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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元安八年十二月二十三。

      小年夜,傍晚来得早。不等天黑透,老百姓们就挂起了红灯笼,从祈临街往东,火红的灯海热闹起来。

       权贵府邸林立的街西,还是一片沉钝,静静地等待夜幕降临。

      只一家,无视这片沉钝,嚣张地同街东的老百姓一块儿点起了红灯笼,在一片暗沉中显得极为刺眼——当朝宰相的府邸,周府。

      这位宰相名叫周慎,风华正茂芝兰玉树一位翩翩少年郎君。关于他的传闻闲言,那真是能养活无数民间的写画本杂谈的,还有茶楼酒馆说书人。

      当初周慎十八岁考得状元,皇上钦定正五品中书舍人,名贯京都风光无限。现如今年纪也不过二十四左右,就成当朝宰相。不过这位爷明明是个能够万古流芳成为一代佳话的料子,却偏偏不干人事赶着糟践自己的名声。

      仗着自己大权在握,又得皇上青睐便四处敛财。他周慎一座宰相府,生比人亲王别苑大了四倍,把亲王李擎的脸都给打肿了。最招人恨的是年前那段,周慎雇了百来个壮丁,在府里挖了个水湖,说是快将入冬,得建座湖心亭,便于赏雪,前两天刚完工。京都百姓哪个听了周慎的名字不得狠狠啐上一口。靠他的闲言传闻养活的那些个说书的,都是骂他的,骂得越响越有人叫好,越有人打赏。不过可惜了,老百姓私底下骂得再响,周慎的宰相之位仍是坐得稳稳当当。

      很快,巨大的黑幕笼罩下来。

      盛冶道尽头的皇宫里望天楼点亮了一盏灯,接着整个皇宫各处的灯都亮了起来。观察到皇宫掌灯了,住在街西的各位权贵才敢战战兢兢地把灯点上。

      禮王府也跟着点起了灯。

      府里起了灯亮堂不少,但仍是静悄悄的热闹不起来。禮王李惓负手站在院子,直愣地盯住皇宫的方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突然几片雪花落了下来。

      李惓目光动了一下,从皇宫那儿收了回来,仰起头看那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停顿半晌,伸出手想要接住几片。

      “殿下,”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个小厮从前厅跑过来,跑的极快听声还带喘,“殿下,宫里那位生了!是位皇子,六皇子!”

      闻言,少年苍白劲瘦的手停在半空,良久,慢慢收了回来。李惓抬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斗篷衣领,顺带抹掉指尖的凉意,表情悲喜难辨,声音也冷冷清清不掺半点儿情绪:“备轿。”

      不出半盏茶,一顶深蓝暗纹锦轿从禮王府后门悄悄出来,顺着没人住的后巷悄摸往周宰相府去了。抬轿的小厮脚程极快,李惓只觉得几个呼吸间轿子就停了。

      “主子,到了。”兴许是这巷子黑,静得怕人,小厮说话都是压着嗓子的,“烦请下轿吧。”

      听到小厮的声音,锥心的寒气顺着后背攀上后颈,李惓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袖口,骨节借着轿帘透过来的月光隐隐泛白。

      听不见轿子里头动静小厮有些疑惑:“主子?到了。”

      “知道了。”话音刚落,李惓就掀开帘子俯身下轿。

      在李惓眼前头的是扇双开小木门,这儿是宰相府最偏的宅门,紧邻着后巷,平时几乎没人从这儿进出,门口连灯笼都不曾挂。

      抬轿小厮正要上前敲门,却被李惓叫住:“你们四个回府吧。”

      “是。”四个小厮悄悄互相看了一眼,朝李惓行了礼,抬着空轿子沿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李惓袖手目送轿子远去,直到轿子拐过弯看不见了才转回身。李惓踏上台阶叩了下门,声还没落地门就开了。木门后一左一右立着两个门童,那两门童见到李惓先施一礼道:“四殿下,相爷吩咐,让您跨这火盆,才进院子。”

      顺着这两门童指的,李惓果然看见雪地上摆了个火盆,正烧得红火。

      看到那火盆,李惓只觉得气血翻涌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冰凉的指尖死死攥住衣袖。走偏门,跨火盆,周慎真当是在这纳小妾?!他倒是真会作践人!

      大片雪花飘下,落在李惓肩头发梢。李惓站在火盆前头,脸色苍白血色全无,久久没有动静。

      见李惓还不跨,看门的门童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四殿下快着点儿,相爷可是等许久了。”

      周慎,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李惓锁着眉头,从火盆上迈了过去。

      见李惓跨过了火盆,一门童立刻上前收了火盆,另一门童往手里哈了口热气,有些含糊地对李惓说:“四殿下跟小的来,相爷此时正在湖心亭赏雪。”

      出了连着后巷的偏院,视线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宰相府里恢弘气派,晚上灯笼也比其他府邸多上许多,京都相传,宰相府屋内晚上不设火烛,都是用夜明珠照亮,映如白昼。

      李惓跟着那门童走了许久,才听他道:“四殿下,到沈心湖了。”

      李惓闻言抬头,便看见自己正站在湖岸,这会儿夜色已深又下着大雪,看不真切这湖到底多大,只能远远瞧见湖中有一小亭子,周围挂着一圈灯笼,亮的红火,映在灰蒙蒙的湖面分外扎眼。

      “相爷就在那亭子上,”门童从岸边扯来一只小木舟,“小的送您上去。”

      那门童划船又快又稳,顷刻之间就划到湖心亭边,待李惓在台阶上站稳,那小厮又飞快地划船往岸上去了。

      在台阶上踌躇片刻,李惓才抬腿往亭子里走去。刚走进亭子,一股热气就散过来,这亭子正中央八角空心石桌下头,正烧着炭火,火正旺暖和极了。石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各式瓜果,都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快马加鞭运来。石桌边的梨木香架上,放着个雕花镂空八宝香炉,正点着紫檀烟。

      李惓透过层层烟雾缭绕,看见周慎正裹着狐皮大裘抱着暖手炉,懒懒地倚坐在亭子沿周建的长椅上背靠着栏杆,闭着眼睛假寐。看周慎的样子是极舒服的,绕亭子栏杆的长椅上都垫着厚厚的软垫,人坐上都要往下陷上一陷。

      “四殿下来了。”周慎缓缓睁开眼睛,隔着紫檀烟看向李惓,“坐。”

      李惓扫视一遍亭子,捡了个离周慎最远的位置背貼着栏杆慢慢坐了下来:“萧昭仪生了。”

      “微臣知道。”周慎一双狐狸眼懒洋洋地半眯起来,顿了一下,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不然,四殿下怎会光临寒舍?”

      亭子内炭火烧得极旺,温度着实不低,但李惓只觉得两只手冰凉,背后似乎是生出一层冷汗,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热的。李惓死死的攥着衣袖,捡不出一句话可讲。

      “啧,殿下为何坐的离微臣那么远?”周慎勾着嘴角眯着眼睛,像是一只打量猎物的大尾巴狼,“微臣会吃人吗?”

      李惓只能起身,往周慎旁边的长椅挪去。离得越近紫檀烟越薄,看的拥炉倚坐的周慎也就越清楚。李惓突然想到史书上写的奸臣,历朝历代的奸臣只有文字记载,未有画像流传,若是有,必定是周慎这幅模样,裹衾仰卧神色餍足慵懒,一双半睁的眼睛难辨喜怒。

      “殿下这衣服怎么都湿了,这雪想是不小。”周慎略微坐起,上下打量李惓。

      这场雪下得急,跟着小厮走过来斗篷都半湿了,本来没觉得,但经周慎一提李惓觉得自己一双鞋也湿透了,脚下冰凉如同踏在冰窟窿里。周慎坐起身子凑近李惓,抬手解开李惓领口的斗篷结,将他的斗篷拽下来随手掷在地上。

      “这湿斗篷披在身上多难受,是吧殿下?”周慎凑得极近,说话的气息喷洒在两人鼻息间,李惓呼吸停滞浑身僵硬。

      周慎伸出手在李惓衣领上探了一下,刚才雪花急飞,李惓的交领处早就濡湿一片:“殿下,你这衣服都湿了,不脱了吗?”

      闻言,李惓脸上青白交接,气血逆流浑身僵直,良久,李惓手向腰带伸去。锦衣一件件剥.落,散落在亭子地上。

      最后,李惓身上只留下一件单薄白色锦纹中衣。亭子虽有火炉,但毕竟正值隆冬,少年冻得脸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没有,身体止不住得微微颤抖:“够了吗?”

      周慎嘴角微微翘,一只手钳住李惓下巴,眼神戏谑在李惓脸上扫了扫,另一只手将暖炉随意拨开,伸出去解开李惓中衣一侧的结。手腕反动,最后一件衣服也落下。暖亭中烟雾缭绕的暧.昧,把两人的气息绕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周慎略微往后欠了欠身子,左手微微托住自己的下颚,勾着嘴角欣赏冻得发抖的李惓。亭内灯火融融,映着朱红栏杆一片暖意,而被腊月寒风冻得嘴唇都发白的李惓,在这景象中就更让人移不开眼,红白相依冷暖相对,真一副雪夜暖亭少年图。

      兴许是周慎看够了,看腻了,才懒懒散散地动了一下,他看着李惓那双被雪浸冷的眼睛,不紧不慢一字一句戏谑又无情:“李惓,我要让你知道,这是你自己选的。”

      语毕,周慎掀开搭在身上的狐裘,欺.身.压.了上去。

      …………

      …………

      湖岸守夜的小厮看了烟火打了瞌睡换了两回斗笠,正无事可做想起老家隔壁的姑娘。想了半晌突然瞧见湖心亭灭了三盏灯笼,那小厮立马散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起身跳上船,往湖心亭划去。这是信号,湖心亭灭三盏灯笼,意思是相爷要回岸上了。

      小厮一刻不敢怠慢忙划到亭边,去迎自家相爷。相爷还是老样子,裹着狐裘捧着暖炉,闭着眼懒懒地倚亭柱站着。只是那四殿下有些怪,脸色惨白比来时更显虚弱,坐在椅子上紧紧裹着自己的斗篷。早就听闻四殿下身体孱弱是个病秧,看样子是在这亭上跟相爷夜谈着了凉,不过这亭子这么暖和也会着凉也真是个金贵身子。这小厮只是心里想想,不妨碍动作麻利,不一会儿船就回了岸。

      船停岸,周慎像是八百年没走过路的老佛爷,慢慢悠悠抬腿迈上岸,迈出去一步得站那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他这边走三步别人那都能绕京城跑半圈。上了岸这湖边没柱子给周慎倚,周慎倒是能站直了,身影修长纤细立在湖边,是有传闻中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只是那黑金狐裘裹得紧,那股子奸臣味是去不掉了。

      “你,安排轿子,送四殿下回王府,”周慎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李惓,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走后巷。”

      不出半盏茶功夫,李惓坐上了相府的软轿。轿帘放下那一刹,李惓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光了,瘫在轿里,感受这轿子微微晃动慢慢离相府远去。

      李惓头靠在轿壁上,牙齿死死咬着舌尖。

      李惓,你要当皇帝。一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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