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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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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蓝家门生去夷陵办事,竟无意间找到魏婴。大半年前藏色夫妇在云深住过一阵子,这位蓝家门生认识魏长泽夫妇,对魏婴那活泼调皮的个性更是印象深刻,可以说是除了聂家最近见过并最熟悉魏婴的人。他本来也不是奉命找魏婴那一批的,但知道蓝启仁的嘱托,也不通知江枫眠,飞速将魏婴带回蓝家。
魏婴在清河失踪,江家、蓝家、聂家派去的人都在清河附近包括岐山、兰陵、姑苏找,却独独没留意云梦,没想到竟在夷陵找到。
藏色夫妇身陨后,蓝松年得知蓝启仁想把魏婴带回蓝家,还说了“那孩子父亲不姓江”的话,他补充道:“孩子父亲也不姓蓝。”
蓝启仁沉默不语。
如今孩子终是被蓝家找到,可能是天意吧,蓝松年也无话可说。
蓝启仁立即来到祠堂,请求蓝氏长老将魏婴记入他名下,收为义子,改名“蓝婴”,连字都想好了,叫“无羡”。
“荒唐!”蓝松年闻言一声怒吼。
“入族谱,改姓蓝?孩子父母也是仙门名士,你可知你这样做,置他们夫妻二人于何地?我知你对藏色散人心意,但她与魏长泽结为道侣,天下皆知,如今他夫妇二人身陨,你却夺子改姓,桃代李僵,罔顾人伦,枉为君子!这便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蓝启仁满面通红,“卟嗵”跪下,伏地道:“侄儿考虑不周,侄儿知错了!但请叔父准允侄儿以内门子弟抚养魏婴!”
蓝松年道:“如今孩子旧主尚在,师兄尚在,你不问他们问我有何用!”说罢拂袖而去。
言下之意,只要江枫眠和惊蛰同意,蓝松年就允许他收养魏婴?蓝启仁站起身,立即派人通知江枫眠和惊蛰。
惊蛰先赶到云深不知处,魏婴已经换上了蓝家校服,戴上了蓝家亲眷子弟才有的卷云纹抹额。他对这身打扮还有些不习惯,老想去扯抹额,蓝湛就板着一张小脸一直守在他身边,及时拽住他伸向额头的手。
魏婴还认得惊蛰,朝他绽开了笑容,叫了一声“师兄”。
惊蛰满身风尘,二十出头的年龄,这半年间,竟然有了丝丝白发。他单膝跪在魏婴面前,抚摸着他的脸,而后紧紧抱住,哽咽道:“终于找到你了。”
蓝家门生告诉惊蛰,在夷陵找到魏婴的时候,他正在翻垃圾堆,找里面能吃的东西。他有大半年没见过魏婴了,看着极像,又不敢确认,也不肯放过,叫了一声“魏婴”,那孩子抬起头,朝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问道:“你是蓝二哥哥家的?”他便确认了,这就是魏婴。只是孩子非常怕狗,这半年来,怕也是在狗嘴下抢食才活到现在。
仔细问了问,魏婴毕竟小,说得也不是很清楚,大致是那天晚上出去找父母的时候迷路了,等天亮时,早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他依稀记得父亲说过自己是云梦人,就一路朝云梦方向流浪,直到在夷陵遇到蓝家门生。他三岁离开莲花坞跟父母游猎,如今已过去三年多,早已记不清莲花坞的模样,反而认得大半年前见过的蓝家白衣抹额,知道是蓝二哥哥家的,就跟着回姑苏了。
惊蛰对蓝家这顿操作很是疑惑,既然在夷陵找到,为何不直接送到云梦而是千里迢迢带回姑苏,还穿上了蓝家校服和抹额,他也跟师父来过几次蓝氏,知道这种卷云纹的抹额要蓝家亲眷子弟才能戴,蓝启仁这是何意?
但是好歹找到魏婴了,喜悦很快冲淡了疑惑。魏婴被惊蛰紧紧抱着,抱得太紧他有些不舒服,他推开惊蛰道:“师兄,我阿爹阿娘呢?是不是他们说的,已经不在了?”
惊蛰放开魏婴,捧着他的脸,认真道:“阿婴,他们还在,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守护我们,相信我。”惊蛰说的是真的,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只是在安慰魏婴罢了。
魏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江枫眠赶到了,看到魏婴这身打扮也是一愣。问清找到孩子的经过后,自是千恩万谢,承诺蓝氏有需要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既然已经找到魏婴,按照师父的嘱托,是要带回云梦的,惊蛰弯腰欲抱起魏婴,却一下没抱起来,一看,蓝湛紧紧地拽住了魏婴的手腕,一张小脸严肃地瞪着惊蛰,看着人小,手劲儿还挺大。
蓝启仁道:“江宗主,惊蛰小公子,蓝氏欲收养魏婴,还请二位成全。”
空气突然安静。江枫眠简直要被蓝启仁气笑了:“蓝先生,您这是何意?阿婴父亲是我江氏的人,自然是要跟江某回云梦的,且阿婴母亲遗愿也是回江氏。”
惊蛰表示赞同,他跟着师父师丈在莲花坞生活了几年,加之与虞紫鸢的关系,也把莲花坞当成了家,魏婴在莲花坞出生,长到三岁,莲花坞理所当然的是魏婴的家乡。加之惊蛰一直对蓝氏刻板迂腐的形象没有好感,伙食也不好,怎么会让魏婴生活在这种地方。
蓝启仁道:“魏婴母亲说将孩子带回云梦,是想他有个安身之处,并非一定要云梦。我可将魏婴收为义子,以后便当亲儿子养,蓝氏就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我蓝氏育人百年,还怕我教不好魏婴?况且,魏婴母亲是我蓝氏故人之徒,她下山后便是在蓝氏落脚,又与我长嫂是同门师叔侄,蓝家收养魏婴也是分内之事。”
师叔侄?江枫眠已知的只有白秋贤是池惠的师侄,难道多年前蓝家家主青蘅君娶的便是白秋贤?白秋贤虽非出生仙门,但做为延灵道长徒弟,也算是名士,当初为何草草嫁与青蘅君并被雪藏?
惊蛰也没想到,这事本来只有蓝家和他师父少数几个人知道,如今蓝启仁为了留下魏婴,把这件事都抖了出来。
“况且启仁听闻尊夫人与魏婴母亲关系微妙,恐怕虞夫人不是很欢迎魏婴回莲花坞。”
今天的蓝启仁很不蓝启仁,竟然连江家的家事都摆出来了,都说蓝家都是君子,蓝启仁此举却很违君子之风。
江枫眠面露尴尬,沉默不语。当初四人婚前以同窗身份尚能平等相处,虞池二人在仙门中地位相当,婚后却虞紫鸢为主,池惠为仆,池惠又处处受制,纵然再心大,也察觉其中的不自在。
而江枫眠本身也倾慕过池惠,这个虞紫鸢也知道,结果人家没看上她的心上人,反而嫁给了他的家仆,那不是说江枫眠连家仆也不如?虞紫鸢不允许别人贬低自己心上人。
池惠要与魏长泽成亲了,江枫眠又来眉山求亲,那虞紫鸢不就成了那个“退而求其次”?她生性高傲,那个自己夫君曾经的“第一人选”又整日在自己眼皮下晃,她能容忍?
当初都觉得如此这般,那就不要呆一个屋檐下好了,魏长泽夫妇便选择出门游猎,虞紫鸢又觉得是在甩脸色给她看。
这件事让惊蛰都颇为介怀,虽然师父师丈有意让他留在莲花坞,但他是池惠徒弟,夹在中间实在难做,干脆随师父出门游猎。后来就听说虞紫鸢与江枫眠分居了,虞紫鸢仍以眉山虞氏名号在外游猎,若留在莲花坞,必然是和其他眉山门生一样跟着虞紫鸢,那他不成了虞氏门生了么,置师父于何地?
“世人皆传江老宗主视魏长泽公子为义子,与江宗主情同手足,多年来却从未给过名分,至今仍是家仆身份,魏婴若去江家,只能被称为家仆之子,而在我蓝家,他却是我内门弟子,与我侄子同等身份。试问江宗主,江家能给魏婴这等名分吗,尊夫人同意吗?”
江枫眠心道,名分是可以给,只是不知虞紫鸢又要怎么闹,以前还有魏长泽夫妇这些“外人”在,父母在,她还收敛一点,待父亲隐退、魏长泽夫妇离开莲花坞后,他只要一提他们,就被虞紫鸢讽刺,他不提吧,她又说他心虚;再加上一些坊间传闻,什么藏色散人与江枫眠有一腿啦,虞紫鸢仗家势逼婚棒打鸳鸯啦,藏色散人为报复江枫眠怒嫁家仆啦,说什么的都有,人言可畏。
连魏长泽夫妇身陨那一次……江枫眠接到聂家求援信,本来要派江家门生去的,恰逢虞紫鸢游猎回莲花坞休整,得知此事,讥讽道:“某某散人夫妇不是在清何附近游猎吗,不是说莲花坞的事他们责无旁贷吗?为何不让他们去而舍近求远从莲花坞指派?舍不得某某散人冒险?”
江枫眠当时没有细想为何虞紫鸢知道他们在清河附近,只想聂家都向各世家求援了,必定是十万火急,又被虞紫鸢一激,就当真传讯给魏长泽,而虞紫鸢后脚又以虞氏名义派了火凤前去,要分一杯羹。结果,魏氏夫妇因此事身陨,江枫眠自责不己,虞紫鸢又道:“某某散人夫妇侠肝义胆,就是你不动口,他们也会赶去的……”她说得好有道理,江枫眠几乎以为虞紫鸢是在好心安慰他了,结果又听她接口道:“要不是他们好大喜功,强出风头逞英雄,也不会沦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
最后就是两人又大吵一场,几乎吵到要和离的地步,结果虞氏施压,江澄整日哭泣,江厌离两边送莲藕排骨汤劝和,江枫眠又作罢了。若这次真把魏婴带回去,真不知又有什么疾风骤雨。
连惊蛰都沉默了。
半晌,江枫眠挤出一个笑容,道:“蓝先生,何不问问阿婴的意思?”
惊蛰觉得有道理,对他来说,把魏婴放江家还是蓝家都是一样的,他有他的使命,也不能把魏婴带在身边,谁对魏婴好,谁家对魏婴成长有利,他就同意把魏婴放在谁家,就像当初跟师父说“谁对师父好我就喜欢谁”一样。蓝家伙食是不好,但人家个个都身强体健的,也没见哪个弱柳扶风了。
几个大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魏婴,魏婴惶然不知所措,蓝湛拉住魏婴的手,严肃认真地道:“魏婴,你我,订亲,不分开。”这大概是他讲得字最多的一句话了。
蓝启仁简直被蓝湛气笑了,都是大人间的玩笑话,这俩孩子都当了真,还拿到这种场合来说,要是以往,最是他听不得的,今日却如此悦耳。
因为魏婴一听到这句话,眼睛就亮了,另一只手也拉住蓝湛道:“蓝二哥哥,我留在这儿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玩,永不分开。”
然后,江枫眠和蓝启仁彼此都不可言传、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松了口气。
既然魏婴愿意呆在蓝家,蓝启仁又保证不为魏婴改姓、以内门弟子教导,惊蛰也放心了。
江枫眠和惊蛰离开后,蓝启仁高高兴兴地去祠堂领罚一百戒尺。拿人家家事、痛处说道,非君子所为,该罚。
然后又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将魏婴写入族谱,收为内门弟子,这是蓝氏几百年来,第一次收异姓内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