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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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婆已然魂不守舍，却依然不忘对莫寻行礼。她跪在地上对着他又是一拜，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走出去的步伐都是踉踉跄跄，让人心中不忍。
子玉在一旁呸了一口，一看二人脸色，便体贴地关门出去了。
常无羁忍无可忍，还是开口道：“你知道那个韩奕现在在哪儿？”
“自然知道。”
“他们两人是何关系？”
不想，莫寻竟是微微一笑。
“挺好，你倒是没问我为何不肯帮她。”
常无羁暗想着，倒是想问，可我也得敢才行啊！
莫寻并未回答他，反而问道：“你一直说韩婆对你不错，究竟如何不错？”
常无羁一时失言，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费力地想了半天才道：“我小的时候，她给我送过吃食银两，虽然不多，但是这份情谊却是难得。”
莫寻见他一脸茫然，也是心中有数。但他一双眼睛还是定定地看着常无羁，竟是让这脸皮其厚无比的混小子莫名生出了一丝心虚之感。
“额，好吧，”常无羁挠了挠头，无奈道，“我爹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韩婆婆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根本不会出生。”
莫寻冷哼一声：“想多了，不管怎样，你都是一定会出生的。”
常无羁见他不信，心急道：“你不知道，我出生时当真是凶险万分！我爹日后每每向我提起，都是对韩婆感激涕零。说若是没有了她，便是我被生了出来，也难以长大！”
莫寻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这种无稽之谈你竟也相信，可见你着实被人唬的不轻。”
他摆了摆衣襟从塌上站起，冲着镜子挥了下手。
“正巧今日镜子在这儿，到底真相为何，你自己看看吧！”
那镜子再次泛起波澜，常无羁对着镜子望去。还没等看清里面的人，倒是听见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生不下来啊，已经三天了！”
“常九啊，我是真的尽力了，你做好准备吧！”
镜子越来越清晰，画面中，一位产妇在床上不停呼喊，床边围着几个妇人左右为难。
一个女孩在一旁哭的几乎要断气，被男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哭，哭什么哭，还不去把韩婆请来！”
常无羁心中一震，眼前景象最是熟悉不过。这里虽然与现在略有不同，可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里就是他的家。
而那瘫坐在地上的男子，赫然就是他的父亲！
那床上的人……
冥冥中似有所感，画面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女子。
那张粗木的破床上，帘子都打着补丁。脏兮兮的被子被踹到了地上，被来回走过的接生婆们踩得脏如抹布。床上的女子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长衫，堪堪盖住大腿，被黑色的血水染了一片。
那女子一头长发凌乱不堪，被汗水打湿了大半，黏腻地贴在脸上。她双手死死抓住床单，脖子上青筋暴起，明显是痛到了极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喊。
常无羁急忙从塌上站起，一下子就扑到了镜子前。短短几步，他却是脚步凌乱，险些被自己绊倒。
他双手扶住了镜子两侧，一双眼全都红透了。
那个他一生都没有喊过的称呼，今日终于有了可喊的人。
“娘……”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娘是因为生他难产死的。
女人的叫喊声声摧人心肝，常无羁听得心都跟着绞着痛。他一遍一遍摩挲着眼前的镜子，触手却只有一片冰凉。
不多时，韩婆就在镜中出现。常无羁细细看去，果然与他所想一致。
她一点儿都没变。
无论是头发的颜色，还是脸上的皱纹。现在的韩婆一如她十九年前的模样，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她平日里所穿的那件。
常无羁到了此刻再也难以为她分辨。他看向莫寻，终于开口确认道：“韩婆她，不是人吧？”
莫寻眉头一皱，似是提起她都嫌晦气。冷声道：“不是。”
常无羁早有猜测，但是得了个确切的答案还是浑身一震恶寒。他与韩婆相识十几载，唯一对他有所关爱的人却实为异类。常无羁心中发苦，分不清是委屈还是失落。
他双手快速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那上面又是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待还要开口再问，莫寻却是抢先为他解了惑。
“她不是人，也不是鬼。具体是个什么，我有空会与你细说。你只需要记得，以后离她远一些，那不是个好东西。”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莫寻都用“不是好东西”来形容韩婆。莫寻一个魔物，子玉是个鬼，两人都对着韩婆嗤之以鼻，她却又对他如此恭顺。看来韩婆并非是什么狠毒人物，而是个招人嫌弃的角色。
韩婆进了内室，常无羁好歹歇了会儿嘴。
只见韩婆走到床前，瞥了眼塌上气息残存的妇人，平静道：“没用了，活不了了。”
常无羁的父亲还趴在地上。
他闻言大骇，挣扎着爬到韩婆脚边，声嘶力竭道：“不行，一定要生下来！算命的说了，这是个男胎。她活与不活我不管，这个儿子我一定要！”
韩婆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冰冷一片，眼中也不见丝毫温度。
她斜睨着地上仿佛一滩烂泥的男人，沉声道：“一定要？”
“是，一定要！”他的身子大半都瘫了，只能靠着上半身出力。因为一心牵挂这独子，瘦弱的胳膊都凭空添了几分力气。
常九挣扎着往前爬行了一段，痛呼道：“天不佑我，让我恶疾缠身！活着就是痛苦，不如早死早解脱！可是我尚且无后，死了都没有颜面去地下见祖宗……”
“现在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儿子，这么没了，让我怎么甘心！今日，我常九在此立誓，如果老天能让我儿平安出生，我自愿折寿，让我立刻去死都行！”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几位接生婆齐齐色变。
要知道，男子对子嗣一事最为在意。可是不想这个瘫了一辈子的废人，竟然在意到如此田地！
说起来，这个常九在家排行老九，生下来就是带着病。胳膊腿虽然齐全，却整日在地上爬，连坐起来都从未成功。
他爹娘生他的时候年纪大了，跟着这个老来子终日着急上火，不久就抑郁而亡。
他的哥哥姐姐们也不理他，由得他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只给吃食，养他还不如养条狗宽厚些。
后来哥姐都各自成家，就剩了他一个。正巧逢上天灾，有个逃荒的女子辗转到了此处。常九见她无处可去，便给她个容身之所。那女子是个哑巴，长得不说多美却是踏实能干。两人均是无依无靠，既然机缘相逢，也就在一处了。
这么多年，这女子一直悉心照料他，又给他生了个女儿。却不想这么多年的患难夫妻，竟然只换来一句“她是死是活我不管”。
在场的无论年纪大小，皆是女人。闻言都是静默不语，心中冷寒。
那韩婆却面色难辨，静静立在原地出神。半晌才在产妇的痛呼声中回神。
她看了一眼那去了大半条命的女子，感叹道：“你倒是好福气，竟然能让丈夫如此看重肚子里的骨肉。”
几位接生婆互相传递眼色，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惊。
但此时形势如此，她们几个无法出力，自然也没什么话语可说。
韩婆居高临下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平静道：“你这孩子我能救，但是我有条件。”
常九一听儿子有救，瞬间喜不自胜，点头如捣蒜道：“多少条件我都答应，你说你说！”
韩婆淡声道：“不急，你既然答应了我，我就相信你不会反悔。”
男人趴在地上，满脸都是极致的渴望，他一眼不眨地盯着韩婆，只盼着这老太太能赶紧动手，快些把自己的儿子解救出来才好。
于此同时，几个稳婆也是大气都不敢出。要知道她们做这行也有几十年了，眼下这般光景，那是肯定没有活路了。
产妇如今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了，如何还能分娩？
于是纷纷自发围成一团，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韩婆到底有何手段。
那韩婆得了承诺，面色稍缓。须臾间竟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刀来！
几人大惊失色，然而年迈的韩婆手脚麻利，仿佛只在瞬间出手。
她猛地扑向塌上的产妇，手起刀落，竟是直接在她的肚皮上划了一刀！
在场之人无不色变，那产妇突然迎来剖腹之痛，立刻响起一声惨叫！
那叫声凄惨无比，叫的几人皆是毛骨悚然，心惊肉跳。就连镜子外的常无羁都被吓得扑通一声向后倒去，幸得莫寻接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娘啊！”常无羁大叫一声，眼中落下泪来。莫寻在他身后看着眼前一幕，面上神情未有半分波动，却是用双臂将常无羁抱得更紧。
韩婆丝毫不为所动，立刻再补一刀。下一秒，她一个大力便扒开了肚皮，任凭产妇痛的死去活来，在塌上蹬腿挣扎，直接从她腹中掏出了一个孩子来！
那孩子满脸青紫，一看就是久久难产，憋得狠了。
韩婆将孩子大头朝下，只拎了脚脖，重重在屁股上拍了两下，随即，一声清亮的啼哭响彻整个屋子。
“儿子，我的儿子！”
地上的常九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光彩，又爬又扑，恨不得立刻把孩子抱在怀里。
韩婆见孩子无恙，就顺手递给了地上的人。
那常九紧紧将还没有手臂长的婴孩接过，小心抱在怀里，又哭又笑，口中喃喃道：“我有后了，我有后了。”
那塌上的产妇同样听得婴孩的啼哭，此刻却已是停了叫喊，默默注视。
她眼中含泪，不发一言。大片殷红的鲜血不住地从她肚皮上流出来，染红了一张床，又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她就那般静静地看着自己啼哭不已的孩子，看着自己欣喜若狂的丈夫。
尽管那男人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她却在这种剧痛而力竭的时刻，在嘴角旁露出浅浅的一个笑来。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几个稳婆全都呆若木鸡，大片的鲜血溅了她们满脸，谁都没能躲过。她们仿佛被吓傻了，不动也不说话，都是直勾勾地盯着地上抱着儿子又哭又笑的男子。直到家里唯一的小丫头扑了过来，搂住娘亲的脖子开始嚎哭，这才缓过了心神。
“娘啊，娘啊！”
“不要抛下珍儿，珍儿不能没有娘啊！”
“娘啊，你不要死啊，娘啊！”
小女孩哭声中充满了绝望，在场之人都是手足冰冷，心悸不止。又是害怕，又是可怜。
几位稳婆都是做了娘亲甚至做了祖母的人，见状都是纷纷落泪，不忍直视。
唯有韩婆面色沉静似水，常九依然疯癫不止。
“儿子，我有儿子了！”
莫寻刚刚抬起手，马上就被人握住了。
镜子外，常无羁早已脸色惨白，泪流满面。
“让我再看看吧。我想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