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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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儿来的时候已经算是很晚了，所以并未在王府待多久就回去了。
送走了林芝儿，李惓遣散了下人，独自去了祠堂。这禮王府原本是一处皇家别院，并没有修建祠堂，只是建了座禅院。李惓前些日子派人给周慎传话，说要把这禅院改成祠堂。
李惓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臂把一尊灵牌环在怀里，独自走进祠堂。
祠堂之内烛火洞洞，火光随风轻曳，屋内的光影也忽明忽暗。祠堂正中间摆着香案，上放香烛贡品，中置香炉。只是放灵牌的地方却空荡荡的。
李惓把手中的灯笼挂在祠堂门外，捧着灵牌缓步走到香案前，然后郑重地双手把灵牌放在祠位上。
灵牌乌漆金字，上书吕氏之灵位。
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吕氏的名分是个通房丫头，没熬到皇上登基就死了，死的时候仍是个通房丫头。按规矩不算嫔妃，不上玉碟。李惓给她立的灵牌上连“先母”二字都不能写。
李惓放好灵牌，稍退几步，跪在了香案前的蒲团上，对着吕氏灵牌拜了拜磕了头。
吕氏生完李惓之后，身子就不行了，终日靠着一口药汤吊着命，这残破如蒲柳般的生命，在李惓六岁时，正式进入尾声。
说来也巧，那时先帝也身染重疾。
朝廷上下都想着法子进贡补品，举国上下四处搜罗名医。名贵珍稀的药材一车一车往京城里拉，各方名医一群一群往宫里送。所有皇家子孙都去了俞山紫光寺为先帝诵经祈福。
李惓作为太子之子自然也要去。
于是吕氏身边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了。她终日躺在自己那破旧的房里，细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最终一个人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小房子里，连李惓最后一眼也没见到。
李惓从俞山寺回来时，吕氏已经下葬了。
说是下葬，其实就是拿张草席卷了，往乱葬岗上一丢，由那豺狼虎豹随意拖走吃了。
李惓没见到吕氏最后一面。
这就是皇家。
作为皇孙，李惓必须去千里之外的俞山，给那从未见过面的“皇爷爷”诵经祈福，却连给生母送终都不行。
从那时起李惓就知道，如果不能坐上那个最高的位子，与其生在皇家，还不如当个乞丐，最起码还是自在的。
李惓拜完，缓缓站起身，推出祠堂拿了灯笼离开了。
他一出生，便没了选择。
……
……
次日一早，李惓便遣人去周府上递了帖子，说下午未时去探望周慎。
既然周慎病了，那去探病也是合情合理。周慎逼自己表态，那就表个态给他看好了。
京城之内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李惓也不是偷偷摸摸递的帖子，他是派了自己小厮大大方方走的正门去的。
京城里当官的都是鼻子眼睛一头尖，哪有风声往哪闻。还没吃完早饭上下朝臣就传遍了。
怎么？四皇子投靠周慎了？以后跟三皇子混了？这朝堂上的事儿这么多，这一天天的折腾下来不折寿都说不过去。
钱映河还在家里躺着，听完小厮传的话，心里是真的很烦躁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自己这宰相位置还没坐几天呢，要不明儿上个折子说自己快死了吧。
李惓是未时去探望周慎的。
周慎府邸离的不远，隔条街就是了，坐软轿都用不了半盏茶功夫。李惓轿子停在周府大门时，正巧一顶湖绿软轿堪堪从周府侧门出来，一摇一晃的往街西去了。
李惓从车帘缝隙看见那轿子远去，抿紧了薄唇。
那抬湖绿轿子的轿夫，穿得都跟欢满楼的小厮一个样。
周慎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来，还故意——给人难堪他倒是擅长。李惓收回目光，抬手掀开轿帘俯身下了轿子。
周府大门气势恢弘，双开朱漆大门，雕花石柱，铁梨木金字匾额上张牙舞爪写着“周府二字，一看便知是出自周慎之手。这府邸靠周慎一个月那十来贯俸禄可养不起，到底是有钱人家的阔公子，有的是银子给他败。
只周府正门口家丁就站了七八个，见李惓下了轿便有两人迎了上来，一人进府里通传。
不消片刻那报信的小厮就回来了，领着李惓往后院去。
周府内同大门一样，骄奢之至雕梁画栋堆金砌玉，生怕别人瞧不出这府里有钱似的。
李惓由那小厮领着，七拐八拐进了后院。这后院倒是没那么俗不可耐，但仍是富丽堂皇的，前朝的裂纹瓷都能拿来种花，能不富丽堂皇吗？
穿过矮墙，李惓便瞧见一方小池塘。
这时节池塘里的花已经败了，剩些莲子枯荷。池塘边放了卧椅，上边躺了个人，翻了本书罩在脸上。穿着墨色绸缎襦衣，上绣金线牡丹，脚蹬百福流云翘头靴，身形修长，懒懒地躺在椅子上，怀里还抱了只小兔子。这会儿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暖暖笼了一层光。
把京城搅成一潭浑水，他倒是清闲自在。
“大人，四皇子到了。”领路小厮走上前，弯着腰搁周慎身侧压了嗓子传话。
闻言周慎动了一下，慵懒抬起右手把脸上的书拿了下来。兴许是拿了书日头刺眼，周慎眼睛还是眯着：“四殿下来了，大福快去给搬张椅子。”
吩咐完下人，周慎又转过头看向李惓，仍同往日一般心情舒畅，“微臣患疾，四殿下前来探望，微臣可真是心生感激。”
不过看他那表情，似乎不怎么感激。
“周大人客气。”李惓神色淡淡看着周慎，“前些日子周大人为本王操劳，本王自当前来探望。”
谈话之间那小厮已搬来了椅子，请李惓坐下。
周慎面带微笑，耐心地看着李惓坐下才继续说话，“四殿下来，微臣自是欢喜的。不过可惜，微臣朝内并无挚友，不知四殿下可否将微臣引见给您故交。若是能结识一两个知己，微臣这病相必也会好的快些。”
引见故交。
今日过来李惓就知道周慎会提这个事。
虽说周慎如今是正得皇上重用，又跟三皇子站在同一条船上，可朝堂上下没有自己的党羽，这是他的短板。殿试三年一次，他也等不了那么久。而李惓在朝上有些人脉，虽说都是小角色，但至少都知根知底。
只要周慎肯，想把这些小角色升个官，放到有用位置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把自己人脉分给周慎，也算是互利互惠。
“那是自然，周大人初入京城时日不久，自是需要结识些朋友的。”，李惓说着从交领里拿出张纸条，“这是些都是本王知己，虽说在朝堂上籍籍无名，但都为人忠厚，倒是值得结交。”
“这就当作本王对周大人这几日操劳的谢礼吧。”说着李惓把手中的纸条递了过去。
“四殿下一片心意，微臣不敢推辞。”周慎伸手接过纸条。
接过纸条时，周慎指尖碰着了李惓的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李惓顿时僵直了身子，被周慎指尖碰过的地方烧的火辣。
周慎似乎毫无察觉，把纸条揣进怀里，顺手抚了抚怀里的兔子。那兔子极其乖巧，安安静静地窝在周慎怀里任他抚摸。只是一双眼睛不大老是，滴溜溜地转，偷瞥着李惓。
“周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李惓一刻钟都不想在周慎面前多待，“若是无事本王便回府了。”
“四殿下此言差矣，既然来了便多说会话，能增深些情谊也是好的。”周慎说着，眼睛却没看着李惓，只是伸手拿了卧椅旁矮案上的胡萝卜，逗着怀里的小兔子。
情谊？自己何时还同他有了情谊。
“那就依周大人所言吧。”李惓点点头，目光扫向池塘里的枯荷，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说话了。
周慎似乎是感觉出来李惓不想同自己讲话，眼底笑意更浓，心情越发舒畅，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喂兔子。
四合阒然寂寂无声，只听得两三声鸟鸣从墙外传来，池中锦鲤有过，枯荷随着微摇。微风拂过树梢，引起些许沙沙声。
周慎喂完了萝卜，突然转过身看向李惓，“对了，四殿下。微臣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在欢满楼，您突然不辞而别，是为何？”
“嗯……”李惓没想到周慎这么不要脸，还非要问这个问题，顿了一顿才回答他，“本王……那日身体不适，未来得及同周大人说。”
“原来如此啊。”周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稍稍表情又略显疑惑，“可是微臣的车夫说，您是走回宫的，身体不适还能走路？”
这……李惓接不上话了。
他不相信周慎看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走，这会儿装模作样非要刨根问底，摆明了给自己难堪。李惓本就面色苍白，此刻正是褪干净了血色，薄眉微皱，毫无血色的薄唇抿得正紧。
看着李惓越难堪，周慎心情就越好。这可真是有趣极了，比逗兔子好玩。
等了半晌见李惓仍是接不上话，周慎才又开了口，给他了个台阶下，“也是，殿下是肺病，马车闷，走路是好些。”
“周大人所言极是。”李惓得了台阶面色稍稍缓和。
李惓那头气儿还没喘匀，却又听得周慎开口：“微臣还以为四殿下是嫌弃微臣有断袖之癖，不愿同微臣共处呢。”
李惓：……
对啊，就是这个原因啊，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的很吗？
“哪里，周大人多虑了。”李惓本就对周慎没什么好感，这下心里恶感更甚，“本王突然想起还有些琐事，需得赶回府里了。”
“也好，微臣便不耽误四殿下了。”周慎点点头，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微臣抱恙，便不相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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