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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椰城 ...

  •   暗流横生的深海之中,鱼群如同迁徙的候鸟顺着水流游动。水母拖着丝带一样的触须抖动透明的伞盖,朝浮游生物沽涌而去。水草则更为随性,任意挂在海螺的贝壳,随着海浪翻滚着陷进湿润的沙滩。沼泽浑身浸泡在海水里,头发上挂满了海带绿藓,往礁石处爬去。他愤恨地站在海洋中心的不知名小岛上,抬起掰断接回好几次,此刻猩红无比的手腕,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往海面上丢了一片叶子,小小的叶片随波逐流,被海浪越卷越远。漂流途中,小小的叶片原地打了个圈,上方出现一旋打转的气流。

      江宁和于荧很快就搭上了回程的巨轮。由于船舶押解着罪犯,根据指示,巨轮要在大陆最南边的小岛椰城进行停靠,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将这些沼泽的幕僚带走审讯,剩下的人需要自行回到所处城市。
      随着地质任务完成,于荧和江宁的合作合约自动到期,她拒绝了和江宁一道回石城的请求,打算在椰城玩到开学再返校。考虑到不用再看着江宁的脸色过日子,于荧神清气爽,天天在海里遨游,闲着没事就找椰城城魂可可养的田园犬玩。
      可可是个拥有人形的椰子,目前从事海上救援工作。他面容精致,浑身肌肉,颇有男模的气质。看到于荧的到来,他十分热情握着她的手摸他练了很久的腹肌。于荧第一次摸到男人有棱有角的精壮腹部,羞涩得满脸通红,但可可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到有别的想法。
      闲暇时于荧还会变成蓝鲸,驮着可可给驻扎在岛上的海军们送物资。可可毕竟是个植物,存在一些欠缺,是个听障人。他给于荧展示自己使用的人工耳蜗,既防水还防汗,甚至还防盗,效果特别好。听说这个是他自己参与研制的,于荧震惊不已,看来只有同类才懂同类人的需求。
      可可说,植物当城魂,通常要冒很大的风险。它们怕火是众所周知的事,把自己暴露在人群中,相当于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展现给人看。但黄夏不这么认为,他说出生在这颗星星的任何生命,都有它自己的价值。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人类一起用自己的力量制造火药,却用它来放烟花。
      于荧仔细回忆自己去过的几座城市,岛城人会拿薯条诱惑路过的海鸥,只为拍摄一张合照;冰城人与阿拉斯加犬相互配合,帮助困在雪地的生命重回安全区;成群结队的大象要横跨马路时,春城人会特意为他们踩下刹车,等它们全部通过;山城人会在剧烈山火中,把珍贵的矿泉水分给受惊的小鹿。她不禁感叹:“是啊,黄老师真的在为所有生命和谐相处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想到可可的原身,于荧给可可讲述自己之前的岛屿上也有一棵椰子树。那棵椰子刚成熟,闻到鱼茔这条鱼身上有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语气很是尖锐:“是你杀了京上玫瑰?”鱼茔茫然:“玫瑰是谁?”
      椰子:“算了,看你那眼神不像是装的。”
      “如果你不想待在我的岛上的话……我可以想办法把你移植到别的地方。”鱼茔怯生生地说。
      “我的果都快熟了你才想起来让我走?”椰子气不打一处来,一个椰子突然从树冠上抖落,砸到了鱼茔的头,她瞬间眼冒金星,跌坐在地上。
      “不好意思,瓜熟蒂落,这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椰子有些尴尬,干巴巴地道歉。
      鱼茔缓过来,泄恨似的对着椰子砸了一拳头,力道之大居然把囫囵的椰子整开一条缝。里面透明的汁水通过裂缝洒了她一手。闻到空气中的清香,鱼茔鬼使神差抬起手,舔了一下:“哇,好甜!”于是小小的鱼茔抬起脚,往椰子树上踹去,当天把椰子汁喝了个饱。
      听完故事,可可笑道:“它很害羞,不好意思承认你是它的岛魂。”于荧明媒的笑容感染了可可,二人坐在高高的瞭望台,共同远眺远处的阳光沙滩。

      可可知晓黄夏给江宁布置的特殊任务,特意将他安排在于荧酒店房间对面客房。被于荧拒绝同行后,江宁也在椰城留了下来,看到于荧与可可日渐熟络,顿时有了危机感。且不说他们二人都是岛魂,椰城还是大陆最南边的小岛,四面环海,四季温暖,简直是专门给于荧量身定做的天然住所。他无意中发现于荧喜欢摸可可的肌肉,于是也把衬衣换成了当地最有热带风情的背心和开衫,时不时在于荧面前撩起衣摆,露出自己人为雕刻的完美肚脐和6块清晰的腹部肌肉。
      “呦,江老师也练过啊?”于荧见江宁没有离开,以为他又谈了什么合作,她打趣道:“之前在泳池里还没发现您这么有料,不会是赶工雕出来的吧。”江宁顿时心虚,脸涨得通红,又默默换回了衬衣长裤。

      和可可玩了一整天,天色渐晚,于荧捧着插了吸管的椰子慢慢悠悠往酒店方向晃。路上她碰到一个烧烤摊,顿时馋了,于是点了一大把烤鱿鱼,准备坐下慢慢品尝。她刚要扫码支付,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玳瑁却突然出现,将她的手机推开,自己扫了码,免密支付成功。于荧既不推辞,也不客气,就这么理所应当的让他结了帐。
      玳瑁坐在于荧对面,不知该怎么开口,于荧以为他要吃烤鱿鱼,就从里面挑了个最小的。但想到他是缉毒警,最起码也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她又换了个最大的,不情不愿伸到他面前。玳瑁看到她所有的动作,哭笑不得,他对于荧指了指脸,示意自己不方便摘下面罩,于荧见状立马拿回鱿鱼,护在怀里。
      “你……”玳瑁斟酌用语,小心翼翼观察于荧的表情:“可否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于荧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想起以前的事,看到他如此诚恳的样子,她咂咂嘴:“如果你真想补偿我,我现在比较缺钱,别的我不要。”
      “除了钱,我可以给你更多。”玳瑁铿锵道。
      “我只要钱。”于荧面不改色,继续啃着鱿鱼串。
      “其他人也不行,还是单单我不行?”玳瑁的声线有些发抖。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于荧咽下嘴里的食物,情绪没来由有些烦躁:“刚刚我还愿意要你的钱,现在我没耐心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她抽出餐巾纸,把手一擦,剩下的鱿鱼也没胃口吃了。
      玳瑁一把拉住要走的于荧,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是不是因为我有这张脸。”
      于荧危险地瞟了一眼握住她胳膊的手,下意识想折断这不礼貌的亲密触碰,但他火炬一样的双眸告诉她,他不完全等同于修泽。她冷漠地把玳瑁的手从她胳膊上扫开,毫无波澜道:“我对你,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感情,没别的原因。不管是为了顾及你的面子,违背自己的心,还是为了不确定的未来,赌一把我们是否合适,这都是对彼此的不尊重。”
      玳瑁没有再阻拦于荧的离去,只是失落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把她没吃完的烤鱿鱼捧在手心里。

      于荧带着满腔愤怒刚走过转角,便陷入一个充满紫藤萝花香的温暖拥抱,对方抱的很紧,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可她竟然舍不得推开这紫色的温柔旋涡。江宁的心脏仿佛剥开了于荧的肋骨,带着她的心脏一起加速,最后于荧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脏跳得更快。
      她好想拥抱回去,可海灯的名字在她脑海里打转,扎得她心口疼。她强忍自己的暴躁与不适,吞了吞口水:“听人墙角可不礼貌。”
      江宁抱着她,呼吸沉重,声音竟然带了些许哭腔:“我好想你……”于荧的心被他哭得一塌糊涂,脑子也开始沸腾,自己竟然没出息的就吃这一套。脑海中海灯的名字就像一个触发敏感词的警铃,震得她耳膜疼,她反问:“那你想的是于荧,还是海灯?”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远处的海浪带着海鸥鸣叫吹进街巷,江宁还是不说话。于荧发现了,只要一提海灯,江宁永远都在沉默,这种态度让她十分恼火。是就大大方方承认,不是就明明白白讲清楚,为什么总是在该解释的时候不解释,显得她既不矜持又很廉价。她伸出手,试图推开他,可她的排斥却让江宁的占有欲更加强烈。江宁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猛地把她推到了墙上,狠狠吻上她的双唇,力度霸道,缱绻而不舍。
      二人唇瓣厮磨,凌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江宁逐渐升高的体温透过胸前的薄衫,暖着于荧的双手。后脑被江宁温暖的大掌护着,使她不被冰凉的墙砖刺激,于荧被他的举动吓得睁大眼睛。
      江宁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双眉微皱,五官格外的惊艳,于荧不知不觉看呆了。她内心的恶魔在江宁固执又稍显笨拙的索取中,滋生了想享受下去,甚至反客为主的冲动。而江宁的睫毛渐渐湿润,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慢慢从他紧闭的眼睛中滑落,掉在于荧升温的脸颊,使深陷温柔的她清明了大半。
      这颗冷泪让她重新想起海灯的名字,一枚尖锐的钢针凭空出现,突突刺进她的心包,她不由得感到委屈。于是她狠狠推开江宁,抡圆胳膊给了他一巴掌,巴掌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响亮。可可的小狗吓了一跳,站在路灯下不知该不该拉架。突然一颗狗粮滚到它脚底,它好奇地看向狗粮丢来的方向,可可正朝他偷偷勾手,它摇摇尾巴,兴奋地朝主人跑去。
      于荧满眼含泪,瞪着同样眼眶通红的江宁,她愤恨地喊:“心里想着亡妻,却把欲望释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你恶不恶心!”江宁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道歉:“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于荧感到很泄气,她无力而遗憾地说:“我倒是希望,你能为此辩驳几句。”
      江宁无助地看着失望的于荧,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了下去,而他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她。
      于荧心中的恶魔被愤怒彻底唤醒,开始口不择言:“海灯教的不错,我很满意。我什么条件你也知道,没钱支付你。”
      听到于荧的话,江宁呆愣了几秒,对她的反应很是意外。他刚想为自己解释,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在于荧冷漠的目光中再次说了一声:“对不起。”于荧冷笑,刻意拿出纸巾擦了擦嘴,随手把废纸丢进了垃圾箱。
      “冰原告诉你我会包饺子,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流氓。”于荧说着,慢慢伸出手,指尖在江宁胸前轻轻划过,把他吓了一个趔趄,瞬间后退。于荧的表情突然充满了玩味:“啧,没意思。反正合约已经到期了,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说完,她不再理会面红耳赤的江宁,自顾自往酒店走去。而他依然保持沉默,始终在距离于荧身后十米远的地方,一路护送。

      刚回到酒店,于荧收到了三条收款提示,一个是在地质院做助理的工资奖金和各种健康补偿金,一个是抓到毒贩的奖励,还有一个是陌生人转账。她毫不犹豫地收取了工资和奖励,到了转账这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玳瑁这个级别的薪资,这数字大概是他的全部身家了。于荧不由得冷笑,果断点击了退还,并拉黑了这个陌生人账户。他欠她的,最好一直欠着,他难受,于荧就开心。

      时间向午夜推移,江宁站在酒店门口的路灯下,回想到父母去世前,曾心事重重对他说:“小石头,于荧不是海灯,你忘记她吧。”
      江宁却丝毫不介意:“爸妈,你们放心吧,于荧虽然不太愿意接受海灯的存在,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一切的。”海嫣苍老的手心疼地拍拍他的胳膊:“孩子,苦了你了。”江宁笑着摇头:“能与你们亲人一场,我觉得很幸福。”
      “如果她始终介意,就放弃吧。”江柯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沧桑:“你当初孤身入局应对皇浱,不希望自己绊住海灯的幸福,现在我们也不希望海灯绊住你的幸福。如果她知道这一切,我相信她也会这么做的。”
      江宁缓缓抬头,望着于荧亮起的窗。他轻抚胸口,感受着心脏疯狂的跳动,喃喃自语道:“可送出去的心,哪那么容易收回来……”

      天气预报显示,赤道附近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按照计算的路径,这个名叫“囚笼”的台风会直接在椰城登陆。于荧帮着可可与时间赛跑,及时将生命转移到安全地带,并嘱咐居民在房屋窗户贴上米字形胶带,防止爆窗。
      这枚沼泽用叶子丢出的小小气旋在北赤道暖流的吹拂下,逐渐演变成巨大的台风。台风过境前,屋外狂风大作,暴雨肆虐,椰子树们纷纷被瓢泼大雨打弯了腰。有些树没扛过暴风,直接被拦腰吹断,砸碎了路上停放的车辆。过量的积水渐渐形成地上悬河,人们在屋檐下小心趟着水行走,有秩序地进入地下防空洞避难。这时,正在和军人一起疏散群众的可可接到更坏的消息,“囚笼”第三次眼壁置换成功,最大风力已经超过了二十级。

      沼泽站在太平洋中心,死死控制住台风,迫使“囚笼”在原地打转,将椰城控制在台风眼中。不知不觉,整个椰城都处于台风眼内,天气突然转晴。有人以为台风已经过境了,但当地有经验的人指了指碧蓝天空中的圆环状云说,台风还没有真正结束,此时整个椰城都在台风眼内。原本一天内应该迎来第二场暴雨的椰城,等了差不多一周,却还是顶着正圆的蔚蓝天空。环状云就像被固定在原位,成为真正的囚笼,将椰城画地为牢。
      隔壁已经内涝严重的穗城城魂五羊拼命把“囚笼”往东北角推,但没推动。五象城城魂庄严对着“囚笼”发出震耳欲聋的象鸣声,企图瓦解它雄厚的风力,可“囚笼”不动如山,将椰城锁死在内部,似乎要将椰城的整个岛屿吞没。可可利用风眼内的高压,向黄夏传递信息,可讯息就像是被人盯上一样,只要飞出环状云就被云内诡异的雷电劈得烟消云散,可可不由得恐惧:“这台风……是要困死椰城吗……”

      江宁看着窗外仍然诡谲的环状云,同样充满疑惑。他恍然觉察于荧过去一天都没有出门进食,出于担忧,他敲响了于荧的门,但没人回应。他抬起手,借助空气中的尘埃,听到屋内人气息不对劲,于是让酒店送来了备用钥匙。
      刚打开门,江宁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推开卧室门,发现于荧虚弱地躺在床上,床单和地上都是刺鼻的呕吐物。她紧皱眉头,身体发着高烧,见江宁进来了,刚要说点什么,又忍不住冲到床边呕出发绿的胆汁。在昏迷前,于荧跟江宁说:“把我丢回海里去吧,病了就该喂鲨鱼的。”
      “这里是大陆,不是海洋,生病了就积极治疗。”江宁心疼地清理她身上的污渍,自然地帮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
      当地兽医检测后,发现于荧身体里感染了寄生虫,引发了高热,呕吐和癫痫,需要尽快把成形的虫子取出来。但是寄生虫几乎已经占据了于荧的脑部空间,只有临床经验丰富的叶萧能顺利取出数量如此庞大的虫。但此时的椰城被台风囚在内部,城内的信息传递不出去,城外的人手进不来,江宁突然意识到,有人希望于荧死,而且这个局或许在南极就已经布下。

      与此同时,在首都同样发愁如何解决台风“囚笼”的黄夏收到意料之外的接见。只见蓝环章鱼族长穿着发出暗蓝光芒的外套,对着黄夏鞠躬,声音十分粘腻:“亲爱的大陆之魂黄夏先生,我想有一件事需要您了解一下。您下级首府龙城的于荧于姑娘,在南极科考过程中,蓄意谋杀章鱼族长章墨。”
      黄夏皱了皱眉,猜想着来人的真实意图,他不动声色邀请对方喝茶:“请坐,愿闻其详。”
      “于荧是远古南极蓝鲸,曾蒙当时的大陆之魂修泽的师恩。她为谋求首都城魂的位置,一直对章墨图谋不轨,只是适逢修泽政权暴动,她才放弃对章墨的杀伐。”蓝环说得义愤填膺:“但这并没有使她停止对权力的追求,她为了得到永生的研究数据,还屠杀了修泽培养已久的科研团队。她的罪行实在是人神共愤,罄竹难书。”
      “照你的说法,于荧是头为追求权力不择手段的蓝鲸,既然她可以直接屠城抹杀所有生命存在的痕迹,又何必装模作样,屈居人下呢?”眼下椰城处于危机,里面是什么情况无法得知,这种关头有人想置于荧死地,黄夏大概知道眼前的蓝环是谁的人了。
      蓝环有条不紊地说:“恰恰就是因为屠杀了修泽文明,她遭到永生的反噬,无法随意控制自己的力量,只能受制于人。”
      “我知道了,不过这毕竟是你的一面之词,我需要所有当事人的陈述,再进行定夺。”黄夏轻飘飘地下了逐客令。

      蓝环表情有点意外,正想说点什么,室内突然白光乍现,来人面目阴冷,纯黑的缎面西装流淌着暗光。他手持镶着夜明珠的长针法杖,轻轻点了点黄夏的城封,布满红色星辰的封印瞬间如同碎裂的玻璃,逐渐消失在空气中,黄夏皱眉。修泽的声音冷冽而肃杀:“你的目的太明显了,当大陆城魂是傻的吗?”
      蓝环身形一顿,立马对修泽卑躬屈膝:“主人,我只是实事……”
      修泽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将他的脑袋从脖子上削了下来,砸成一滩烂泥:“我警告过你,于荧的对手只有我。权斗归权斗,你不该妄自揣测我的意图。”黄夏冷眼旁观这出大戏,不置可否。
      修泽法杖再次划过,厅内的狼藉瞬间恢复如初,他向黄夏微微鞠躬:“是我没有约束好手下,已经替您处决,叨扰了。”
      “蓝环口中所说,有几分真相。”黄夏言辞犀利,看不出喜怒。
      “你只需要把于荧护好,把她培养成合格的城魂,来日能与我抗衡就够了。”修泽没有正面回答:“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们的前尘往事,你可以学着怎么把大脑长时记忆区的内容,直接转译成mp4。”
      “这个技术,你当时的文明已经实现了对吗?”黄夏严肃地说。
      “我那个时候还发明出了时光机,江宁就是证明。”修泽毫不吝啬地嘲讽道:“你现在的水平,太稚嫩了。”
      “你真是个疯子。”黄夏面无表情。
      “弱者总是会质疑强者的选择是否人道。”修泽嗤笑,不把黄夏放在眼里。
      黄夏站起身,与修泽视线齐平:“可是你的文明已经在海底了,不是吗?”听到这句话,修泽难得沉默。许久后,他像看小孩一样看着面前故作深沉的男子,眼睛里充满复杂的情感:“我倒是很期待,你的文明面对永生的诱惑,会做出什么选择。”

      “囚笼”风圈外围的穗城长时间被暴雨侵蚀,好多受潮的墙体已经四分五裂,五羊带着各位动植物配合军人一起抗沙袋,防潮防洪防止海水倒灌。玳瑁处理完审讯事宜,目睹最近发生的这一切,几乎本能一般就锁定了这场台风的始作俑者。他在可可惊恐的眼神中跳下悬崖,坠入海中,像一条没有鱼鳍的海洋生物朝几公里外的风墙游去。
      可可望着玳瑁在海里像鱼雷一样的影子:“我丢,西极星还真是两栖生物啊……”

      等待雨停的时候,于荧的头脑有片刻的清醒,她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吓得瞬间从床上弹起,慌忙之中,手背上的输液针也被扯了下来,幽蓝色的静脉血从纱布中汩汩而流。她本能地拿拳头砸着密封的玻璃窗,厚实的防核弹玻璃窗被溢出的幽蓝极光冻裂,像包裹巧克力的锡箔纸,轻而易举被于荧掀开。
      可可听到动静推门而入,于荧半个身子都钻进窗户框,外面是碧蓝如洗,环状云不断翻涌的天空。他焦虑地大喊:“这是66楼!!”然后疯一般冲过去抱住于荧悬空的腰,江宁发现情况不对,用尽全力把两人拖回来,几人同时摔在铺满碎玻璃的地上。于荧猛地将二人推开,缩进墙角,危险地盯着已经被意外折磨得有些崩溃的可可,和他身后表情忧伤心疼的江宁。她攥紧沾满血的拳头,幽蓝色的血液被空气一点点灼烧成猩红。
      可可稳住情绪,用坚定有力的声音说:“你生食海鲜,感染了寄生虫,现在那些虫已经侵入了你的大脑。如果不取出来,你会被它们折磨疯的。”
      “这里只有我们,没有人会知道你的身份。”江宁适时补充。听到他们的话,于荧头痛欲裂,她强撑着保持清醒,下一秒眼前便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于荧又清醒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换了一间安保设施更完善的病房,拳头也已经被包扎好。她这才明白他们是真的想帮她,终于放下一些对医院的恐惧。

      夜色降临,沼泽在汹涌的海风中,对着椰城的方向笑得发抖:“鱼茔,你死了,就不会有人阻拦主人把世界都变成海底城了!”话音刚落,沼泽被玳瑁一脚踹进大海,囚禁着椰城的风眼开始膨胀,往西北方向的五象城和春城移动。
      台风移动过程中,椰城总算迎来第二场暴风雨,而“囚笼”的风力慢慢被消耗,雨区降水强度缓缓降低,直到雨过天晴。

      窗外阴雨连绵,于荧神情恍惚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面对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窗。江宁开门进来,于荧没有理他,而是下意识抓紧自己的领口,却发现脖子上只有自己的仓库项链,没有别的什么镣铐。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哗——”厚厚的窗帘被江宁一把拉开,窗外雨势十分汹涌,细密的雨丝在透明的玻璃上舞动出奇形怪状的姿势,水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于荧的身体有些发凉,但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一些黑暗记忆逐渐被雨声治愈,落了灰的地方也散发出清新的草木香。
      “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海鲜汤。”江宁的声音很温柔,他端着汤,蹲在于荧面前,小心触摸她的脸。于荧头脑昏沉,视线有些模糊,下意识躲避江宁的触碰,但精神持续紧绷,饱受病痛折磨的她没有力气挣扎。感受到他温润的指腹在脸上轻轻擦过,她隐忍很久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从始至终,于荧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所有感情在沉默里一拳一拳锤打在江宁的心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是海灯,她应该撑不到现在。”于荧估摸自己现在不是很想吐,她清清嗓子:“一具不会随时间变化的身体,恰巧长了一张你无法忘记的脸,对你来说是不是赚翻了。”
      “你是你,她是她,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谁的替身。”江宁用勺子舀了一些海带汤,认真地看着于荧。
      望着他故作深情的脸,于荧没来由地想笑:“那你如此看着我,好似就要声泪俱下。究竟是在遗憾我没有海灯的鸿鹄之志,家国情怀,还是庆幸她的脸长在一具永恒的身体上。尤其是这具身体的智力并不是很聪明,容易被操控的前提下。”
      江宁双眼含泪,强迫自己不许说出真相,他坚定地跟于荧保证:“我现在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这一切,但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你觉得你做这一切是出于关爱,可我感受到的爱并不属于我。”于荧苍白地笑:“我感受不到的爱,那就是没有。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你多少喝点……”江宁把海带汤往前递了递。
      于荧突然很烦躁道:“出去!!”江宁见状,不愿再刺激她,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经过不懈努力,椰城终于通电通网,可可第一时间联系了石城的叶箫,叶箫回应会乘坐通航后的第一班飞机尽快到达。等待雨停的这段时间内,江宁和可可轮班守着于荧,生怕她想不开,再做出过激的举动。
      早晨,江宁来换班,看到病房床头柜上仍然原封不动放着昨晚的餐食,心生担忧:“她还是不吃不喝吗?”可可无奈:“甚至不睡觉,不眨眼,就窝在角落里看着月亮发呆。不管是叫她名字,还是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幸好她平时吃得多,有脂肪顶着,不用输营养液,否则以这样的情况,她根本抗不了这么多天。”

      病房很干净,床铺仍旧是更换后的陈设,没有动过,床头柜放着新鲜的虾仁汤,香气顺着流动的空气从柜子飘到窗台。月光透进病房,打在于荧缩成一团的身体上,冷冷的光线泛着惨淡的蓝色。
      于荧背靠在病房墙体的三角区,双目无神,呆呆望着窗帘缝里那轮和她脸色一样白的月亮,脸上满是泪痕。江宁试图开灯,发现开关已经被于荧拆坏了。他轻轻唤她名字,于荧没有回应,嘴唇由于高烧不停地抽搐,喃喃自语。
      “别怕,你挂的是兽医号,台风已经结束了,你再坚持坚持……”江宁双膝下跪,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软声细语道。
      于荧视野模糊一片,她看不清是谁在面前说话,世界在她面前扭曲,膨胀,前后左右都在旋转。她想确认说话的人是谁,身体却不由自主向面前的人倒去,随后扑进了一片柔软的紫藤萝花海。
      “康健……”于荧眼里都是泪水:“我好累……”于荧软绵绵倒在江宁怀里,浑身滚烫,但她的话仿佛比她的身体更加灼热,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江宁的心脏炸成一滩碎片。他抱着虚弱的于荧,明显感觉到她身上格外突出的骨头,眉眼渗透出肉眼可见的难过与悲伤。
      耳朵里轰隆隆地响,眼前天旋地转,于荧依然没有看清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白蓝色的光影里轻托自己的紫色花海。她忍着头部的剧痛闭上了双眼,陷入了一片黑暗,她双手无力地瘫软在地,嘴角绽放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送走餐具又打了热水折回来的可可进门看情况不对,疯狂联系叶箫。恰好叶萧也安全到达,正和椰城兽医推着手术车往于荧的病房赶。江宁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望着叶萧和可可在其他人帮助下把于荧从自己怀里抱走。他失神地瘫在原地,惊出一身冷汗,凄冷的月光一遍又一遍地燃烧着他的灵魂。

      手术中的灯光亮起,于荧只是淡淡看了眼自己被叶箫慢慢开颅的躯壳,无所谓自己还有没有活的概率。她转身对着少司命说:“我准备好了。”
      “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少司命伸出手,一枚发着蓝光的记忆球出现在她手里,她心疼地看着这个倔强的灵魂。
      “我绝不后悔。”于荧十分坚定地接住这枚记忆球,海灯的记忆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从眼前掠过,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此刻全部真相大白。看到蓝风轻被家族诅咒反噬,逐渐变成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她双眼含泪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心脏贯穿了一把蓝色的军刀。
      “死于城魂或岛魂之手的人,武器会一直烙印在灵魂中。”少司命伸出手,轻抚扎在于荧心脏上的刀:“如果你忘记一切,这把刀是不会影响你的。但你选择找回海灯的记忆,它就会重新出现。你在正物质世界苏醒后,它所带来的疼痛也会时刻跟着你。”
      手术室外,江宁一身紫色纱衣,站在紧闭的手术室门口,表情茫然又无措。于荧记得自己曾说最喜欢他穿紫色的衣服,这样她感觉江宁是紫藤萝花的花神,会给她带来无尽的快乐与幸福。海灯就是幸运的自己,自己就是失忆的海灯。
      她从手术室内缓缓飘到江宁面前,想轻抚这个男人的脸,可自己的手直接穿透了江宁的身体,她现在是负物质生命,无法触摸正物质世界的人。她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江宁,等待自己的躯壳被医生修复好。

      经过数小时的忙碌,叶箫将取出的寄生虫全部打包好,泡在福尔马林瓶。她熟练地缝针,包扎,料理完所有,便先行一步赶回石城,对取出来的虫进行更专业的研究。
      又等了大概一周,于荧头戴网纱,仍然昏睡不醒。归程途中,可可在后视镜中看到江宁一路上都在调整姿势,让于荧靠在怀里睡得更舒服些,并观察她是否醒来。江宁抬头,和后视镜里可可的目光相撞,空气中似乎有火花闪烁。
      可可阴阳怪气地说:“你居然这么在意蓝鲸啊。”江宁不理他,继续像哄睡婴儿一般,轻拍于荧的背。
      “你在意的是她,还是像谁的她?”可可丝毫没感受到江宁的反感,继续试探道。
      江宁波澜不惊道:“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无关。”
      “我跟她说过,如果她不快乐,椰城随时欢迎她到来。”可可嚼着口香糖,把助听器戴得更稳些。
      “如果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自然是尊重她。”江宁低头观察于荧的睡颜,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行。”有了江宁的保证,可可笑得异常开心,可江宁越看他越不顺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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