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大家闺秀》猫牙

3、第二章

　　“不好了，不好了！”
　　青蓝色的身影撞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被她撞开的门肆无忌惮地大敞着，任由冻人的秋风闯进来。
　　我略略直起攀附在窗台上的身子，将垂落在身前的发拢到肩后，支着脑袋望向地上的“尸体”。“摔疼了吗？”
　　尸体挣扎地动了动，抬起头，怨恨地回望我，“瑶姐坏心肠。”
　　“我以为你喜欢这样趴着，因为你都没出声。”起身离开凳子，移步到她跟前，弯腰扶起，“你要是都这么安静就好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站直身体的小婵忍住了即将潸然落下的眼泪，忽然将我推到梳妆台前，硬是让我坐下。“丞相要听瑶姐唱曲儿，我得赶快给你打扮一下。”
　　“唱曲？真是随性的主儿，没见月亮都出来了吗？”我一边任凭小婵摆布，一边盯着梳妆台上的油灯。“啊呀，我有不好的预感，小婵不能帮我推掉吗？”
　　“你在说什么任性的话啊，他可是丞相，不是一般的主儿，瑶姐，你可不要害我掉脑袋啊。”她说着，用力将一只华丽的红钗插进我的发。“好了！”
　　望着镜中漂亮的面庞，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唱就唱吧，那个吝啬的丞相，这次总该拿出银子来了吧。
　　“在哪里唱呢？”我顶着沉重的脑袋，重新披上五彩的外衣，接过小婵递来的琵琶，问。
　　微弱的火光摇曳，映照出男人的脸，他亲自提着灯笼，高大的身躯立在敞开的门口，带着疲惫沙哑的嗓音，代替了小婵的回答，“就在这儿吧。”
　　我回头，看着他，头一次近距离观察年轻丞相的脸，竟然觉得还有点好看，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臭铜钱味，令我恍神吧。“小婵，点灯。”
　　丞相身后还跟着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侍卫，瘦瘦的，风一吹仿佛就会飘走，他的个子比丞相还高，黑暗中看不清脸。
　　“累了一天，我不想对着你的冷脸。”丞相在桌子旁坐下，小婵连忙帮他倒上热茶。
　　命好真是不一样啊。
　　“大人想要听什么曲儿？”他又打算让我白白表演吗？这是第几回了？丞相似乎并不介意我面无表情，所以几次三番地空手而来。
　　“随便吧，欢快点的就行。”他见我依然我行我素地摆冷脸，便闭上眼睛，别过头去。
　　“是，大人。”
　　手指在琵琶上轻拨，我用甜腻的嗓音唱着他喜欢听的曲子，在静静的夜里显得如此的响亮。
　　“执拗的女人。”他忽然出声，听口气，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但还是有点埋怨。
　　“大人也是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趁着歌词的间隙，我小声地回了一句，作为他不给打赏的报复。
　　“我不喜欢那种笑容，没有一点感情，比起你没表情的神态更令人讨厌。”他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啊呀，果然是不祥的夜晚啊。
　　“可以了，风姑娘早点休息，别累坏了身子，我还想看你的舞蹈呢。”他突然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完全就是个任性的人。
　　真是的，到底是谁三更半夜跑到人家的房里要听曲儿？
　　放下琵琶，看着早已走得没了人影的丞相及其随从的方向，我起身合上大门，瞧了眼正忙着收拾的小婵，“夜深了，你也去休息吧，东西明天整理也没关系。”
　　“丞相喜欢瑶姐呢。”放下手里的杯子，小婵多嘴地说。
　　“他是喜欢自己才是，我也是‘那种’性格，最清楚不过了。”拆去头上的工程，让乌黑的发垂顺下来，然后用布条将其松松地扎住。
　　小婵凑到我身旁，帮忙擦拭掉我脸上的粉，好奇地问，“那种性格是什么性格？”
　　“被圈住，怎么也得不到自由，只好盲目地只爱自己的性格。”褪去衣裳，露出薄薄的亵衣，感觉肩膀上的重量不见了，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这样的解释怪怪的，听不懂。”
　　爬上床，放下布帘，隔着帘子，我听见小婵忙碌的声音，“去睡吧，要不明天，你替我给丞相跳舞。”
　　“别乱说了，瑶姐，快睡吧。”
　　“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窗外的朗诵声不识时务地灌进屋子里来，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不想多去理会。大清早的，为什么偏偏选在我的窗外念诗呢？
　　“瑶姐，你怎么还没起来？！是生病了吗？”透过布帘，我看见小婵在我的床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像是随时想要冲进来。
　　“身体好着呢，这是我吃饭的本钱，怎么可以生病。”我说着，坐起身来，披头散发地掀开布帘下床。
　　套上衣裳，洗把脸，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妆容，窗外的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还在吟诵着。
　　“小婵，赶他走，吵得我头痛。”
　　“是。”她头顶着两个小包，一蹦一跳地往紧闭的窗户走去。
　　我手执着细齿梳，一点点将打结的发梢梳通，无心地听着小婵和男人的对话。
　　“公子，公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我吗？我在品味诗词的优美。”
　　“能不能不要在这里品味，我家瑶姐身体不适，受不得吵闹。”
　　“你家小姐身体不适？是受了风寒吗？或许我能帮她看看。”
　　“不是、不是，不是小姐，是瑶姐，我家瑶姐是江南第一红牌，难道你都没听说过吗？”
　　“就是宴会那天，端着棺材脸跳舞的江南红楼第一花魁？”
　　“你怎么说话的？我家瑶姐会笑，她只是没看到钱就笑不出来而已。”
　　“看到钱才会笑？那你家瑶姐也太贪财了，怎么能号称天女下凡，我看连一般的庶出女子也比她高贵。”
　　“你怎么骂人啊！我家瑶姐有惹到你吗？我看你也就一臭书生，除了死读书，连养活自己都不会！”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是不会懂的。”
　　“哼！少唬人！书中的黄金屋和颜如玉，那岂不是妖怪变的？！”
　　唉……为什么会变成吵架呢？
　　自行梳妆完毕，我只觉得头更痛了，便丢下正吵得不亦乐乎的小婵，往外走去。
　　肚子饿了，但早餐时间已过，或许厨房还有剩的吧。
　　在庭院里转悠了半天，我找不到厨房的位置，立在花园中央，抬头望天——今天没有起风呢。
　　“你在发呆？”
　　虽然我早就感觉到有人靠近，但是我没打算离开，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跟你想的那样，大人。”
　　“今天阴天，没有太阳。”
　　“是啊。”我不知道他干嘛站在我身边不走，是因为今天很闲吗？
　　“你看见了什么？”他顺着我的视线，也抬头望向天空。
　　“和你看见的一样，大人。”我收回目光，见丞相身旁竟然没有人陪伴，有稍许的吃惊。“大人是出来散步？”
　　“和你一样。”他还望着天空。
　　“不，我不一样。”摇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我在找吃的。”
　　“在这里？”他笑了，虽然只是在嘲笑我，眼底还有些惊讶。
　　“是迷路了，大人。”我老实地回答，并补偿地朝他行礼，但身子才刚刚弓下，便被他扶住了。
　　“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