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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那晚回去之后,李惓就再没见过周慎。就算提起封王之事,李惓也以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为由拒见周慎,并把封王大典之事全权交给周慎处理。搁旁人眼里,都以为李惓是畏惧三皇子,不敢同周慎走得太近,可这背后的缘由只有他自己清楚。

      皇宫,清月殿寝宫。

      这时节夏暑渐消,天气有些许转凉之势,白昼也渐短。这会儿刚过申时,外头阳光已染了暖橘色,慢慢西斜。两三束橘黄的光从开着的窗缝透进来,映在床帏上。李惓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帏上的光线。

      为了避开周慎,他这几日借口身体不适,连国子学都没去了。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是借口。

      那晚回来,李惓作了整夜噩梦。第二天早上要起床的时候,发现浑身无力,只能卧床将养。接下来的几天,李惓都是晚上无法入眠,就算勉强睡着了,不到半柱香就又会被噩梦惊醒,但究竟是梦到什么却又记不清楚。

      李惓本来身子就弱,这连续几日的折腾,更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晚的情形也像梦魇一样死死地缠着李惓。

      男人和男人……

      李惓从前听说这事总是有意无意忽略了去,并无太多感觉,却没想到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自己竟会这般反感恶心。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把那天的事情忘了,可是越想忘反而记得越发清楚。

      马上就是封王典礼了,听说李惓身子不适,宫里派了御医来了一趟又一趟。

      要封王了当真是不一样,若是搁以前,恐怕李惓咯血咯出去半条命,才会来个御医瞧一眼。

      太医院的御医来来回回,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兴许是那安神的方子有些用处,昨日入睡时李惓没再做噩梦,醒来时也有了些精神,只是仍旧倦怠不想下床,在床上愣愣地躺了一天。

      “笃笃笃”

      忽然听得有人敲门,是来送药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嗓音极尖,听着就叫人心里不舒服,“四殿下,今日的药煎好了,奴才给您送进来?”

      李惓仍旧盯着床帏上渐渐变暗的光束,没有动,只是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得了回应那小太监便推门而入,右手稳稳端着药托,上摆一盏药汤,一碟蜜饯。小太监端着药托进了寝宫,快步走到李惓床边,将药托置于床侧的矮案上,便要拉开床帏去扶李惓喝药。

      可还没等那小太监的手碰到床帏,就听见李惓冷冷的喝住他。

      “出去。”

      “啊?”那小太监没明白过来,手僵在一半,“奴才扶殿下喝药。”

      “药放下,你出去。”,李惓的声音从床帏内传出来,看不见他是何表情。

      那小太监听此也只能收回手,冲着笼得严实的床帏行了个礼,“那奴才就退下了。”

      听着那小太监出了寝宫合上屋门,脚步声渐远,李惓才慢慢坐起身。这会儿寝宫内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李惓掀开床帏看着屋内昏黑一片,微微皱起眉头,下床趿着鞋子走到书案旁,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出火折子把灯点上了。

      点了灯屋内里亮堂起来,李惓又缓步走回床边坐下。

      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站起来走了两步竟觉得浑身酸痛。李惓转过头看向矮案上的药汤,伸手去端了来。这药汤已经凉透,药皿入手一片冰凉。

      李惓仰头把那凉透的药汤一饮而尽,随手又将药皿放回原位。他自幼便与药罐为伴,早就不觉得药苦了。自六岁那年起,他喝药就不再吃蜜饯了。

      ……

      ……

      七日之后封王典礼。

      大周皇子封王,一般选在十二岁生辰当天,跟生辰一同举行。在皇家宗祠改了玉碟之后,在皇宫内设宴,五品以上权贵赴宴。

      像李惓这情况的,真不多见。

      封王典礼不是生辰,只是就近捡了个吉日。既不是生辰,皇宫内是没道理设宴的,这宴席就摆在了禮王府里,按着旧规矩给五品上的权贵都递了帖子。

      典礼从卯时开始,在宫里行了大礼折腾上几个时辰,又往皇家祠堂折腾。等皇家祠堂出来往禮王府去的时候已经申时三刻了。

      李惓本就身子弱,折腾下快一天连口粥也没有。马车从祈临街往东边缓缓驶过,李惓坐在车里,背靠车厢,身体随马车微微颠簸。

      熬了这么久,终于封王了。

      离了皇宫,便不用每日提心吊胆,瞧着别人脸色过活了。眼下是可以缓口气,但以后的每一步,可能都会更难。

      至于周慎……

      李惓将养这几日免不了要思考这个问题。他仔细想过这个事了。周慎此人极为聪明,野心又大,自己若是想夺嫡争得太子之位,有了他的助力必定事半功倍。

      可是周慎偏是个断袖。

      虽说周慎是不是断袖与自己关系不大,可李惓就是过不去那个坎。只要一想到周慎,那晚如梦魇般的场景便会紧跟着跳出来,挥之不去,令他恶心。

      想来想去,李惓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继续拉拢周慎。这朝堂之上,少了周慎总还是会有其他办法的。周慎不用也罢。

      正想着,突然觉得马车一顿,便听得那车夫声音:“禮王殿下,王府到了。烦请您下马车。”

      禮王府到了?

      听到车夫的话,李惓掀开车帘俯身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禮王府正门前。禮王府不算大,但是毕竟是合了规矩的,比起一半朝臣府邸仍算气派。朱漆双开大门,雕花乌木圆柱,两侧各一只守门石狮,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大门之上乌木匾额,金字正楷,端端正正地写着禮王府三个大字。

      见李惓下了马车,王府两侧守门小厮立马行了礼,替李惓开了王府大门。

      推开王府大门便见一面雕花灰砖墙,墙下一方花圃,左右各通一条石子路。左侧曲径通幽往后院,右侧九曲回廊近前厅。毕竟是皇家府邸,陈设颇为庄重华贵。

      李惓抬脚刚跨进王府,便有一五十上下老伯迎了上来。

      那老伯走上前先对李惓施上一礼才道:“老奴名唤吴从,是四王府管事,今晚设宴,府里宴席已经准备上了,老奴先带王爷去前厅。”

      李惓微微颔首并未回答。

      两人沿右侧回廊往前厅走去,回廊栏杆圆柱均是桐木,未上朱漆裸着木色微雕纹路,地上铺陈白玉石台阶,沿廊而望,颇有古朴之风。路上见回廊外头种着不少竹子,与回廊古朴相称。

      进了前厅,吴管事先伺候李惓坐下,才又去拿来张帖递与李惓。

      “四王爷,这是今儿宴客用的菜品,您看看可有何不妥?”吴管事双手递过帖子,立在李惓身侧。

      “菜品?”李惓接过张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怎么要我来过目?”

      这王府设宴,应该也是周慎办的,按道理来说这会儿周慎应该到了。虽然自己也不想见他,可按着规矩他确是该到了。怎么现在还不见他人影,还让管事把着菜品帖子拿给自己。

      “周大人……周大人没来,他今日让府里小厮送来封信,让我交与您。”吴管事说着,从衣服交领处拿出一封信,递给李惓。

      那信封上龙飞凤舞写着“禮王亲启”四个大字。

      信?

      李惓皱紧眉头从那管事手里接过信封拆开来。信的内容不多只寥寥几行字,周慎连字都是洋洋洒洒恣意傲慢的姿态。

      “近日听闻四王爷卧病在床,微臣日夜担忧夜不能寐,未曾想今日竟也病倒了。不过所幸四王爷身体已无大碍。说起来也真是巧极了,封王典礼一天,您身体就好起来了。四王爷真乃有福之人。只可惜微臣是个福薄的,不能赴宴了。琐事均已解决,四王爷不必担忧。

      周慎,字。”

      看完这几行字,李惓的手早已将拿着信纸的那侧攥紧。

      “吴管事,吩咐下去,”李惓冷冷地盯着手中的信:“这宴席不必做了。”

      “这……”吴管事有些不敢相信,“什么?这宴席不做了?”

      李惓略有些不耐烦:“你吩咐下去就行了。”

      周慎此人当真是无耻狡诈,叫人半分心神都省不下来。

      周慎这封信明面上是封罪己书,可其实就差直接写出来,他不相信前几日李惓真是卧病在床。

      什么日夜担忧夜不能寐,什么病倒了所以今日不能赴约,分明是要“还治其人之身”。周慎的意思是前些日子自己是装病不见他,所以今日便故意给自己难堪。

      并且,这封“罪己书”还是威胁。

      李惓在朝中人脉甚微,很多时候不得不依赖周慎。现在若抛开周慎,恐怕李惓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李惓知道周慎如今在朝中是如鱼得水,可这封信却是告诉李惓:在朝堂之中,周慎比李惓想象的要重要的多。

      今日周慎不来,根本不能算是难堪。

      真正的难堪是,其他权贵,也都不会来了。

      李惓是个没有母族势力的废物皇子,这全京城都知道。前些日子李惓与周慎故意避开,这权贵也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朝臣们都猜是因为三皇子,可是周慎究竟是何态度却看不出来。

      若是周慎有意亲近四皇子,而四皇子单方面避开周慎,说明是李惓自己胆小怕事,害怕惹三皇子不快,还能说明皇帝封了四皇子之后有其他打算,或是有意提拔。

      可若是周慎也有意疏远李惓,那就说明皇上并无重用四皇子的打算。

      周慎昨日还上了朝,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今日便病倒在家连禮王宴席都来不了,说明什么?

      周慎有意疏远李惓。

      各位权贵若是赴了禮王宴席不但讨不到半分好处,说不定还会开罪周慎,是你会怎么选?

      就算与周慎对立的朝臣,也犯不着来禮王府转着一遭,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事。

      能在京都混上一官半职的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更何况是五品上。个个都是老鼠成了精,无利不起早,万事先比对齐了利弊。

      李惓将那信纸揉成一团,死死地攥在手心,他倒是低估周慎在朝堂之上的作用了。

      周慎那种人,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周慎敢这么做,就说明他能肯定那些权贵会站在他那一边。同时,周慎也在威胁李惓,没了他,李惓寸步难行,什么也不是。

      真是好算计。

      若再往前推,难不成自己前几日故意避着周慎也在他算计之中?

      这个人……谁敢留着?

      果不其然,从申时到戌时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都没有。有些是遣了家奴来送了贺礼,各自都有各自的借口,总之是来不了。还有的更绝,直接理由都没有,家里小厮来把贺礼放下就走了。

      李惓在前厅一直坐到深夜,倒不是在等人。

      他一直在琢磨周慎。

      周慎这人比他先前所想的心思深沉多了,而且性格张扬,做事狠戾干脆利落,绝非善类。眼下,要么趁此机会直接跟他分道扬镳,要么仍是同先前一样结为盟友。

      李惓选本是想着选择前者,大不了再韬光养晦些时日。可是眼下所见,若真是分道扬镳,依周慎这性子,明天就给自己寻罗出来谋逆造反的罪名也未可知。

      所以现在,李惓别无选择。

      这边正想着,突然听到外边一阵喧闹。

      “来人,”李惓抬高声音唤来了小厮,“外边何时如此吵闹?”

      “回王爷。”那小厮有些无奈,“刚有一少女翻墙而入,被护院逮到了,可那少女会些功夫,溜得极快,这会儿护院都在前头抓那女子呢。”

      少女?翻墙?

      林芝儿?

      李惓急急的站起身,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正是林芝儿。

      林芝儿身着浅蓝衣裙,右手拎着一盒糕点,兴许是在前头跑的,此刻头发微微有些乱,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看见李惓,林芝儿一双眼睛就弯了起来:“李惓,我来给你送贺礼了。”

      “你——”李惓见林芝儿这幅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让下人通报一声不就行了,用得着翻墙吗?”

      “我方才看这王府围墙不算高,想着翻来试试,”林芝儿撇撇嘴,绕过李惓径直走到茶桌旁把手上的糕点放下,“可谁知刚落地就被当成飞贼了。”

      林芝儿话音刚落,前头那群护院就咋咋唬唬一窝蜂追了过来,边跑边喊着飞贼休跑。

      “好了,都退下吧。”李惓有些头痛,伸手挥退了那群护院。

      “不是我说,你这王府护院不太行。”林芝儿拿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连我都抓不住,要真是飞贼,估计够呛。”

      “没事,反正我王府之内也没什么好偷的。”李惓也走回茶桌附近,捡了个位置坐下,“不过你怎么来了?”

      林芝儿在李惓对面坐下了:“还说呢,今日你封王大喜,可我爹竟然不来贺喜,气死我了,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对了,怎么不见你这办宴席呢?”

      这李惓不知如何向她解释,只能搪塞过去,瞧见她带了糕点过来,便把引向她带的点心上了。

      提起点心,林芝儿也不再追问李惓宴席的事,两三下拆了点心盒要给李惓尝那点心。

      “这是仪荣斋的点心,我平时最喜欢这家点心铺,”林芝儿拿出一块马蹄糕递给李惓,“我想着你这刚封了禮王,物件应是都不缺的,又想起来还没请你吃过这家点心,便去买来了,你尝尝。”

      “好。”李惓伸手接过糕点,咬了一口。只觉得那糕点极甜,入口即化余味清新,确实不错。

      抬眼瞧见林芝儿满是期待看着自己:“好吃吗?”

      “嗯。”李惓眼底也染上了一层笑意,刚才那些恼人的事也不去想了“很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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