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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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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阳城外的一片树林中,惊蛰刚除掉几个邪祟,要回栎阳城领报酬,走累了,坐在树下歇息。这几个月来,他一刻不停,四处奔走,不论报酬多少,甚至分文不取,哪里有邪祟就奔向哪里。
他取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酒,猝不及防地被辣得直咧嘴。这栎阳的常山红就是烈,不像云梦的荷风露清淡,姑苏的天子笑清洌。这是他出城时经不住酒贩死缠烂打买的,那酒贩说这酒够劲,喝完一坛若还能站着就跟他姓,惊蛰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姓什么,结果是没有答案,也就没说什么,打了一壶酒就走了。
酒贩没骗人,果然够劲,喉咙还辣着,眼底也有了红意,他想把酒倒掉,犹豫了一下又把葫芦转了回来。出门在外,还挑捡个啥?又不是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在的时候多好啊,他什么也不用操心,每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想到这里,他又郁闷地喝了一口酒,有了第一口的心理建设,第二口就顺喉多了。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滚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没有杀气,没有邪气,如果有,他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坏人,也不是邪祟,惊蛰头都懒得抬,瞥了那东西一眼,好像是一颗橡子,怕是小松鼠没抱稳它的食物,掉下来了。
惊蛰起身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第二颗又打在他的头上。他捡起一看,哪里是什么橡子,明明是莲子!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来莲子!
惊蛰拔出剑,全神戒备,突听头顶上方传来少女嘻嘻的笑声:“我给你带了点下酒菜……”接着莲子暴雨般倾盆而下。
惊蛰被砸得那叫一个劈头盖脸,收起剑,叹口气:“下来吧,等我动手就要脸着地了。”
一名紫衣少女从树上轻飘飘落下,亲热地凑上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惊蛰哥哥!”
惊蛰瞥了少女一眼,不耐烦地道:“你跑来做什么!不怕你爹担心你!”
少女娇嗔道:“我留了字的。再说我那点心思,我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她说得坦然极了,惊蛰却变了脸色,少女忙道:“这可是我专门从莲花坞给你带的莲子,快捡起来,尝尝还新鲜不。”
两人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捡回一大袋莲子,少女将装莲子的布袋挂在腰间,手里取了几个剥起来,奈何这些莲子摘了有些天了,壳变得又干又硬,用指甲根本剥不开,少女微微一笑,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小刀,似乎专为剥莲子所作,轻轻一划,便轻松地把莲子剥出来了。
几颗剥好的莲子卧在白皙的手心,披着粉色的外衣,少女将手伸到惊蛰面前:“惊蛰哥哥,你尝尝。”
惊蛰抓起一颗抛起,用嘴接住,嚼了几下,被莲心苦得差点吐出来。
少女嘻嘻笑道:“莲心可以下心火,惊蛰哥哥,我看你火气挺大,最好将莲心一起吃了。”
惊蛰不答,自己取了莲子,把莲心取了,正准备扔掉,少女忙道:“别扔。”掏出一方紫色的手帕,把莲心包起来,她每剥一个莲子,都把莲心取了放进手帕里。
两人边走边吃莲子,少女剥,惊蛰吃,吃得心安理得。
“子隽。”
“嗯。”
“你从小长在莲花坞,没出过云梦,跑出来干啥子?”
段子隽是江氏客卿段主事的小女儿,姐姐段子集嫁给了火凤,母亲是江家旁支。惊蛰在莲花坞那几年,段子隽还小,整天缠着他叫哥哥,要他陪她去划船摘莲蓬,别看她是女孩子,爬树掏鸟窝下水摸鱼什么没干过。
少女嫣然笑道:“跑出来找惊蛰哥哥呀!”
惊蛰道:“现在找到了,你该回去了。”
段子隽挽住惊蛰的手臂,一脸娇憨:“哥哥回我就回!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连名字都省了直接叫上哥哥了,惊蛰无奈地叹口气:“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跟着我,我还要养你,太麻烦了。”
段子隽并不恼,笑眯眯地道:“我也可以除祟的呀,我们像你师父师丈一样,结伴游猎天下不好吗?”
像师父师丈一样?他们可是道侣。惊蛰读懂了段子隽的意思,脸微红起来。可是,像他现在这个样子,居无定所,身无长物,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段子隽又晃着他手臂道:“好哥哥,留下我嘛,我吃得很少的,我也可以除祟挣盘缠,我还会打山鸡,烤鱼,谁养谁还不一定呢!”她一手勾住惊蛰的手臂,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堆小瓶子,一一数道:“你看,这是盐,这是辣椒粉,这是八角这是桂皮……”
不愧是莲花坞“管家婆”段主事的女儿,惊蛰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段子隽又从袖中摸出一个锁灵囊,得意道:“你看,我趁等你这段时间,抓了只蜘蛛精!等会一起去领赏钱好不好?”
惊蛰哭笑不得:“你还小,不懂这世间险恶,游猎可不是开玩笑的,连我师父师丈……”
一说到这个,他喉头哽咽,说不下去,段子隽安慰他道:“不会的哥哥,我知道我的修为比不上你,咱俩在一起我主内,你主外,如果遇上比较厉害的,我就等你回来,绝不拖累你。魏先生夫妇那是意外,我们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其实她想说,像他们那样生死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但惊蛰刚经历过生离死别,怕是不愿意听到这种话的。
“再说,我也不小啦,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你离开莲花坞的时候我还差几个月十八岁,我就硬等着前几日满了十八岁才出来的!”
惊蛰摸着段子隽的头:“游猎生活太苦了,回去吧。”
段子隽道:“哥哥,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先跟着你游猎,如果实在不习惯的话,我就自己回莲花坞,绝不赖着你!”
惊蛰想,段子隽长这么大很少出门,对什么都好奇,让她见识一下世间险恶也好,把那点好奇心磨没了,自己就回去了。便道:“好。”
回到栎阳城,领了除祟报酬,惊蛰将手中的钱袋掂了掂,加上之前的积蓄,够他们过一段时间的了,他现在是“有口”的人了,得盘算着点儿花。
但他又很高兴,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想买给段子隽,他给她买了一身粉色的衣裳,少女穿起来好看极了,像一朵粉色的睡莲。又买了一支发钗,亲手给她插上,少女看向他的眼神满满的欣喜。末了又买了一根糖葫芦,段子隽先咬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惊蛰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他不是不知道段子隽的心意,她从来就没对自己的心意掩饰过,莲花坞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喜欢惊蛰,以前小,还当是兄妹情,现在都大了,兄妹情也说不过去了。现在人家都自己找上门来明明白白说了要和他在一起,家里也默认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他肩上的责任,他的使命和她,真的可以兼得吗,也许她可以像师父那样喜欢游猎的生活,但他能永远保护好她吗?
栎阳城这段时间不太平,祟乱频发,惊蛰决定在栎阳多盘桓几日,多接点活,多挣点钱。
这天两人除了祟回城,领了酬劳,惊蛰带段子隽去下馆子,两人连续几天在外面吃干粮摘野果打野味,虽然段子隽烤山鸡的手艺确实很好,但还是想吃点正常饭菜了。两人边走边说笑,突然段子隽顿住脚步道:“哎呀,娃儿这样能舒服吗!”
惊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街边一个面摊旁边,有个女子蹲在地上洗碗,背上用破布背着个孩子,那孩子睡得正香,头侧向一边垂着,那脖子好像没有骨头,吊着个大脑袋随着女子洗碗的动作晃来晃去,模样既可怜又诡异。
段子隽立即跑上去,托住了孩子的头,那女子转过头来,正要道谢,却看到惊蛰,尖叫一声,扔下手里的碗就要跑。
段子隽立即拉住了她:“你跑什么呀,我们又不是坏人!”
惊蛰盯着那女子,这不是那日在石窟里,自称是薛螭妻子、来为他收尸的女子吗!那这个孩子,是和薛螭生的?!
惊蛰脸上憎恨与同情轮番辗过,女子缩着身子,低着头,几乎站不稳,不停地发抖。段子隽叫道:“哥哥,你这么凶干嘛,看把人家吓得!”
惊蛰一把拽住段子隽:“走!”他虽然不会杀了她,但也不想看到她。
段子隽不走,惊蛰越这样,她就越好奇他怎么会跟一个弱女子过不去。她抓着女子手臂,不让她瘫地上去,看了一眼面摊道:“哥哥,今天我想吃面,我们就在这里吃吧。”便对一边也吓呆了的摊主道:“老板,要三碗面,多加肉!”
摊主应了一声,忙活起来,段子隽将女子也拉到桌边坐下,柔声道:“你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比普通女子还弱,这样哪有奶喂孩子呢?先吃面吧。”
女子不答,惊慌地看着惊蛰,惊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段子隽道:“别理他,我在这里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面端上来了,女子仍盯着惊蛰,见他没有要动她的意思,这才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段子隽把自己碗里的肉拔到她碗里,安慰道:“别急,慢慢吃,吃完了还有。”
待她连汤带面吃完,段子隽就问起她的身世来,那女子看着惊蛰不敢答话,惊蛰喝道:“看我做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小姐叫你说就说!”
女子这才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慢慢说起她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