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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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安三年，四月二十五。
新帝登基首次殿试放榜的日子。
一只灰鸽越过宫墙西南角，扑籁籁落在冷宫。不久，一位素衣小少年翻墙而入，那少年不过十五上下，五官清瘦，眉宇间略显憔悴病态。少年抓住灰鸽，取下鸽子脚下的纸条。纸条上的字端庄大气，只寥寥几字：状元周慎，二九，出身南方商家，庶子。
“四殿下！”还未等少年来得及细想，一道小太监尖细的嗓音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四殿下您去哪了？”
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少年来不及想其他的，把纸条塞进里衣，又沿墙边翻了出去。
街西小福茶楼。
“啪”，孙说书过板石往桌子上一撂，立即吸引了茶厅里喝茶客人的注意：“今儿个放了榜，咱就说说这位新状元郎！”
底下堂客一听，都端着茶碗聚了过来，半会儿功夫孙说书前头就挤满了人。这小福茶楼孙说书，那可是茶馆说书里头的有名人物，向来都以见识最广，消息最通著称。一听他要讲这状元郎，那怎么能错过？
“话说咱们这状元郎，才十八岁”孙说书捋捋发须，“年纪虽小，却有才华，咱这陛下第一年出状元，就得此等才子。”
“虽说如今这状元郎现在是承蒙圣恩，令人艳羡，但新状元也不好命哟。”
“状元郎名叫周慎，出身在那大周南边境，翼州城的商贾人家，出身低贱不打紧，那周慎还是个偏门小妾生的儿子！”
茶楼众人听此具是一惊，没想到这正春风得意的状元郎竟是这般出身。
“这还不算！生周慎那小妾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姑娘，那是青楼里的名角！正赶上周少爷准备娶正经夫人，那青楼女子挺着大肚子上门去闹，那肚子里怀的就是周慎！”
说到这，那孙说书手里的过板石在桌子上“啪啪啪啪”连拍几声：“作孽啊！”
“是啊” “真作孽！” “我要是周少爷老子我就抽死这逆子！” “真是作孽！”底下茶客大声讨论起来，满眼鄙夷不屑。
“咳咳，各位，孙某继续说。”孙说书清清嗓子继续讲。
“那周老爷是个善人，给了些钱打发那青楼女子去乡下庄子养着。周老爷还找过高僧为周慎算过字，高僧说周慎命格不好，得在乡下庄子养着，十二岁之后才能接回周家。”
“周慎十二岁回周宅之后请了夫子，念了书，才考到这京城来。”讲到这儿，那说书人仰头喝了口茶，满眼笑意，“这周慎出身虽不堪些，但英雄不问出处，各位说是不是？”
这话听起来像是替周慎讲好，但是跟前边那么长一段对周慎出身不堪的渲染，这短短一句好话显然说不进人心里。
台下茶客带着轻蔑的笑意交换眼神，这少年状元郎不过如此，十二岁之前也是个乡下野小子，娘还是个青楼姑娘，宗族有两个钱，却还是低贱的商贾之家，这可没一样能上的了台的！
这种杂谈传的最快，不出半晌时候，少年状元的低贱出身的事就传遍京城，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孙说书喝完案上的最后一口茶，笑眯眯地摇着扇子下了台，往茶楼后天字间去了，天字间云月厅一位俊朗少年正喝茶赏景。
那少年华服锦袍自成风流贵气，斜倚临江窗，正赏江边细柳木舟穿游，瞥见孙说书垂首站在云月厅门口，轻笑一声，懒懒抬手冲他招了一下：“来。”
孙说书一听立刻屁颠地就小跑来了，奉承讨好的弯下腰，要是长条尾巴都能摇上天了，“爷，讲好的价，二十五两。”
少年唇角微微翘起，从怀里掏出一个足分足量的银元宝，往孙说书早早捧好的手心一放：“记好，明儿个再讲一场。下去吧。”
“好好好，都听您的。”孙说书一见银元宝眼都亮了，立马谄媚地连连点头，施着礼倒退着正要出去。
“等一下，”，那少年又从袖口里排出几两碎银子掷给他，声调慵懒：“赏你喝酒的，爷今儿得了状元，兴致好。”
关于周慎的流言正飞速传播，这里是京都，既然街头巷尾的平头老百姓在谈，那世家大族名门大户自然也听得到。上至宫中金銮，下至庄稼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五日之后，琼林宴。
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举办琼林宴，自然会更加气派些。京城官员，下至从九品，上至正三品，都早早穿戴整齐在宇琳宫门口等着赴宴了。作为这次宴会的主要人物，周慎也到的不晚，一个人溜在后头等着排队。当周慎一个人在最后的空地上站好之后，前边文武百官的视线都不是很经意地往这里瞥来。
显然。周慎这个位置比较尴尬。
换而言之，他是大周建立以来，参加琼林宴中最尴尬的一位状元。
他刚晋封状元，无官无职，确实应排在最后，话虽这么说，但从未有状元在赴琼林宴时站在这儿。
每年册封状元之后，若是平民百姓出的状元，那些世家必然会拉拢一番，那状元在赴琼林宴之前选好去哪个世家麾下，来时便同那世家一同进宫。
其他获进士名号的读书人也在这时之前选好了路。
周慎这情况委实不多见。
刚拿了状元，还没来得及看遍长安花，就流言满天飞，出身低贱鄙俗，商贾之家的子弟，在京城名声又这么差，哪个世家都拉不下脸来拉拢他，只希望他自己识趣能来主动讨好，却不曾想这周慎倒真沉得住气，生憋到琼林宴还没择良木。
“吉——时——到——”老太监的声音陡然响起，又尖又锐分外刺耳，“开——宫——门——”
宫门缓缓拉开，世家按品级入场，周慎站在最后，两手空空神色悠闲，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应该感受到的尴尬。
与此同时，储贤殿上四位皇子早已入座。皇帝座位右手边往后，按年纪排座四位皇子。太子位首。
这宴席开的慢了些，太子有些耐不住性子，同三皇子一道，隔着李惓与五皇子话闲。
四皇子李惓垂首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自己是透明的一般。他们三个自幼如此，从不把李惓当成兄弟。不如说是，不承认李惓。这朝堂上世家等级森严，后宫妃嫔不是出身名门大户，就是有世家血统。唯有李惓的生母是个小宫女，还死的早，在李惓六岁那年就撒手人寰。这样低贱的血统怎配称作皇子？
李惓像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面上仍是一贯的怯懦软弱，似乎对于自己被排斥丝毫不敢反抗。
渐渐的一些人声由远及近，文武百官陆续上了大殿，按品级入座。李惓略微抬起头四处瞟了瞟，想看一眼今年的状元到底是何模样。关于他的传闻，李惓自然也听到过。
可不得不说，这传闻出现的时间太巧。
放榜第一天那孙说书就能把周慎的出身讲得清清楚楚，和自己拿到的情报相比并无错处，甚至更为精准。他一个说书人哪里来的这么大本领，除非是有人指使。究竟是谁人指使，李惓想了许久。
新科状元出身不堪，各家大族不能拉拢，看上去谁都没得到好处，那谁会去干这吃力不讨巧的事呢？
直到昨天。李惓才想明白。
百官陆续就坐，李惓见周慎悠悠从后边晃了出来。新科状元的位置排在皇上左手首位，周慎就这么不紧不慢，当着众人面，踏着暗红地毯，晃到了自己的位子，临坐下见众人都瞧着自己，还施了个礼稍微意思意思。
李惓盯着周慎上下打量，这人鬓若刀裁眉若墨画，传言中周慎皎如玉树临风前，倒是不假。只是——这穿着，锦袍暗纹金线走绣银线掐芽，腰间镶嵌翡翠佩，脚蹬墨缎洒金靴，真是活生生把那股朗月入怀的气质，穿成了浊世翩翩贵公子。跟传言，倒也对得上。
许是感受李惓的目光，周慎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周慎冲着李惓挑了一下眉，一双含笑带醉的眼睛弯的得意。自己偷偷打量被发现，李惓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贯的怯懦，立刻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
对面的四殿下缩颈垂首，胆怯懦弱地坐在席位上，让周慎觉得有趣。那四皇子生的一副好皮相，只是瞧着太过病态，眉宇间过于憔悴，还非要挤出一副胆怯畏缩模样，这病猫倒装得像。若不是刚才瞥到他在打量自己，说不定还真被他给骗了。
“皇上驾到——”老太监腔尖的吓人，像把利刀似的刮人耳朵。
众人均起身朝拜，恭迎陛下入座。李惓也跟着众人朝拜，心里却惦记刚才于周慎对视。希望周慎莫要多想，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若是被他揪住不放，自己多年的伪装怕是留不住。
“众爱卿平身。”皇上入座，示意身侧老太监传膳。
“今年的状元是个少年郎？”皇帝右手扶膝，左手指周慎，目光在储贤殿上扫视一周，“倒是不知道，这难得一见的少年才子，是哪家门生啊。”
储贤殿上众人噤若寒蝉，无一人应答。
李惓也是昨天才想明白。
选世家就是选靠山，世家地位越高，这靠山越牢靠。周慎出身低贱，没有世家大族拉得下脸去笼络，朝堂上新状元就没有靠山，官场上就不好做，最后就会籍籍无名平淡一生。可是，少了关键一点。
这朝堂上，最大的靠山其实是皇帝。
传流言的，就是周慎。
“启禀皇上，”周慎神色淡淡起身回话，“草民出身卑微，不配拜入世家做门生子弟，只祈望能得个职位可以为我大周效力，此外别无所求。”
没有世家大族拉拢，皇上才会重用。现如今朝堂之上世家等级森严，相互结亲，新帝刚即位正是需要培育自己力量的时候，如此一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这五天来周慎看似没有选，其实早在放榜那天他就选好了。皇家，才是最大的世家大族。
果不其然，听周慎言此，皇帝喜笑颜开，册封其为正五品中书舍人。满殿朝臣具是震惊，虽说授予新科状元正五品官职虽不常见但也不至于惊异，但这中书舍人一职却是值得细品的，这可是个起草诏令的要职。
周慎的第一战，大获全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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