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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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芝儿往这边来，李惓手心都出了层薄汗，心底没由来有些紧张，脑子里空白的干净，心里拼命想着一会儿怎么说话。李惓这头大气还没喘匀，就听得雅间外连廊地板被踩的“咚咚咚”直响，接着雅间的大门便被推开。
“李惓！瑞卿！”林芝儿站在雅间门口，手还放在门沿上未放下便先忙着喊人。
看见林芝儿站在门口，李惓立刻就站了起来，起身太急还磕了一下膝盖骨。许久未见，眼前的少女已与之前不大相同，身上略带些沙场的肃杀之气，但眉眼弯弯依旧如初，往日那明媚灵动没有被战场磨去半分。林芝儿穿着一身暗红软甲，腰间被束得极细，斜着还别了一把匕首，脚上穿着黑色长靴，看着就同寻常大家闺秀气质不同。
“回……回来了。”李惓虽站了起身，可仍是紧张的话都说不囫囵。
林芝儿并未察觉异样，三步并两步走到茶桌前，捡了李惓左手边的位置坐下，“嗯，边关可冷了，还是京城好。”
“林姐姐这一趟必定是吃苦了，”孙瑞卿伸手去给林芝儿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我瞧着可是瘦了不少。”
“那确实是，边关不单冷，它还干，风刮一天喉咙都是痛的，”提起这个林芝儿嘟嘟囔囔停不下来了，“吃饭的时候，咽都咽不下去，那可不瘦吗？”
有林芝儿坐在身边，孙瑞卿也放开了些，不似刚才单独面对李惓那般拘谨了，也有了些寻常小姑娘的娇俏。
两个小姑娘很快热络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个不停。李惓默默坐了下来，视线却始终停在林芝儿身上。林芝儿还是同往常一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提到边关打仗凶险，唬得孙瑞卿一愣一愣的，然后笑着跟她说“这也信？骗你的！”，惹的孙瑞卿嗔怪而视。
李惓端坐在位子上看着她，只有在林芝儿身上他才见过这种生动和真实。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人的心都是灰色的，不能有情绪不能有松懈。
林芝儿身上的生动真实，是他仅有的救赎。
“还有一次，那么长的箭笔直的，擦着我耳边射过去，我吓的都闭气了。”林芝儿绘声绘色的。“我当时就怕，要真是冲我脸上来了，毁了我这容貌可怎么办？”
听着林芝儿说前半截，孙瑞卿也跟着吓得闭了气，可听到她说后半截，心下一松，又当她是戏弄自己，“林姐姐，这又是假的？”
林芝儿摇摇头：“不是，这回是真的。”
林芝儿还接上想说什么，却被孙瑞卿的小丫鬟抢了个先。翠儿附身在孙瑞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惹的她脸色大变。
“林姐姐，我得回府了，”孙瑞卿看向林芝儿，说话间带着些许忧虑神色，“今日夫子来府上授课，若是回去晚了被家里逮到可要受罚。”
“好，那你快些回去吧。”林芝儿连连点头，孙府规矩极严她也听孙瑞卿提过。
孙瑞卿起身，向李惓二人施了礼才转身匆匆忙忙离去。
随着孙瑞卿离开，茶室门一关上，屋内就只剩下李惓和林芝儿两个人了。李惓有些紧张，脑子里捡不出一句可讲的闲话。
“你这些日子怎么样？看起来比我走的时候更憔悴了。”林芝儿上下打量了李惓一圈，两弯柳叶眉轻轻颦起，“是肺病又加重了吗？”
李惓被她看得心里越发紧张，不自然的瞥开了视线，“我……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有段时间没出门了，兴许是……老在卧房里关着的缘故吧。”
“许久未出门了？”听到李惓这话，林芝儿坐直了身子，“那今日我陪你出城走走，今天暖和又没风，我陪你去郊外看桃花去？”
听林芝儿说要跟自己一同踏青，李惓心里自是高兴的。他想跟林芝儿多待一会儿，却想不出什么由头，这下刚好了。
李惓点点头：“好。”
……
……
两人坐了李惓的马车往城北的外郊去了，那里种了大片桃花林景色极美，每及春季，便有无数文人墨客前去游春。马车跑的极快，不到两柱香功夫就到了北城郊。
这会儿城郊人不多，通常游人一般下午才来。
林芝儿跳下马车，转过身来招呼李惓，“快下来，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
这会儿虽说已经到了二月中，但是春风还是有些凉意。李惓已经犯上了畏寒的毛病，裹了厚披风才下马车，下了车以后两人一起并排往避风亭走去。
这时节桃花并未全开，只是开了多半，但放眼望去仍是无边无际粉白花林。桃花瓣不经风，边开边落，沾衣欲湿。
“李惓，你知道吗？我在奚北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林芝儿一步一步往前走，目光盯着脚尖，“那是战场，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军队里的大夫，在一场战争结束之后，就去战场上，看看还有没有能救的。”
“我跟着去过，有的人明明还活着，还会小声呼救，但大夫不救他，因为他残废了，不能打仗了，军队里没办法养他，要是这样的人也救了整个军队会被耗空。”
“他们就一直小声求救，接连不断的，有的还会爬过来抓住你的脚。”
“李惓，”林芝儿停下步子，看向李惓，“我一直做噩梦，梦里全是他们的影子。”
李惓看着林芝儿的眼睛，一双杏仁瞳里掺了些他从未见过的情感，他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李惓没有停下步子，仍是朝着避风亭走去。
顿了一下，林芝儿快步追了上了，接着和李惓并排往前走。
避风亭立在城门西，再往前就是一片坡地，立在亭边俯望，便是大倾桃林，花瓣裹挟着香风拂面而来，沁人心脾。李惓裹着披风，看着眼前的景色，神色黯然。
他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
朝堂上凶险，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可战场上同样凶险，稍不留神便身死异乡。他贪恋林芝儿娇媚灵动，觉得她是躲在林梁羽翼下，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才能有这般心性。但是她浴血沙场，见过残酷无情人情冷漠，仍能同从前一样。她不是什么不知百姓极苦何不食肉糜的大小姐，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而自己欺君弑兄，帝位争夺面前，卑鄙不堪犹如困兽，如今还受着周慎控制折辱。
他躲自己太卑劣。
“李惓，这风有些凉，我们去其他地方吧。”林芝儿看李惓眉宇憔悴，心下有些担忧。
“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李惓低下头避开林芝儿的目光，转身往回走去，手上攥紧披风边，兴许是太过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
林芝儿抢先一步，挡在李惓身前，“李惓……你别害怕，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闻言李惓心下一惊，抬头看向林芝儿。
“帝位之争本就如此，太子不死在月氏，你就要死在京城。”林芝儿对上李惓的目光，“你没有错，生在皇家这都是无可奈何的。”
她太了解李惓了，两个人认识十几年，李惓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次去奚北，边关作战她当然知道月氏内虚，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偷袭大周，那军报必然是假的。
特别是那个谭远，一提起军报就打太极，根本不愿多说，就更佐证军报作假一事。太子死在月氏，李惓必然能得到好处，军报也是他上报的。刚才李惓的眼神做不了假，就是心虚。
李惓攥着披风的手缓缓松开，然后垂了下来。他心里百感交集，万千思绪堵在心口顺不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停了好一会。
“我想吃马蹄糕。”李惓声音闷闷的，他觉得自己舌尖有些苦，苦得发涩。
林芝儿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一双杏眼弯了起来，“那让你府上小厮去买，记得，一定买以荣斋的。”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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