愚钝，就让太子妃打理部分宫务，其余重大事务依旧由臣妾打理。如此一来，太子妃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臣妾也能帮着点。”
　　皇帝显然十分满意，道： “德妃有心了。”
　　刘德妃轻笑，说：“臣妾横竖是太子妃的庶母，靖和皇后又与臣妾情同亲姐妹，于情于理，是应该的。”
　　提起靖和皇后，皇帝眼神一黯，端起茶盏，这才发现茶已经凉了，让徐海来重新沏了杯茶。
　　徐海沏了杯新茶，奉上后，皇帝没让他去外边候着。
　　刘德妃紧接着说起选秀一事，其实按照皇帝这两年的表现来看，这次他应当也无意纳妃，但该请示还得请示，流程不能落下。
　　皇帝听了，没有立即作出反应，半晌才道：“前几日，太子同朕说起一事。”
　　刘德妃何等聪明的一人，一边是选秀，一边是东宫，立即就猜了个大概，道：“陛下，太子殿下可是无意再纳侧妃？”
　　“嗯。”
　　果不其然，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太子所说的“无意再纳侧妃”显然不只是讲这届选秀，再深究下去，皇帝很容易就能想到太子是为了那位柳良娣才会这般。
　　刘德妃心思一转，道：“臣妾以为，太子殿下愿意将心思多放在朝政之上，为陛下分忧，是好事。”
　　皇帝却依旧没有明显表态，说：“他太子有这份心思固然好，但东宫子嗣稀薄，难免遭人诟病。”
　　“陛下，宛姐姐曾与臣妾提过一件事。雏鹰到了年龄会被母亲推下悬崖，若它不想丧命，便会拼命拍打翅膀，以习得生存技能。”刘德妃说，“太子殿下行事稳重，孝顺知礼，日后定不会叫陛下为他烦心。”
　　她一番话说得周全，太子的能力有目共睹，又扯出了太子生母靖和皇后，为的就是劝皇帝放手随了太子的意。这深宫红墙困住了绵绵不绝的花香柳绿，得享荣华富贵的代价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孤独寒冷，即便是九五至尊都不能幸免。宛姐姐曾想让亲生儿子只当个逍遥自在的富贵王爷，一辈子潇洒自如，免受孤寂的侵扰，却不能如愿。如今太子寻得一知心人，宛姐姐地下有知，也能稍稍放下心来了。
　　皇帝听完她的话，终于是明确表态了，“你看着办吧。”
　　刘德妃走后，皇帝也没了看书的兴致，随手盖上书，抬眸时见了新换上的红釉柳叶瓶，里边插着几枝皎洁的梨花。轱辘钱样式的窗棂，投下的影子向来没什么趣味可寻，不过同这梨花疏影相一结合，倒能中和些许。他若有所思，问：“今年的桃花开得如何？”
　　徐海笑眯眯地答：“极好，公主殿下前两日还带着小郡主过去玩了一通，直把小郡主乐得，哎呦，那叫一个开心。”
　　皇帝也笑了，“筠筠那孩子跟启阳长得像。”
　　“小郡主和公主殿下长得像，脾性也像。”徐海说到这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帝，他没说出口的是和璟贵妃娘娘也很相似。说起来也是段孽缘，璟贵妃娘娘去后，陛下连对着国事都显得倦倦的，哪还有当初的勤奋劲，仿佛整个主心骨都没了。太子监国，别人都道是皇上器重太子，但徐海这常年跟着皇帝的老人心里可清楚着呢，实际上是陛下已有看淡世事的意思，无心江山社稷，索性撂了担子。
　　皇帝没接话，解下他随身携带的鎏金镂空鸟笼型香囊把玩着，香囊娇小，只婴儿掌心一半大小。但做工丝毫不马虎，雕着的菱格纹齐齐整整，牢牢框住内胆。不过这物件有些年头了，不比当年的金光灿烂。
　　他问：“太子那良娣，你怎么看？”
　　“陛下，这……”徐海被这么一问，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皇帝敛下眸，专注地瞧起了那个香囊的样式，明明已经褪了点色，不复当年的精美，他却依然看得认真。
　　旁人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徐海这么个在皇上身边摸爬滚打多年的却是一清二楚，只是有些话说出来，怕逾越了。
　　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陛下的心也跟着不停歇，如今还为了靖和皇后当年信口拈来的一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而耿耿于怀。这句诗的下一句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可若要数起这个“两意”，恐怕早已相决绝。
　　如今陛下问起太子殿下的事，绝非是为了斥责太子的做法，而是因为这事令他心生感叹。与其说是让徐海去讲太子良娣的事，倒不如说是在问他靖和皇后的想法。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连这当皇帝的都难以幸免。
　　“靖和皇后温良恭俭，秀外慧中，柳良娣蕙质兰心，也算是学到了几分皇后娘娘的德行。”徐海敛着眼皮，“依老奴之见，皇后娘娘乐见其成。”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向来如天上缭缭浮云，遥不可及的皇帝，眼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惆怅，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拿靖和皇后来压朕。”
　　徐海连忙跪下，但却暗自松了口气，道：“陛下，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奴才一时感怀起往事，这才……万万不敢狐假虎威，”
　　皇帝哪能不知徐海这家伙眼睛毒，手段狠。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也不会一直重用徐海。
　　过了几日,婀娜多姿的垂丝海棠照拂着宫墙，国色天香的牡丹不甘示弱展开炽红花蕊，梨花白如琼玉，不齿纷争，红梅自恃孤傲，独守一角。园中百花百样，恰似人间众相。
　　宫中有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当初皇帝在贵妃灵前独坐一天一夜，出来后，虽是不召幸妃嫔，但众人都没放心上，想着少了个宠妃，伤心几天是人之常情。谁知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这两年皇帝是彻底清心寡欲，选秀是给皇子们办的，偶尔来后宫也是去有儿女的妃嫔那坐一会就走。如此一来，妃嫔们争也无处争，连王贤妃和林淑妃都没讨到好，后宫众嫔妃便只能各扫门前雪。爱热闹的妃嫔会去串串门唠唠嗑，恩怨情仇冰消瓦解，日子过得还算那么回事。但后宫还是不可抑制地一日日地冷清了下来，连这家宴都好几年没办了。
　　今年不知怎的，皇上松了口，有些位分不高或无子嗣的妃嫔又开始蠢蠢欲动。
　　倒是王贤妃林淑妃已然看开来，刘德妃亲近璟贵妃，贵妃在时，她们与刘德妃势同水火，如今璟贵妃不在，反而能和刘德妃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三人对着袅袅细柳喝茶聊天时偶然提起家宴一事，各有各的想法。
　　林淑妃接过宫女递过的丝绸帕子，擦擦嘴角，道：“如今这般光景，还不如贵妃在时热闹。”
　　“家宴办得是时候。”王贤妃说，“宫里姐妹多是闭门不出，偌大的后宫空荡荡的没点烟火气，聚聚也是好的。”
　　刘德妃莞尔一笑，“从前不见你们如此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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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忙着上网课，不定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