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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生命不息 ...

  •   这天于荧又出海打渔了,刚出门没多久,海豹便开始对江宁作妖:“一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无机物,怎么能给大鱼幸福?”江宁不理他,一心翻土。
      海豹得寸进尺,迈着沉着的步伐嘲讽道:“你说你,皮相算不上高乘,性格又不讨喜,除了种地一无是处,她迟早会腻了你。”说完,海豹站在江宁面前,俯视着摆弄绿叶的他,江宁提醒道:“你踩到我的秧苗了。”
      海豹切了一声,蹬了一脚,那棵本身就脆弱的秧苗到底是与身体主干分了离。江宁心疼地将它扶起来,在旁边挖了个坑,埋了进去:“这苗是这里难能生长的粮作物,你此时伤了它,未来饿的是自己的肚子。”
      “明明可以选择让人类的科考站投喂食物,你们真是笨得要命,这样的方式,能产出多少吃的?”海豹抓了一把海瓜子,咯嘣咯嘣嗑得满地是贝壳。
      江宁面不改色,继续检查叶片上是否有虫子咬过的痕迹:“别看他们能上天入地,可实际上依托的,还是这片土地。没了这些植物,他们同样活不长久。”人类会的东西,他也会,这就意味着他和于荧不用承担暴露的风险,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海豹到底是年轻,容易犯皇浱犯过的问题。
      海豹见说不过他,哼了一声,走之前还把晾衣绳上江宁的衣服偷偷藏了去。江宁的织布技术很成熟,一件衣服费不了多少精力,他也懒得和他计较。

      晚饭时,海豹看不起整天就知道织布种地做家务的江宁,故意找茬,没吃几口就嫌味道不好。于荧和江宁默契十足地不作声,把自己的饭吃完,把海豹的剩饭剩菜给他用碗扣着。
      第二天早上,江宁做了新的食物,海豹过来,发现仍然一色儿清汤寡水,自己面前的菜肴甚至还是昨晚的剩饭,他恼羞成怒,把面前饭菜都倒在地上。于荧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如果这一顿不吃,那就继续饿着吧。
      到中午时,江宁夫妇依然没有给他留饭,海豹受不了了,就着简单过滤后的淡水,把于荧晒在院子里的鱼干啃得咔哧作响。
      晚上,于荧把打回来的鱼串成串,挂在院子里,发现之前晒干的鱼少了好几串。她憋着笑回到屋子,开始换衣服,而海豹穿着江宁的衣服,尾随她进了屋。海豹身材很魁梧,套着江宁的衣服就像是不服老的人,在努力把自己塞进童年里。
      于荧的外衣脱了一半,被人从身后拿去,她不由得苦笑:“你说你放着自己的事不做,三天两头地搞事情,正事也不说,还浪费我粮食,你和你背后的主人到底想干嘛?”
      见于荧戳穿了自己的身份,海豹抱着衣服有点心虚,跪在地上说:“请你相信我,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我记得你是物理学的博士对吧?你如此自轻自贱,可对得起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之前读博的时候,很多物理研究生崩溃到看心理医生,尤其是季雪祭身之后,心理咨询室几乎天天爆满。教育学与心理学所学的专业有重合的部分,于荧便支援了两天,这个海豹两天来了三次,给她的印象着实深刻。可没成想现在他们又在南极相遇,于荧拿脚趾头都能猜出,他的出现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现在于荧没有快刀斩乱麻处理海豹,主要是因为不知道他是修泽的人,还是那个叫章鲫的人。如果是前者,她就可以趁机敲诈勒索,顺便剥削一下免费的劳动力。但如果是后者,里面牵扯的东西就复杂了,她不能轻举妄动。
      “我愿意为你献出一切。”海豹跪在于荧身边,眼里既有渴望也有恐惧:“是我的样貌不如他,还是体格不如他?”
      “我与他情投意合,他是石头,自然承得起我的欲望。”于荧捂住额头,头疼得慌,沉默许久,编了个理由:“换做是你,你遭不住。”
      “什么?”
      只见于荧从床头捏出一根长满倒刺的藤鞭,这鞭子是于荧用来预防樱桃树疯病的,没想到今天还有别的用处。她悠悠地绕到海豹身后,随意一抬手,将鞭子狠狠甩在他的背上。随着一声巨响,海豹背上皮开肉绽,渗出森森鲜血,他趴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哀嚎。
      “你看,这么一下你就不行了,可如何遭得住我更深刻的爱怜呢?”于荧故作失望地摊手:“奥对了,我们两个都是岛魂,用不着人类的药。所以医药箱什么的,我这里没有,得辛苦你熬一下。”

      料理完一切,于荧来到客厅,整理今日捕鱼区域的可食用鱼的类别,江宁在旁边记录种子的发芽率和库存量。完成了任务,江宁脸红地在于荧耳边说了什么,于荧听后,震惊地看着他:“我不喜欢用暴力在伴侣身上找快乐,我们这样就挺好的。可以适当钻研技巧,但没必要……那种刺激。”
      江宁却垂下了头:“我怕你会……腻了我。”
      “我是吓唬他的,就想让他几天下不来床,图个清净。”于荧握住江宁的手,哭笑不得:“你知道吗?在得知萧叶死讯后,我几乎天天都能在梦中见到你。梦里的你就像现在一样,做着简单的家务,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一边读书,静静陪着我,这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
      “原来你还记得。那个是金零,它怕你想不开,专门借助负物质的力量,在你的意识世界撕开一块空间。只怪我是无机物,能力有限,连入侵的灵魂都无法觉察……”江宁满怀爱意,轻抚于荧的脸。于荧被他看得心头一软,倾身含住他柔软的唇瓣。自己究竟还有多长时间独善其身,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珍惜眼前人,该沉沦时就尽情沉沦。
      待激情褪去,江宁魇足地抱紧于荧。自己既不是可随意丢弃的玩物,亦不是宣泄欲望的工具,更不是可被谁代替的存在,他眼中滑下一串温泪,掉在了于荧的脸颊上。感觉到爱人在流泪,于荧缓缓睁眼,十分轻柔帮他擦去。

      海豹伤好一些后,来找于荧,看到江宁正在为她揉肩。看到来人,于荧收起惬意的笑:“呦,今天能下地了?”
      海豹扶着腰,想解释什么,于荧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来是带着任务的。只是你背后的人层次不高,一心认为我就是个没脑子的绣花枕头,所以让你变着花样引诱我。如果一个人被定义成供人享乐的工具,那这个下定义的人十分狭隘与自私。你也不想自己跟着这样一个人,白白浪费一身好本事,成为一个只知道与谁争宠夺爱的人,对吧?”
      “他要挟了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听命于他。”海豹再次弯着腰跪在地上。
      修泽之前用自己要挟蓝风轻替他卖命,那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他手里必须要有跟政敌谈判的筹码。他弄死了那么目的不纯的人,却唯独留下江宁陪自己共度一生,而此时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举动,不是他的风格。于荧知道,这多半是那位研究永生继承的章鲫,在尝试拔除她身边负责扫描危险的活体雷达。
      “江宁昨天利用石族的感应网,给叶箫那边递了消息,你的家人已被妥善安置,很快就会抵达这里。”于荧笑得讳莫如深:“现在两条路摆在你眼前。是带着家人远走高飞,靠自己的技术养家糊口,还是和他们一起留在我这里,在我的庇佑下自力更生。你想好了,我们会安排好一切。”
      海豹突然眼神灰暗地摇摇头“没用的……他们给我家人安装了定位器,只要离开城魂城封的范围,就会自爆……”
      于荧恍然大悟,补充道:“放心吧,叶箫已经派人拆掉了。你只管回去细细斟酌,想好了,告诉江宁即可。”

      等海豹离开,江宁从背后环抱住于荧,温温地笑:“你正经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黄夏的影子。”于荧摸摸江宁的侧脸,指尖在他柔软的下唇轻轻划动:“我好歹也是他带出来的学生。”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暧昧,正当于荧痴于江宁婉转的眼眸时,自己的手指被他湿润的舌尖挑动,顿觉酥麻。
      “按理说,你应该喊我一声师兄。”江宁轻轻含住于荧的指尖,把她羞得满脸通红。于荧立即将手拿走,吻上江宁微微张开的嘴,缠绵地索取。不知过了多久,于荧坏笑道:“按照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姐姐。”
      江宁无奈,眼睛烟波流转:“姐姐,我最近被欺负了……”于荧手指捏捏他饱满的耳垂,看着他脸上腾起两团云霞,只笑不说话。江宁见她没反应,万分委屈,夹着哭腔说:“姐姐,他还伤害了我的菜苗……”
      在江宁死皮赖脸的撒娇中,于荧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最后被他压在身下,连本带利拿了个遍。此时的负物质世界中,一个观察很久的灵魂指了指甜蜜中的他们:“就他俩吧,只图快乐不负责的家伙遍地都是,这样互相欣赏的还真少见。”
      少司命提醒道:“选择他们,只有生恩,没有养恩,你也愿意?”
      灵魂想了想,说:“父母赐予骨血,是为生恩。自己的未来,还须靠自己的双手创造。”
      “不后悔就好,去吧。”少司命在灵魂面前打开生门,灵魂跨越后,双腿变成一条长长的尾巴,朝江宁的精袋飞去。
      事后,于荧窝在江宁温暖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特有的紫藤花香,全身软得一塌糊涂。她清清嗓子,哑声道:“高兴了?”江宁自责地说:“还好吗?我是不是太用力了?”经过激烈的欢愉,于荧此时疲倦的很,她闭着眼轻轻摇头,逐渐在江宁轻柔的安抚中沉沉睡去。

      海豹最后选择带着家人在于荧的岛屿安营扎寨,繁衍生息。没过多久,日子恢复成以往的平淡。唯一变化的地方,是江宁发现于荧对自己有些冷淡了。他从后背拥住妻子,轻吻她的耳垂与脖颈,想来一次日常的甜蜜接触。可于荧却对他的示好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拒绝他的亲近。
      江宁有些失落,担忧地问:“不舒服吗?”于荧枕着江宁的胳膊,语气平淡:“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了……”
      “没关系的。”江宁轻吻她的额头,作势起身,于荧却将他按回床上,拿出床头柜里的飞机杯。看着表情冷淡像在例行公事的妻子,江宁伸手把杯子拽走,双眼通红地问:“你还爱我吗?”
      于荧低下头,躲避他灼热的视线,声音极小:“我不知道……”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每天晚上睡前,江宁都要确认于荧不和自己分房睡,而每天早晨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是否还在怀里。他可以没有性生活,可以接受没撑过七年之痒相看两厌,但不能接受自己悄无声息变成孤家寡人。
      直到一天半夜,于荧再次迎来生理期,她捂着平摊的小腹,疼得冷汗一茬一茬往外冒。痛经这种东西因人而异,与生俱来,每到这个时期,江宁都心疼得恨不得把妻子的痛苦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不愿意被束手无策的感觉折磨,只好催动心脏的重熔火焰,把自己的手一遍遍烤热,覆在于荧的小腹,期望这样可以缓解她的不适。
      这一晚于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江宁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早上,于荧才从难耐的痛苦中解脱。这次经血量很大,染透了卫生巾还漏出去一大块,把衣服床单都染红了。江宁照顾了她一夜,才睡着不久,她挪动酸涩的身体,褪去衣裤,想换身干净的衣服。可她刚脱下被血浸透的裤子,小腹又顾涌出一大片温热的血,将她吓得跌坐回床上。
      此时房间里充满了血液的腥味,于荧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换上干净的衣物,垫好卫生巾。等她处理完一切回到屋内,想让江宁换一个屋子休息,床单上血液最浓的地方忽然发出矿物的细闪,吸引了于荧的视线。
      那是一块紫色的心形石头,安安静静窝在她身体流出来的一大坨血块里,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江宁什么时候拿了这么一块石头上来,也不怕睡着硌得慌。”于荧心想,随手把石头从肉块里剥出来。这块石头接触到于荧的手指时,光滑的表面上开始爬满红色的细小血管。
      只见无数毛细血管把小小的石头网起来,疯狂传递着生命的脉络,而石头的体积越来越大。当它长到于荧手掌大时,出现了有规律的收缩与舒张,砰砰直跳。这枚跳动的心脏在于荧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长出了头部与尾巴,像个自然形成的胚胎,不断进化。顷刻间,胎体长出清晰的五官与四肢,尾巴慢慢退却,那颗跳动的心脏被纳入胚胎的躯壳里。至此,一个成熟的小婴儿便出现在于荧手中。
      这是个没有肚脐的小女孩,她的肺部随着呼吸剧烈收缩,张开的小嘴传出悦耳的生命之音。于荧捧着婴孩不敢乱动,就像捧着一团熟透的,会随时在手中碎裂的西瓜瓤。江宁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他慢慢睁眼,便看到呆若木鸡的于荧以及她手中鲜活的小生命。他与婴孩之间仿佛有天生的心电感应,她的每一次啼哭都昭告着对父母的喜爱,以及对未来的期待。

      还没等夫妻俩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东皇茗坐在四喜的背上从天而降,敲响了他们的家门:“这个孩子我得带走。”
      于荧愣了半天,问:“为什么?”
      “章鲫利用石族人攻击了城魂系统,以窃取大陆所有永生人的名单。把孩子交给我,我会给她换个身份,他就算追到你们这里,也不会知道这个孩子和你们有关。”东皇茗的音响一如既往的充满人机感,江宁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双眼通红,保持沉默,这是他的爱人给他生的第一个骨肉啊……
      “非交不可吗?”于荧语气里多了些央求。
      “你们只有及时退出孩子的生活,她才不用背负你们的命运。”东皇茗眼神恳切,音响继续响起情绪平淡的AI声:“她会以普通紫水晶的身份,在我身边长大。”
      这很残忍,但东皇茗没说错。她现在肩负着植物城魂京上的职责,人类还得靠她种更多庄稼,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她。可于荧不行,她的永生是继承的,如果继承方法被人类获悉,那属于全人类的另一场屠杀就开始了。
      黄夏如今音信全无,城魂名单随时有可能被章鲫拿去。在叶箫给他们下达可以回家的密令之前,东皇茗的方案的确是让孩子平安长大的最好方式了。孩子离开之前,江宁把心脏的重熔火焰取了出来,种到了她的心里,他已经得到了此生最想得到的一切,希望就传承给属于未来的孩子吧。
      见夫妇二人实在不舍,东皇茗问:“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就叫海岩吧。”于荧擦去眼泪:“她有永生吗?”
      “石族天生拥有永生,不过她不是蓝鲸,所以没有继承你家族的诅咒。”听了东皇茗的话,于荧心疼地落泪,轻抚孩子稚嫩的脸庞:“阿岩,如果有缘的话,我们未来见。”

      看着东皇茗远去的背影,江宁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哭到不能自已。于荧把他拥在怀里,同样泪眼婆娑:“一定会再次相见的。”江宁哽咽着说:“我想起来了。”
      于荧摸摸他的头:“什么?”
      “我的父母……”那时的他刚刚出生,母亲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它的身体,就被人类泼来汽油,葬身火海。而父亲生生被人抡着锤头砸碎,四散的晶体碎片变成无数单位更小的独立石子。其中一颗尖锐的碎片飞过他落地的地方,将包裹它的胎衣划破。它反射了母亲身上的火光,引得玫瑰注意到它的存在,才捡回一条小命。
      听完江宁抽泣的叙述,于荧把他拥得更紧。江宁缓了一下,继续说:“可是玫瑰只教会我如何自由化为原形与人形,然后就被人闯入哀牢山追杀。后来我被人类抢去,他们把我当成贵重礼物送给修泽,遇到了你。”
      南极的极夜即将来临,于荧仰望着天上四喜鸟变成小黑点的身影,笑着流泪:“东皇茗不是玫瑰,我们也不是上一任南极星。海岩会平安长大,和她的爱人渡过幸福快乐的一生。”

      回到屋里,江宁默不作声地收拾了卧室里沾满血液的床单,沉默地做饭吃饭,洗碗浇地,织布裁衣……规律得像机器人,于荧看得更难受了。江宁一般不哭,哭了她尚且知道怎么哄,这不发一言,一切如常的状态,让于荧的心始终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晚上她躺在江宁身边,亲吻他的嘴唇,但无论如何热情,江宁都提不起任何精神。他心有余悸地说:“床单上的血,到现在都烫手,我害怕……你又白白疼一次。”
      “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放手。”于荧枕着江宁的胳膊,轻声说:“你我的父母如此,季雪冰原如此,黄夏修泽亦如此,只是我们面临得稍微快一点。”
      “昨天晚上你疼得脸都白了,我以为是痛经,一点都没反应过来你在分娩。”江宁抱紧了于荧,后怕地说:“我差一点,就又把你弄丢了……”
      于荧埋进江宁的颈窝,轻轻安抚他宽厚的背:“这不怪你,我也不知道怀着一块石头肚子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月经都是准点的……”
      “你说阿岩以后会不会也有这么一遭?”江宁吸吸鼻子,声音微微发抖。
      于荧慢慢地推理,无奈想象力有限:“我的本体是动物,自然该疼的都没落下,阿岩是石头……我没见过案例,假设不出来啊……”
      自从生完海岩,于荧岑寂已久的生理需要重新开始活跃,可江宁硬是渡过极夜,等她的身体彻底康复,才再次共赴巫山云雨。

      江宁和于荧的恩爱在南极的动物圈很出名,周围的信天翁和企鹅更是将二人奉为信仰。每到天气暖和的春季,他们都会叼着代表着永恒的光滑小石头,小心翼翼推到自己的意中鸟面前。如果对方恰好对自己有意,他们便会一起进入雄鸟搭的窝,共度良宵。
      等小信天翁出了壳,雄鸟白天出去捕猎,夜晚负责守护妻子与孩子的安全,避免她们受到秃鹫的侵扰。有时候雄鸟在外面捕猎受了伤,雌鸟还会与丈夫换班,她出去捕猎,丈夫在家养伤孵蛋。
      企鹅这种动物没有上天的本领,在冰面上行走偶尔会滑进冰层,而海下还有鲨鱼等天敌,要操的心比信天翁多多了。为了让孩子们一出生就有食物,雌企鹅下完蛋会立即组团下海捕鱼,丈夫们则留在家里孵蛋。企鹅爸爸们会面对面聚成一团,将孩子们捂在温暖的大家庭里,不让孩子们接触低温变成冰蛋,自己则用后背抵挡夹杂着暴风雪的肆虐狂风。等到小企鹅们在爸爸的肚皮下破壳出世,妈妈们也吃饱喝足,陆续带着丰富的食物回家,与饿了许久的丈夫换岗。
      如今又是一年春天,海上海下各个种族都在欣欣向荣地繁衍。负物质世界里,一个徘徊许久的灵魂蹲在南极的冰面,心累地说:“死了这么多次,可总算找到一对不互相算计的夫妻了……”
      少司命笑着说:“你看上哪对夫妻了?”
      灵魂指了指缱绻缠绵中的江宁与于荧,少司命不确定地问:“哪怕和父母只有一面之缘?”
      灵魂经受了无数次出生就被掐死溺死,转世就被摔死打死的命运,实在是赌不动了:“我不怕,只要身体里流着他们相爱的血,也是可以感受爱、创造爱的。”父母双方只要一个有问题,孩子的命运就扑朔迷离。相比之下,做江宁和于荧的孩子反而幸运得多,起码能长大。
      灵魂长出尾巴时,少司命再次提醒道:“少吃点,不要长得太大。”
      “好的!我绝不会伤到妈妈!!”灵魂说完,就钻进了江宁晃荡的精袋中。

      没过多久,于荧又怀孕了。这次她的肚子和普通妇人一样鼓囊了起来,妊娠纹也在很短时间内爬满了她腹部的皮肤。但比较神奇的是,本该出现在于荧身上的孕吐,却表现在了江宁的身上。看着江宁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架势,于荧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给他递水,既心疼又无奈。
      修泽说,如果丈夫足够爱妻子,那么他也会分担一部分怀孕的性状。他之前对妊娠伴随综合征这个课题嗤之以鼻,现在却对这个现象心服口服。听风说,江宁没有持续服用自己送的避孕汤药,修泽不知道这是江宁的决定还是于荧的意思,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他不好过问。现在看到江宁食欲不振,吐到脸色发白,修泽皮笑肉不笑地说:“挺好,感同身受才能知道你老婆有多辛苦。”
      随着月份变大,于荧四肢浮肿到无法正常起坐,半夜经常隔一段时间就得起夜宿便。似乎感受到自己处于弱势,她没来由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拒绝接受江宁以外的任何人。有时候情绪上来了,给她做产检的修泽刚进门,就被她打水漂一样甩进了大海。
      江宁的睡眠在这段时间内无比轻浅,于荧一有动静,他也睡不着了。他会慢慢扶她起床,给于荧当人肉垫子,在她小解时按摩她被压迫的腰部,和水肿得一压一个坑的双足。按摩过程中,孕反上来了,他顺便再呕两口胃里的酸水。
      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可怖的斑纹,于荧崩溃地大哭,江宁守在她身边,自责地帮她擦去鼻涕与眼泪。于荧也不客气,直接把江宁的衣服当手纸。

      尽管于荧不待见他,修泽还是会在繁忙之中抽空来检查胎儿的发育情况。对他来说,最让他紧张的不是被于荧破口大骂,而是怕看见不该看的。他拜访数次,有时候看到于荧撑着笨重的身体,在摇椅上小憩,江宁在旁边为她扇风驱虫。有时候江宁扶着臃肿的于荧,和她在院中漫步,这些都很合理,都还正常。今日他一进院子,就原地向后转,避开了视线,给他们留够穿衣服的时间。
      于荧怀海岩的时候生理需要偃旗息鼓,本以为这次也是,没成想在胎儿鱼类基因的刺激下反而变本加厉,修泽都忍不住替江宁叫屈:“你都快临盆了,就不能让你老公歇歇吗?”
      “怎么地,我们合法的。”于荧不以为意地说,江宁红着脸,默默给她穿衣服。
      “给你儿子做个榜样吧!”修泽无奈:“要是这混蛋小子以后在海里嚯嚯其他母鱼,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家可没有你们人类那种朝三暮四,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劣性基因。”于荧阴阳怪气地回怼,二人唇枪舌剑中,江宁收拾好了一切:“可以了。”
      修泽不情不愿转过身:“给你儿子取好名字没?”
      于荧懒得搭理他,把视线转到一边,江宁回应道:“江鱼。”
      “昂,是你家的风格。”修泽没有把于荧的冷漠放在心上,一点一滴仔细交代:“我在海里已经布置好,我建议你以蓝鲸的身份生产,海浪会减轻你的负担,并给你腹部压力,促使小鲸诞生。”于荧背对修泽,靠在丈夫身上,装作没听见。江宁搂着她,回应修泽他们记住了。

      于荧临盆前,修泽拿着差不多半米长的注射器走进了小院。看到针头长度后,于荧瞬间腿软,江宁扶着她的后颈,不让她看注射器。当背后的衣服被修泽撩开,于荧抱紧了江宁,埋在他臂弯,出了一身的汗。
      “比这粗的针你都挨过,你还怕个这?”修泽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再说,挨一针分娩就不疼了,忍忍。”
      听到这话,江宁瞬间危险地盯紧修泽,用眼神告诉他注意言辞。修泽后知后觉,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听到清脆的巴掌声,于荧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快点,别逼逼。”
      修泽按部就班地操作,江宁将于荧的手握得更紧,细密的吻不断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与嘴唇。修泽心里默默叹气,把注意力都放在麻醉针上,针头刺进皮肤时,江宁明显感觉于荧抖了一下。
      针头缓缓穿过背上的肌肉,顶入脊柱,于荧感觉自己是一枚即将变成烧烤串的肉块,正在被竹签慢慢穿透。随着药水慢慢麻痹了脊髓神经,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于荧生产得很顺利,小蓝鲸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幽蓝的海面上染了一小片刺眼的红。感受海里有两处健康的心跳时,江宁一直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踉跄间整个人差点歪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修泽眼疾手快,把他拽回了岸,故作嫌弃地甩甩手:“挺好,不用当她的贡品了。”
      小蓝鲸拥有一身深紫色的皮肤,不熟练地跟在母亲身旁摆尾,张大嘴巴吞食着妈妈喷在海面上的奶水。于荧用最短的时间教会孩子如何海面上换气,引导他学会用鲸须把比喉咙大的食物筛掉吐出。看到他溜水母玩,于荧一尾巴扇在他头上:“要么好好吃,要么别吃,别折磨生命。”
      教会江鱼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后,趁他独自捕捉磷虾时,于荧忍痛沉到海底,往南极大陆的方向游。登上岸的那一刻,江宁立马用毛毯裹住于荧的身体。她歪在丈夫怀里,强撑着精神对修泽说:“告诉他,他的母亲被鲸鲨吃掉了。”
      于荧说完,累得闭上眼睛,江宁将她打横抱起,朝站在一边关注江鱼动态的修泽问了个问题:“阿鱼他是否拥有永生?”修泽感受了一下,微微点头:“不仅是永生,大鱼家族的诅咒也在。”
      “那劳烦海底城魂,务必将他培养成敢作敢当,维护陆地与海洋安全的接班人。如果他长大后决意要与这个世界作对,就请你帮江海两家清理门户。”江宁说完,抱着昏睡的妻子回了家。

      生完江鱼,于荧的肚皮一直松松垮垮,耷拉在腰上,丑陋的妊娠纹没有消失,依然清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双峰毫无弹性地吊在胸脯上,像漏了气的气球。于荧摸着伤痕斑驳的身体,气到咳嗽,没成想居然把小便咳了出来,她羞愤地把面前的镜子一拳锤碎。
      玻璃碎裂的动静让江宁察觉到异常,他立马冲进浴室,握着于荧出血的拳头心痛不已。注意到地面上的黄色水渍,他什么也没说,把花洒拿下来将地上冲净,又拿拖把擦干,防止她滑倒。看到江宁一切如常的状态,于荧突然心生自卑,扭过头转过身,不让丈夫看丑陋的自己。
      平时无数次坦诚相待,江宁早已把于荧当做了另一个自己。她为了繁衍新生命,身体和灵魂支离破碎,产后抑郁滚滚而来,使她此时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他从身后紧紧抱住被激素所控的妻子,用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一遍遍说“蓝蓝乖……”
      听到自己的乳名,不知为何,于荧突然想起自己的蓝鲸爸妈。那时的父母拥有辽阔的背脊,在他们身边,她永远都不害怕冰凉的海水和饥饿的鲨鱼。她不知道妈妈刚生下自己时,是不是也容易被身上的痕迹所刺激到。但只要有爸爸的身影在,妈妈永远都是开心的,看到妈妈开心,她也会很开心,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孩。
      江宁的怀抱很温暖,于荧在他的臂弯里充满了安全感和踏实感,内心的不安慢慢被抚平,产后抑郁渐渐稳定下来。托永生的福,于荧身体也开始慢慢恢复成生产前的模样,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患难与共,她彻底离不开江宁了。

      等于荧彻底康复,不顾她的反对,江宁毅然决然重新熬起用来避孕的中草药。于荧两次生产,每次都给他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他那么大,从你身体里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为了出世,不择手段撕坏母体。”
      “阿鱼和普通幼鱼一样,不至于。修泽安排得不错,我这次确实没有生阿岩的时候痛苦,只感觉像便秘一样。”于荧诚实地说,安抚着丈夫有些过激的情绪:“相比普通人,我只生不养,身子丑陋无比,你还待我如初。如今身体还能完全恢复,我已经相当幸运了,没必要为了这些可以抹平的伤痛活得战战兢兢。你忘了,是我主动让你停药的。”
      江宁看了她一眼,直接把碗里的药喝光:“可因为生产痛苦的只有你,这不公平。即便你不后悔,我也不想再让你怀孕了,让那些负物质的家伙找别人当爸妈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生命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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